走出基地大门,天冷更显的路上安静。
我脑中思绪缭乱,走路也没注意脚下,差点被一个不起眼的台阶绊倒,幸好邓放眼疾手快拉住了我。
“想什么呢?”他换了只手牵住我,“路都不看了。”
“没想什么…”我下意识否认道。
邓放对我的心不在焉看破不说破,外边太冷,回家再问也好。
晚上那股恶心没再犯,只是下午的那一眼着实令我心乱不已,我依然还是没什么胃口。
感情里的患得患失如同慢性病,虽不能一击致命,但时常发作起来的痛苦也是巨大的,如影随形,说是附骨之蛆也不为过。
尽管这样的患得患失已经在我的生命中存在了许多年,可我始终不曾拥有起处理它的能力。
高三那一眼之后我便明白,以后这样的场景还会有很多,终有一天邓放会成为别人男友和丈夫,会和别人组建家庭,我的喜欢注定只能是一艘入水的沉船,在时间的作用下越沉越深,沉到不见天日被彻底遗忘才好,毕竟不该存在的感情最好的出路就是消失和遗忘。
我反反复复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希望有天再见到这样的场景时,至少能够保持最基本的镇定,不至于太狼狈,但当这一天再次到来时,再次亲眼看到这样的画面,我才发现自己做再多准备也根本无济于事。
维持太久的暗恋就算有朝一日出了头、露出水面也没法那么正大光明,就像跪久了的人,再站起来也还是同常人有异。
我太清楚,对于邓放的感情,我从来就没有什么信心和底气,就算是和他印在了同一张户口本上,我也像是偷穿了大人鞋子的小孩一般不安又惶恐。
回了家,邓放几次想开口,可一看到我不甚舒服的脸色就又把话咽回去了,直到临睡前才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问我。
“还不舒服么?脸都白了一个下午了。”
他摸摸我的头,不发烧啊。
“没事,估计是胃炎犯了,过两天就好了。”
“要不明天去医院看看吧,就算是胃炎也不能放任自流,拖着拖着就成大病了。”
“好,明天我就去看。”我随口应下,去不去的自然是另说。
“我下午早点回来陪你一起去。”他不放心道。
“不用,你忙你的,我自己去检查就好了。”我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放宽心。
“那行。”最近确实事多,各种报告和会议多的分身乏术,邓放叹了口气,压下心底的歉意,“睡吧。”
然而卧室的灯熄了不到半分钟,我刚躺进被子里,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
邓放拿过来一看,是雷宇打来的电话。
“喂,老邓,你知道全机坠撞试验和静力试验最新的数据分析在谁那吗?”
“咱们的数据分析报告都在科研楼上,这你还比我清楚啊。”
“不是…”那头雷宇咳了声,“不是军机的,是民机的。”
“民机的也在那啊。”邓放皱眉道,“你问民机的干嘛?”
“这不是你那个同学——徐微要么……她说不好意思打扰你,就问到我这来了,明天会上他们得做总结,要的还挺急的。”
“那你让他们直接去科研楼上要就是了,过来交流学习的哪还能连这点资料都不给看。”
“也要了,说是跨部门的没权限查看…”
“那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我又不开民机,我也没权限。”
“这不是…你官大么…”雷宇有些为难,他也不擅长处理这些人情世故,又碍于对方与邓放同学的情谊不得不帮个忙,“你航校的同学找过来,我也不好拒绝啊…”
“那个…你要不就过来一趟吧,人就在咱们宿舍楼下等着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邓放只得再去基地亲自跑一趟。
我在旁边听着,知道这一趟卖的是人情面子和地主之谊,纵使觉得有什么不对也没拦着。
“车钥匙在口罩盒子里,早去早回。”
“我知道。”邓放换好衣服,吻了吻我额头,“不用等我,你先睡。”
“好。”
原本心里就乱糟糟的,这一通电话打来,我更是再难以入眠,闭上眼,当年的那一眼和下午的画面一帧帧穿插着,铺天盖地的在脑海中回放。
胃里又猛地涌上来一阵恶心,挡都挡不住,我起身冲到厕所,但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苦水。
拧开水龙头,水流冲净了洗手池,剩下隐隐的苦味仍充斥在空气里挥散不去,像极了我的心情。
“没关系,没关系,他只是去找资料了,这只是他的份内之事,不算特别关照。”
我这样安慰着自己,可不知怎么,情绪就是莫名的坏,眼泪也莫名其妙地流了下来。长发凌乱,眼眶通红,镜子映照出我的狼狈,我不愿再看见这样的自己,转身走到了客厅。
深夜寂静,四下无人,偏偏眼泪汹涌,我拿出手机想要找到一个能打电话的人,然而今天还在工作日,阿愈要上班,母亲也已然睡下,翻来翻去都没能找出一个能拨通的号码。
通讯录滑到最底端,出现了一个猪头表情的备注,没有名字,我忘了这是谁的电话,点进去一看才想起号码的归属者是韩骁。
忘了哪一年,我实在太生气,就把他的备注都改成了他最讨厌的粉色猪头,微信的没多久就改了回来,而电话许久没有再打过,便这么顺理成章的被遗忘了。
眼泪顺着脸颊滴在了屏幕的猪头表情上,我伸手想要抹去,手指就着眼泪一滑,却误将那串号码拨了出去。
令我没想到的是,那头竟接起的很快,只响了一声,听筒里就传来了韩骁的声音。
“时小朵?”他的语气很是疑惑,“怎么这个点给哥哥打电话了?”
我本想挂断,听见他这句话,心底的委屈和难受一下子就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
“二哥…”开口的瞬间便泣不成声,其余的话通通没能再说出来。
这头我的眼泪泄洪般的流不完,那头韩骁听见先是一愣,紧接着慌了神,“没事没事,我听着呢,别光哭鼻子啊……”
“哎呦,大半夜怎么哭成这样,邓放呢?他不在家还是你不在家?”
“不对,年底了他正是忙的时候啊,你跟他吵架了?他欺负你了?”
“这什么破手机,怎么听见的都是哭声啊…”
我这才终于抽噎着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他不在家,我在家…”
“你在哪个家?”韩骁的语气缓了下来,“临潼还是阎良?就你自己在家么?”
“阎良…就我自己…”
“就你自己怎么没回临潼住?邓放把你锁家里了?”
“没有…他晚上回来了,刚才又被叫走的…”
“那你怎么哭了?不能是因为他从家里被叫走不高兴了吧,队里临时有事也是难免的,肯定一会就回来了。”他这样安慰着我。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