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捷起身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腿,缓步走到窗户边,望着黑夜里昏黄的路灯洒在积雪上的光。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他的心情很复杂。
从前那些疼爱他、关心他的人好像总在试图为他找一条风险最小的路,仿佛只要能让他安心削平自己的棱角、缚住自己的双手、心甘情愿地走进保险箱、套上重重的“金钟罩”,他这一辈子就能一劳永逸、高枕无忧。
过去人人都苦口婆心地劝他,人人都费尽思量,可算来算去、思前想后,无论是自家父母还是老齐和杜誉,他们有时会忘了,人间有无数意外,人的生命难免终结之日。而这些远非人力可改,亦非人力可避。
或许无论如何选择,人生的忧愁劳苦都至死方休,就像西方神话里西西弗的上坡之路,永远没有走完的时候。
他想:十年前、二十年前谁曾料想过今天呢?
杜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一见他有动静,赵捷赶忙走过去抓住了他没有输液的一只手。
他有些恍惚。赵捷不敢惊扰,一直默默地陪着他,直到听到他问:“我这是怎么了?”
“你生病了,需要休息。”赵捷帮他掖了一下被角。
“什么病?”
赵捷默然。
“这种事情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杜誉反而轻轻笑了:“小赵,你别有压力。”
听他这么说,赵捷更加忍不住哽咽。年轻人说不出话,没办法,只能从口袋里拿出检查单递到他手上。
显而易见的是,这张纸被人翻来覆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
杜誉没再说话,赵捷也不敢出声,病房里安静至极。
“我之前想了很多,原本决定为了临东省京剧院的发展、为了我父母还有前辈们的心血,我年后就不去上海了。”许久之后杜誉忽而笑道:“现在看来,还是老老实实在家里养病来得实在。”
“别想这些了。”赵捷把他到底手攥得更紧,试探地问:“你从没有感觉到你的身体出问题了吗?”
杜誉偏头与他对视了一会儿,诚实地说:“前几个月确实有些异常,但我当时以为我只是太累,没想到已经这么严重。”
听他这么说,赵捷难以置信:“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正如你曾经说过,凡事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我并不觉得我无辜。”杜誉依然在笑:“更何况就这么点儿时间,即便告诉你了,能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