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宵感觉到一抹冰凉剑意停在他心脏前。下一瞬,他便听到了自己骤然剧烈的心跳声。
“……我先前让他一剑捅死我,只是客套一下。”沈映宵语气干涩,带着一丝苦中作乐的意味,“可他怎么真的要捅?”
剑灵也慌得转圈圈:“你问我我问谁啊,不过他气息和神智都很正常,体内也并无浊气,没有走火入魔……或许他只是单纯地突然想捅你一剑?”
沈映宵:“?”
他感觉得到,此时戚怀风的剑上并未缠绕火焰。若只是这么朴实无华地捅上一剑,他一个元婴期修士,死掉的概率不高。
可明知如此,一种他本以为早该遗忘的恐惧,却忽然潮水般泛起,渐渐没顶,将他拖回到一场久远的噩梦当中。
沈映宵脸上渐渐失了血色。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然用力一挣,如同落入绝境的困兽。火灵分身不知在走什么神,竟一下没抓稳人,沈映宵身躯一晃,心口皮肤被剑尖擦破,血瞬间涌出一片。
那把剑极其锋利。刺目的鲜红在白衣上晕开,戚怀风持剑的手一颤,本能将剑收回两寸。
床榻上,火灵分身侧过头,蹙眉看着身前的人。
刚才那一挣之后,沈映宵就像是彻底脱了力。此时这个师兄被他蒙着眼睛,后颈靠在他肩上,漆黑长发散了他一身,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安静。
可离得这么近,火灵分身其实能听到沈映宵那剧烈又紊乱的心跳,也能感觉到自己掌心,他的眼睫在不住颤抖——他浑身都是难以遮掩的恐惧。
戚怀风的本体离得稍远,并未察觉。他还在望着沈映宵心口。
凝视许久,他想起自己的计划,缓缓将刚才移开的剑挪了回去。
正想一鼓作气,利落刺下,可这时,一只手忽然捏住了剑尖。
“换个地方。”火灵分身拦下他的剑,低声说,“‘心头血’未必是指心尖血。”
戚怀风紧绷的身体无声松懈了一点,收手撤剑:“可若取错了血,那颗药废了……”
火灵分身:“那便废了,再想别的办法。”
自己跟自己商量,总是更容易达成共识。
两个戚怀风对视一眼,明白了彼此的意思。火灵分身依旧遮着沈映宵的眼睛,同时轻轻一扳他的脑袋,让这个一动不动的师兄仰起头,露出修长的脖颈。
戚怀风稳了稳手,提剑在沈映宵颈侧一划。血液喷溅而出,他收剑上前,凑近饮下一口。
之后他抬指一抹,预先涂在指尖的药膏将伤口盖住。药效随着灵力扩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见不再流血了,戚怀风这才重新直起身。他取出一枚龙眼大小的雪白药丸,丢入口中,随着刚才的血一起咽下。
下一瞬,他的骨骼爆出一阵低响,整个人像是融化了一层,身形缓缓变得单薄,五官也稍有改变——他竟是变成了沈映宵的样子。
梅文鹤临走前塞给他的那一枚“哑药”,当然不是真的哑药。
这个二师兄其实偶尔也有着调的时候,但并不多:比如他放在宝箱中的药方,只写了“随心头血吞服”,却没写清楚那“心头血”究竟是榨心而取的心头血,还是心尖血,亦或是靠近心脏的血——总有些人为了抬高采血的气势,将“心头血”这个名称乱用,听说有些方子连指尖采出的血都统一叫“心头血”。
而对修士来说,除非榨心取血,其他都可以承受,且并不致命。
这药只有一枚,梅文鹤那边又暂无音信,于是戚怀风想了想,果断决定用规格次高的心尖血。
他计划得很好:遮眼、取血、上药、服药。他出剑极快,这一切会在瞬息间完成。他这师兄反应又慢,在沈映宵回过神之前,事情就会彻底结束。
然而计划归计划,实行归实行。
等真的开始做了,被采血的十分不配合,采血的竟也百年难见地有了失误。
如今事情磕磕绊绊,终于落幕,好在一切还算顺利,他成功了。
戚怀风低头看着沈映宵身上的血,嘴唇动了动,半晌才憋出一句:“取你一点心尖血,又不是杀你,你何必……”
他原本没打算跟沈映宵解释自己要做的事,因为这师兄不可能支持他。既然这样,索性闷头做自己的,反正沈映宵也拦不住他。
可谁知刚才……
即使沈映宵说不出话,戚怀风也感觉到了他那强烈的不安。
——这个同门师兄,似乎真的觉得自己是要杀掉他。
戚怀风收剑归鞘,垂下眼睛:……自己在沈映宵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
火灵分身抬袖擦掉沈映宵身上的血,放开了遮在他眼前的手。
沈映宵脱力地靠在他身上,费力地抬起眼帘,看向面前的持剑人。
等看清眼前的景象,他结结实实地怔了一下,连刚才险些被一剑穿心的事都忘到了脑后。
——床边哪里还有什么戚怀风,只有一个“沈映宵”静静站在他面前。
两边一对视,那个冒牌“沈映宵”别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在沈映宵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沈映宵”解下身上略显宽松的黑色外衫,拿起搭在一旁的纯白外衫披在身上,低头系好束带。
现在,换完衣服,他看上去已经彻底是“沈映宵”了。
“戚怀风怎么可能变成我的样子?竟然连气息都变成了我的气息。”沈映宵视线定在“自己”身上,目光有些发直,“我从未听说这个世界有此等秘术。”
剑灵无言片刻:“我早就想说了,你对你的这个世界,好像不是那么了解。”
沈映宵:“……”你就非要在这种时候怼我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