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闹钟,发现才刚过五点。冬日天亮得晚,外面漆黑一片,只有零星的一点人声。
赵捷盯着天花板,开始思忖凭借自己作为一名刚进单位的青年演员的工资,需要几个月才能买一辆新的自行车还给自家爸妈。
思来想去,他的心情愈发沉重。
这周末下午,按照杜誉之前的承诺,赵捷去了一趟对方的住处。
杜誉坐在屋里的窗下看书,并没有像以往经常的那般询问他“为什么过来”,而是沉默着,似乎是在等他先开口。
赵捷走上前,从角落里取了一个凳子,坐在了他旁边。
“我被我爸妈骂了一顿。”赵捷垂下头,很是失落:“自行车的事还是杳无音信。”
杜誉又沉默了一会儿,放下书笑道:“别不知好歹啦,你爸妈是因为在乎你才会管你。你试试从大街上随便拽一个人过来,你让他管你,人家非得把你当成神经病不可。”
赵捷想:你说得都对,可我心里憋屈。
“你得珍惜才行,他们是你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是你的无价之宝。”杜誉给他倒了一杯水。
“你怎么总是为他们说话?”赵捷接过水杯,抬头望向他,忿忿不平。
“你这话说的,搞得好像你和你父母是互相对立的敌人一样,我只能选一边支持。”杜誉感慨道:“我小的时候也不服我妈和我师父管教,现在想想,特别后悔。”
赵捷盯着他,脱口而出:“杜誉,你在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可以无条件相信的人?”
杜誉眯起眼,似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曾经有过吧。”
“现在呢?”
“早就没了。”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赵捷攥着玻璃杯,感受着杯中水的温度:“可是你才三十岁,人生只不过走了一小半而已,总能认识新的人。”
杜誉接着慨叹,听起来像发牢骚:“认识了新人又有什么用?人性总是凉薄、自私、冷漠、偏激又固执,没有例外。除了我自己,谁都不可靠。”
赵捷想了一会儿,试图从他的话中琢磨出一些意味:“你是说,人心就像深渊?”
“不,人心不像深渊。”杜誉对上他的视线:“深渊尚且有底,可人心险恶,险于山川,难于知天,没有尽头。”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方才的话让赵捷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道谢。
“不用。你认真做演员,比什么都强。”
“那你呢?”赵捷想趁机试探他关于今后的打算:“你也是要做个好演员的吧?”
“当然了。”杜誉的笑意深了一些:“小赵,你以为你在问谁?我是周派艺术最一流的传人,我的目标是做一个优秀的人民艺术家。倘若连我都做不了好演员,周派小生还能有什么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