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华扬眉:「你是说萧慕龙的目的是要让冷如霜悲惨一生?」
「没错。」
「他会杀了她吗?」黄敏瑞问。
「有可能会,但那是下下策。『邪恶』的目的是要让『爱』饱受折磨,直接杀死真命天女只会代表一个世代的结束。过个二十年再出一个真命天女,然后一切重新来过。」陈缘解释。「想要颠覆世界,就得让真命天女惨到不能再惨,最好是用自己的血在地上写一个惨字那样,然后精神错乱、自杀身亡。」陈缘神色狰狞:「唯有做到这个地步,才能达到希特勒那种效果。」
林天华问:「你是指心灵上的折磨?」
「当然要感情受创、内心凌迟。」陈缘冷冷地说。「直接把她抓过来扁一顿就可以的话,坏人也未免太好当了吧?」
林天华思索片刻,摇头道:「这样不对头。」黄敏瑞也跟着摇头。「说不通。」
陈缘问:「哪里不对头?什么说不通?」
「你肯定萧慕龙就是这一世代的邪恶力量?」
陈缘耸肩:「邪恶总是比善良隐晦一点,但毕竟还是有跡可寻。你的塔罗牌功力既然已经高深到融会黑魔法的地步,自然也可以算出他的身分。」
「那就不对了。」林天华摇头。「萧慕龙已经跟冷如霜交往过了。他把冷如霜制得服服贴贴的,但是却在交往一年后把她甩了。冷如霜当然很难过,但是并没有难过到像你形容的那样,差得远了。如果萧慕龙真是邪恶的化身,他绝对有很多办法可以折磨冷如霜。」
「你怎么知道?」
「冷如霜昨天来找我们帮忙。」林天华说。「她想跟萧慕龙復合。」
「有这种事?」陈缘皱眉。「或许这也是萧慕龙的手段之一。欲擒故纵,让她以为失而復得了,然后再」
「他不接冷如霜电话,也不见冷如霜。他没有给她任何復合的机会。两个人分手已经一年半了。」
陈缘默不吭声,也想不通其中的关键。林天华给他一点时间思考,然后问道:「萧慕龙为什么要陷害你?」陈缘转头看他,一时间没有答话。林天华继续说:「我们本来得到一份名单,上面列了六个冷如霜前男友的姓名。其中有四个已经死了,就只剩下你跟萧慕龙。我们认为是萧慕龙杀光了他们,而他也在猎杀你。这就是我们急着要把你找出来的原因。萧慕龙安排枪击事件,就是要逼你出面。我猜想本来他是要害你终生监禁的,如今你被我弄了出来,他多半还会再来找你。」
「哪里来的名单?」
「冷如霜一个前男友列的。他说这六个人都是冷如霜至今无法忘怀的前男友。但既然你不是的话??可是萧慕龙又确实是?给名单的人精神不太正常,搞不好他乱列也有可能。」林天华微微侧头,意示黄敏瑞把名单给他看。「你之所以销声匿跡,是因为察觉到危险了吧?」
陈缘看完名单,摇头道:「这里面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我销声匿跡跟这份名单的人无关,纯粹是因为有人跑到我家来杀我。我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我很擅长消失,所以我就跑了。」
「我本来认为萧慕龙要杀你,是因为你在这份名单上的关係。但是现在??」林天华说着摸摸脑袋:「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呀?」
「这样你都猜不出来?」陈缘叹口气道。「我当然是上一代的退休爱情家呀。」
「原来是前辈??」
就听见轰然巨响,车身狂震,所有人斜向一边,整辆车都往路边的电线杆撞去。林天华见机甚快,立刻转动方向盘,在撞上电线杆前一刻拉回车头。他狠踏油门,急速行驶,同时透过照后镜去看刚刚撞上他们的黑色厢型车。「来得真快。坐稳了!」他左闪右躲,在大马路上鑽来鑽去,引来喇叭和咒骂声不断。开出数百公尺后,黑车再度开到他们左侧。对方车大,具有逼车优势,林天华当机立断,抢先转左给它撞过去。黑车稍微左倾,随即反过来逼向右侧。林天华跟它僵持片刻,遇上前方有车,于是两车各往反向分开。加速超越中间车辆后,林天华往右一看,只见厢型车拉开侧门,两个黑衣人手持手枪,朝他指来。
「有枪,小心!」
