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听到的消息太多,事情太大,众人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梅文鹤重点倒不在这些事上,他目光落在沈映宵身上,折扇抵着脸颊轻轻敲了敲:“……”楚霸天?那位楚宗主好像叫楚傲天才对吧。
师兄竟然连人家的名字都记不清,看来这次他铁了心要同楚傲天结侣,的确与情爱无关,更没人对他下蛊,只是那热衷于拯救苍生于水火的老毛病又犯了。
正想着,梅文鹤肩上那只巴掌大的仙鹤忽然醒了过来。它在主人颈上蹭了蹭,又轻轻啄了几下。
梅文鹤一怔,目光远远落向大殿之外:楚霸……楚傲天怎么来了?
……
殿里的其他人,似乎对此并无察觉。
沈映宵慢条斯理,讲着他前世的故事:“我幼时曾遭魔宗屠村,满村殒命,除我之外无一活口。正因深知魔宗灾祸,得知此事后,我才一时情急,出此下策……”
的确是下策。
沈映宵一想起前世,就忍不住叹气。那时他心意已决,又想借结侣一事钓出魔尊截杀。因为担心告知太多人,会让事情生变,他在这场集议上硬是什么都没说,也不肯认错,最后险些被当场折掉灵剑,逐出宗门——对名门正派出身的修士来说,这称得上奇耻大辱。
后来是师尊不知从哪听了他要结侣的消息,日夜兼程赶回,这才制止了那些苛责。但从此沈映宵在宗门名声尽失,几乎人人冷眼。而这一次……
……
听到沈映宵的解释,宗主和其他峰主脸色微缓,就连听懂了发生何事的弟子们,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可怕的是,魔尊居然悄无声息就已经找到了晋升的机会;而幸运的是,他们这边,同样也有渡劫之法。
宗主重新落座,看向沈映宵:“既如此……”
沈映宵打断他:“不过如今,弟子知错了。”
宗主:“?”
沈映宵:“仔细想来,师门底蕴深厚,怎会惧那魔头。大家同心协力,定有抵御之法——如此大局,绝非我一人能够左右。
“至于结侣之事……庚帖未下,心誓未立,这原本就只是一个空洞的构想。既然宗门觉得不妥,我告罪回了楚宗主便是。此事的确当从长计议。”
“?!”
殿里众人愣在当场。
沈映宵不再一门心思要同楚傲天结侣,宗门的脸面,的确是挽回了。
……可事到如今,谁还在乎这种面子不面子的小事!
比起傲天宗得意不得意、天行宗丢不丢人,此刻显然另一件事更为要紧:若是魔尊真的升到大乘,跑来屠戮仙门,他们该如何抵挡?!
还说什么“从长计议”,仙界对魔源那种东西一无所知,谁也不知魔尊找到它、用它晋升究竟需要多久。万一只过上一年半载,甚至几个月几日,大乘期的魔尊就提枪杀过来了……
大殿里的众人,大多围剿过零星的魔修,也见过魔宗暴行。
从前看到那些被魔宗屠了满门的村落、城池、甚至小宗门,他们只觉得悲悯。
可如今,事情落到自己头上,那种没顶般的压迫感,令人从心底感到窒息。
众人瞪着坦然跪在殿中的沈映宵,突然后悔刚才没帮他说两句话。
仙灵之体是绝品炉鼎,若是别的仙灵之体,或可强行采补。
可沈映宵修为已过元婴期。到了这个境界,若是他自己不愿,谁也没法强迫他献身——也怪自己宗中没有合体后期的人,否则也不至于肥水流了外人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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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再怎么尴尬、震惊、恐慌,该解决的问题,也还是都要解决。
宗主的徒弟被师父睨了一眼,硬着头皮上前。
他温声对沈映宵道:“楚宗主素有侠义之名,的确是个救世的好人选,可傲天宗离魔宗太近,沈师弟若远赴边境举办结侣大典,容易生变——不如反过来,将楚宗主迎娶进我宗,事情或可两全。”
有些长老回过神,连忙跟着劝:“大局为重,此法也是无奈之举。我们可先尝试毁坏魔源,若实在无法阻挡魔尊晋升……唉,届时为了天下生灵,也只能委屈沈师侄了。”
沈映宵静静听着,对这些人的转向并不意外。
这宗门从上到下,虽不至于歪斜成风,可风气也绝对算不上好,当年若非为了师尊,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留。
师尊大概也是心性与师门不合,极少在宗中住着,最近正在进行不知第多少次离宗巡游。
走前他曾想带大徒弟一起,然而前世的沈映宵,听到宗门里那些指责师尊甩手掌柜、不知报恩的闲言碎语,只觉得异常刺耳,如同看到自己崇敬的圣像被人不断泼脏。于是他假称自己喜欢安稳的生活,留在宗门,接过了师尊的职务。
那一世他在这个宗门里过得压抑无比。如今跳出百年,方才觉得当初的自己可笑至极。
大殿里“大局为重”的声音多了,宗主终于能松口了。
他眼角微垂,视线落在沈映宵身上:“此事细节还需商议,你稍后留下。”
沈映霄看向他,猜到了这位师伯为何要留下自己。
首先“结侣拯救世界”这事,肯定逃不过。
此外,楚霸天虽也出身正派宗门,却毕竟不是他们天行宗之人。若沈映宵真的把修为给他,等成功晋升,谁也没法让那位楚宗主,对天行宗唯命是从。
因此按照自家宗主多疑的性子,单独留下他,恐怕是想给他这颗大补丹里加点东西,借此制约那个吃下补丹的人。
心念电转,沈映宵敛下眼睫,乖顺道:“是。”
宗主微一颔首,面色缓和,略显苍老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慈祥。他声音也变得温和了一些,隔空虚扶起跪在地上的沈映宵:“起来吧。”
师弟这个大弟子,性子虽倔,好在遇上大事时还算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