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去,说这个干嘛?”
“为什么不去?”
“一来,你和你师兄资历尚浅。二来,我舍不得你。”
“90年就舍得了?”
杜誉诚实地摇头:“一直舍不得,但是没办法。”
赵捷坐到他的床边:“你当时到底想了些什么?”
杜誉盯着他,半晌才说:“行业不景气,如果我离开遥城工作,你的演出机会能多一些,咱们的事业都能上一个台阶,对你我都好,对周派小生更好。说到底,我知道到了我该走的时候。”
赵捷愕然无比。
至此,理想打败了情感,大局打败了个人,事业打败了生活。杜誉曾说担心赵捷过于理想化,但其实他自身又何尝不是个理想主义者?
只是更为年长的他比赵捷多了一层实用主义的画皮而已。除此之外,他与那个在火车上说“希望京剧艺术永葆青春”的年轻人有何不同?
尽管心中有巨大的悲伤,但赵捷理解,也认同,因为在这方面,他和杜誉是一样的。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1990年,心情大起大落一番的赵捷脑袋里一团浆糊。他想了一会儿,问道:“如果没有和我的感情,你会去吗?”
“会,但是没意义。”杜誉尽力摆出一个平和的笑容:“世事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如果。我脑子里的这根弦一直紧绷着,时刻提醒我要冷静、要勤奋、要沉稳、要上进,三十多年了。你就让我放纵一次、感情用事一次,行吗?”
“所以倘若用理智来做决定,你还是要去的。”赵捷终于平静下来,他竭尽全力维护着杜誉的利益和自己的尊严:“咱们谁也别做有可能后悔的事情。我不想变成你的负担和累赘,我希望你每次想起我,都是因为我的好,而不是对我的怨。我希望你永远念着我。”
后来赵捷说,那天晚上他已经做好了离别的心理准备,只是他并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
直到第二天一早,杜誉才松口:“好吧,我先借调去那边待大半年看看情况,年底再议。你放心。”
那是赵捷人生中经历的唯一一段异地恋。
周老板早年在上海起家,周派小生源于海派京剧艺术。海派的“海”是海纳百川、开放交融的“海”。杜誉去了上海,堪称院里周派小生的招牌。赵捷继续留在遥城。
每逢周六周末,大人们来看戏,孩子们就在外面的空地上奔跑打闹。有时候在演出的间隙,老戏迷们会特意打趣赵捷:“许久不见你杜师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