车窗巨响,玻璃纷飞,林天华压低身形,回稳车身,目不转睛地看路问道:「boy,有没有事?」
黄敏瑞的左手让碎玻璃划破几道血痕,不过临危之中也不觉得痛。他侧头看向后座,只见陈缘平躺在后座,满身都是玻璃,应该也没有中枪。「没事!」他说。「我们都没事。」
「好,抓住方向盘!」
林天华松开方向盘,一手去抽塔罗牌,一手解开安全带。黄敏瑞大惊失色,连忙凑上去紧握方向盘,车身随即剧烈摇晃。「我不会开车啦!」
「抓紧就好了!」林天华身体一挺,上半身探出车窗,瞄准黑车上的枪手。正要掷牌时,黄敏瑞为了闪躲前车,方向盘打得太急,造成车子大幅度转向。林天华左摇右晃,两张塔罗牌脱手而出。一张插在厢型车侧门钢板上,另外一张划掉车顶一小块壳。他站立不稳,差点整个人摔出车窗外。情急之下抓住窗缘,两手掌心都被残馀的玻璃碎片割破。他退回车内,跟黄敏瑞一起握住方向盘,开始反方向拉回车头。两度转向过猛,车身开始打滑,整个变成横的在车道上滑行。厢型车看准机会,笔直撞上车身侧面,眼看就要把他们推上路旁骑楼。驾驶座在强大的撞击力道下车门变形,连带把林天华的左手也撞脱臼。他右手放开方向盘,想去口袋里抽塔罗牌,但是车内太混乱,黄敏瑞又半身压在他身上,一时之间抽不到牌。眼看乘客座那一侧就要撞上骑楼柱。林天华扑在黄敏瑞身上,试图以身体保护他。
突然之间,他们感觉到车身巨震,一股强大的反向力道来袭,令他们的车腾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两圈,越过厢型车顶,重重落在对方车后。林天华没系安全带,在驾驶座上撞来撞去,浑身无处不痛。但他还是在百忙之中瞄向后座,看见陈缘双手各抓两条细细的红线,红线伸出破碎的车窗,一路延伸到厢型车的车壳上。本来他还不确定他们的车凌空翻滚跟这几条红线有没有关係,但是在车子落地之后,陈缘两手一抖,收回左侧车窗外的红线,随即转过身来,挥出双臂,那四条红线有如灵蛇吐信击碎右侧车窗,插入厢型车后门钢板。就看他使劲拉扯,宛如蜘蛛人般顺势窜出车窗,而厢型车的后门也在同时应声而落,如同废铁摔落地面。陈缘衝入厢型车,车内随即传出枪声、拳击声、以及许多骨折声。
林天华和黄敏瑞踢开挡风玻璃,爬出车外,正要衝过去帮忙,厢型车的驾驶座门突然遭人撞开,一个黑衣人飞身而出,在地上连滚三圈,随即翻身而起,扬起右手手枪指向车内。林天华出手如风,瞬间掷出四张塔罗牌,分别射向黑衣人的右手手肘、手背、枪管、以及预测弹道上拦截子弹的位置。不过他快,陈缘比他更快,就看见一条红线窜出车外,缠住黑衣人的手枪,扯动他整个人向前摔倒。林天华射向黑衣人的三张牌尽数落空,而最后一张瞄准子弹的则刚好击中红线。塔罗牌没有割断红线,红线也没有划破塔罗牌,线跟牌就这么绷在空中。
陈缘跳下厢型车,收回红线,原本在空中僵持不下的塔罗牌才终于落地。
林天华和黄敏瑞看着陈缘手中的红线,然后转头对看一眼。黄敏瑞说:「我觉得我好像了解了什么。」林天华点头:「我也有种顿悟的感觉。」两人再度转头,刚好看到陈缘射出红线,缠上黑衣人的手腕,接着向上一抖,黑衣人腾空而起,碰地一声落在两人面前。
陈缘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收回红线,说道:「查出萧慕龙找我干嘛,然后帮我处理此事。以后我们不要再联络了。」
林天华难以置信:「什么,你就这样跑了?」
陈缘抬起林天华脱臼的左手,一拉一送,接回定位。林天华为了顾全顏面,咬紧牙关,哼都不哼一声。陈缘说:「真命天女的传说,我已经交待给你。剩下来就是你们的问题。」
「喂!你不是吧?」林天华指着他说:「那个萧慕龙可不好对付。你这么厉害,帮帮忙不行吗?世界的命运耶,那可是你说的。」
「我已经帮过上一代的真命天女了。」陈缘说。「自己的战争自己打,如果什么事都靠我们这些老人,爱情家的职责要怎么传承下去?」
林天华说:「你又还没死,不要撇得这么乾净不好?」
黄敏瑞也说:「对呀?你没看过七龙珠吗?悟空把世界的命运交给悟饭,结果遇到普乌还不是得出来打?我们要记取歷史的教训呀!」
