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片街市时,沈映宵才发现怒气消得快的,不只是被抢了亲的城主。
——他竟然看到了昨日遇到的那一对“黑白无常”。
昨天两人还一副水火不容的架势,见面便打得头破血流。可一转眼的功夫,他们竟然和好了。
看着那笑容可掬、关系甚佳的两人从身边路过,沈映宵步伐顿住,脑中几句话不停打转,背后缓缓升起一片凉气。
说书人说,进城之人必须在三日内打来井水,于金盆中洗手净面,方能于城中隐归。
而昨日那个黑胖壮汉说,他两日前遭山匪劫掠,摔下山崖进了城。算上今日,他到达此地,刚好三天。
……短短一夜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两人从生死至仇,突然变成这副深情厚谊的模样?
而算了算,他和凌尘进城,已经是第二日了。
正想着,沈映宵忽然觉出两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他转过身,发现那与他擦肩而过的两人虽已走远,却一直在回头看他。两颗脑袋已经拧到了正后方,脖子都要断了,面上却仍旧是那种笑眯眯的模样。
沈映宵同那两双包容一切的笑眼对视,无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映宵想了想, 往后退了几步,隐入小巷之中,隔绝了那两个人看向自己的目光。
然后转头又抄近道跟上了他们。
吓人归吓人, 该跟还是要跟。越是异常, 就越意味着两人这里可能有线索。毕竟他和凌尘进城已是第二日, 按照说书人那个第三日要金盆洗手的规矩,时间不多了。
绕了一大圈, 沈映宵收敛气息,探头一看,正正对上两双眼睛。
——那两个人脖子扭成异常的角度, 依然在看他。刚才那通迂回没能甩开他们的目光。
沈映宵:“……”
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 他干脆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扬手掷出一小片锋刃, 在其中一人的小腿上划开一道。
皮破了,但没有流血。
……这两个昨日还鼻血横飞的活人, 不知何时已经不再是人了。
如今遭到攻击, 两“人”也没有暴怒, 而是依旧微笑地看着他, 真真像两个金盆洗手, 放下了所有仇怨的活佛大侠。
沈映宵仗着分身血厚,硬着头皮跟在他们身后。
他已经做好了遭遇各种意外的准备,可跟了好一阵, 却始终无事发生。
就在沈映宵忍不住怀疑自己做了无用功时,下一个转角, 那两个人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沈映宵望着面前空荡荡的小巷, 怔了片刻, 忽然翻上其中一侧的院墙,进了人家的院子里。
——那么大的两个人不会凭空消失,假人也不会。不在这边就在另一边。既然墙头没什么痕迹,只能先把两侧院子都搜上一遍。
……
这是一间十分普通的农家小院,打扫得很干净,没放太多家具。
院里没有人,沈映宵便推门进了屋。
打眼一扫,他目光忽然定住——门边的洗漱架上摆着一只铜盆,黄澄澄的,打磨锃亮,精致得同这座荒凉小城格格不入。
走近一看,盆里装着清澈的水,盆底像镜面一样光滑。
沈映宵想起“金盆洗手城”的名字,忽然明白了什么:“这就是那只用来洗手隐归的金盆?”
剑灵盯着那盆看了看:“对了,你们在的破庙里,好像也有这么个盆子——和那些佛像之类的堆在一起,只是没有这么亮。”
庙里的佛像镀了铜,香炉也是铜的,和一堆铜制品放在一起,老旧的铜盆便很不起眼。
可如今换到民居当中,这东西立刻醒目得让人难以忽略。
魔尊对着镜面般的盆底照了照,什么都没照出来,他叹了一口气,又飘到沈映宵面前:“死后就这一点不好,我的仪容没乱吧。”
沈映宵:“乱极了,头发像鸟窝。”
魔尊闻言反倒笑了,他捻起自己垂落的发丝,普普通通的动作硬是做出了一点风情万种的味道:“看来本尊依旧同生前一般光彩夺目,否则你早就这么说了。”
沈映宵:“……”
他拿剑把这烦人的东西敲开,盯着铜盆想了想,出门去了别的院子。
一间间看下来,沈映宵面色微变。
——很奇怪,走在街上时明明感觉城里颇为热闹,可实际上,这里的院子却大多空着,没有太多生活气息。
更重要的是,所有屋子里都摆放着铜盆。
“这东西绝对有问题。”
一间间构造相似的房屋,房屋中一模一样的铜盆。
沈映宵心里的不安逐渐堆积,他一时无心继续探察:“虽然时间还有一天,但我得尽快回去,把庙里那只破盆有多远扔多远。”
……
然而想起那两个始终盯着自己的“黑白无常”,沈映宵不敢直接回去,只能绕来绕去地观察了一阵,甚至还回本命洞府过滤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