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凭云右耳对着她,今天早晨他才说过自己右耳听不见东西,赵鸢一直深深铭记,所以特地走到了他左边。
“李大人,若非事关重要,我也绝不会来这里跟你商量。”
李凭云听她声音严肃,低头看向她。赵鸢与他说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盯着他腰间的那几样配饰,此刻也是。他的角度不偏不倚,看到她紧蹙的眉头。
赵鸢有一对天生的新月弯眉,蹙起来的时候,弯眉就变成了剑眉。
“何事?”
“是关于六子的事。六子曾无意中向我透漏,他本名叫做江淮海,竟与四年前被处死的江洋大盗同名同姓。”
赵鸢一边说一边观察李凭云的反应,但他只是轻轻挑了下眉,除此之外,脸上没有丝毫变化。
赵鸢想道:他和六子情谊过深,自己与他相识不足半月,于情于理,李凭云都不会信她,若要李凭云相信她,得先取得他的信任。
“不过天下同名同姓之人实在太多,不能凭这一点断定六子就是盗贼江淮海,毕竟天下人都知道他被朝廷剿杀,任他武艺再高,也不可能逃出生天。”
赵鸢还在为难该怎么把话说委婉了,李凭云直截了当道:“六子的确是盗贼江淮海。”
赵鸢柳眉倒竖:“什么!”
李凭云挑眉一笑,“赵大人耳背么?”
“李大人你早就知道了?那你还敢将他留在身边不,李大人,你肯定是另有打算,对不对? ”
李凭云的笑容变得耐人寻味:“赵大人,你难道不曾想过,我和他是一伙的么?”
这样倒更说得通,赵鸢试探道:“李大人,是不是他威胁你?”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赵鸢对眼前之人生出了无限脑补和怜悯。她此时尚不知,当一个未经世事的姑娘开始对一个男人心生怜悯,就是她倒霉的开端。
李凭云勾着嘴角,轻轻摇头。
“赵大人,你猜错了。”
她自己泥菩萨过江,竟然还想救救李凭云。
既然李凭云没有受威胁的话,赵鸢不可避免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他是心甘情愿和盗贼为伍的,可一个读书人,怎会与盗贼同流?除非除非他根本不是读书人。
可李凭云是状元郎,是读书人中的读书人。
除非他根本不是李凭云,而是盗贼。
他若不是李凭云,那真正的李凭云去了何处?
难道
不会
被他杀而代之?
润泽天下1
李凭云走入大邺士人视野的那一年,赵鸢和其它读书人一样,对这个名字背后之人产生过无数个幻想。
她没有见过对方的面,单凭“李凭云”三字,便自己塑造出了一个狂放不羁的形象。而根据历史规律,能取“状元”之人,大多其貌不扬。
在她的幻想里,李凭云个头不高,不爱洗澡,一头蓬发,外貌虽拙,却叫人生敬。
敬仰和仰慕这两个词,看似相近,却传达着截然不同的情感。
赵鸢“仰”他,因为他的才华之高,如同横亘在士人面前的一坐高山。
“敬”与“慕”的一字之差,就差在了李凭云的相貌上。
他着实好看。
和时下男风盛行的极端阳刚与阴柔不同,李凭云生了张“阴阳调和”的脸。
他是端正标准的男相,可睫毛却异常纤长浓密,垂眸之时,浓密的睫毛遮住目光,那双眼睛变得晦暗幽深,目光破碎,让他看起来分外脆弱阴柔。
赵鸢也不是好男色之人,想不出更多能形容李凭云的辞藻,直接来说,他每一处,都长在了她的心坎上。
若眼前之人不是真正的李凭云,而是窃用李凭云身份的盗贼,那赵鸢对他的情感,就只有“慕”,而无“仰”。
只“慕”不“仰”,好办多了!
赵鸢一想他既然不是李凭云的话,二人身份平级,她还掌握着他的秘密,二人之间,她是占上风的。
调戏人之人,最大的乐趣是看被调戏之人的反应。李凭云垂眸凝视着赵鸢,等待着她惊慌失措。
可在他视线之下,赵鸢忽然深呼出一口气。
“既然你不是李凭云,那我也不妨跟你直说。”
赵鸢还没开口,她看到李凭云抬起头,于是她顺着李凭云的视线看去,天上的明月正渐隐在黑暗之中。
李凭云喉结滚动,“赵大人,月食了,有什么话,赏完月食再说。”
赵鸢也是第一次见到月全食,她被这罕见的自然之景吸引。月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随着黑暗缓慢地吞噬着月亮,赵鸢的想法又变了。
对方就算不是真的李凭云,自己冒然将心意告知他,也是失礼的举动。
她内心天人交战之后,想出一个“绝妙”的法子。
她跑到李凭云右侧,对着他“失聪”的耳朵道:“李这位兄台,既然你不是李大人,那赵鸢也不怕冒犯你了,赵鸢对你心动是真,但你不要误会我是个不守妇德的姑娘,而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