林天华竖起大拇指:「说得好!」
「谢谢!」
「少跟我耍宝!」陈缘说。「你惹出来的烂摊子,你自己收。将来你们下一代爱情家闯祸,又来找你出山,我就看你赌不赌烂!去你的,我老人家想享点清福都不行?」说完转身拂袖而去。
黄敏瑞扬眉:「我觉得他这么说也有点道理。」
「是喔?那你以后别想找我帮忙。」
「以后再说囉。」
林天华蹲在黑衣人前面,顺手甩他一巴掌。「哎呀,我弄痛你了吗?真是不好意思。车子被人撞烂的时候,我就想甩人巴掌。」
黑衣人朝他吐出一口鲜血,随即开始拳打脚踢。林天华踢断他的小腿,扭脱他的手臂,扣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回去告诉萧慕龙,说我要找他出来谈判。滚!」他顺手一挥,将黑衣人丢到五公尺外的厢型车后车厢里。
「老师,你手劲好大啊。」黄敏瑞讚道。
「老师有练过。」林天华转头看着自己的爱车,摇头道:「这下得要进厂大修了。」
「那怎么办?」
「就修啊。我认识全台湾最会修车的男人。」
「你会认识这种人实在是太实用了。」
林天华一边打电话叫人来拖车,一边跟黄敏瑞离开现场。走出一条街外,看不到事故现场之后,黄敏瑞问:「陈缘说你是空壳。你的爱早就没了。那是什么意思?」
林天华闷不吭声地走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说道:「这么严重的事情,当然就是小甜甜的故事了。」
黄敏瑞扬眉:「怎么说?」
「忘了。」
「忘了?」
林天华耸肩:「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女孩叫甜甜。她的长相、她的故事、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完全不记得。甚至于她出现在我生命中哪个阶段,我也毫无印象。我只知道她离开后,我就空了,不懂爱了,再也无法爱上任何女人。于是我立誓成为爱情家,为了帮人找到爱情,也帮我自己找回爱情。因为唯有当人失去爱情之后,才会真正了解爱有多重要。」
黄敏瑞楞到停下脚步,过了好几秒才快步跟上。「请问你刚刚若无其事就把真正小甜甜的故事给讲出来了吗?」
「想讲就讲囉。」
「所以」黄敏瑞想一想刚刚听到的故事。「如果你把这个女孩完全忘记,又怎么知道事情跟她有关。」
「不光是我把小甜甜忘了,连我周遭的朋友,所有知道她存在过的人通通把她给忘了。在我的世界里,小甜甜从来不曾存在过。但是真爱是不能抹除的。每当我来到曾经一起踏足的地方时,我就会感到淡淡的忧伤。当我触动到从前共同的回忆时,心中会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遗憾。我知道我曾经深爱过一个女孩,后来她消失了,而我也失去了爱人的能力。」林天华淡淡地说。「当然,这一切也可能是出乎我的想像,就像我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一样。老实说,我要嘛就是一个天赋异秉的超人,不然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他耸肩。「如果我老是在这两种想法中纠缠的话,我肯定不用多久就会被自己逼疯。所以我决定,相信其中一种说法,然后坚持到底。而我当然不会相信自己是神经病,你说是吧?」
「非常明智的抉择。」黄敏瑞点头。「虽然神经病也不会相信自己是神经病。」
林天华「干」了一声,然后苦笑片刻,说道:「今天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你回去休息,上上课或是什么的。顺便看看要不要把girl的事情处理一下。你们吵架好几天了,是吧?」
黄敏瑞心情顿时沉到谷底。「唉。我能不能不要去想她?」
「这个问题要问你自己呀,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