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我将赵姑娘想得太坏了,赵姑娘处处为安都侯府着想,真是大邺妇德第一人!”
“赵鸢谁也不为。”
赵鸢素爱讲道理,话是真不少,唯独在心虚的时候,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她原本的目的只是想完成和李凭云的交易,而后则想让他对自己心服口服,只是越发深入了解沮渠燕和她的地位,越发觉得将她平安送回王挺,是一件于多方有益的事。
沮渠燕玩弄着自己的发梢,努努嘴道:“我喜欢聪明人,赵姑娘,现在你能帮我,所以我听你的。只是,你的未婚夫与我,既有世仇,又有私仇,我猜他是断然不肯让逐鹿军送我回家的。”
赵鸢预想到了这一点,只是她只有一张嘴,得一个一个去说服。
从沮渠燕这处离开,她脚下不停地去找裴瑯。
裴瑯被沮渠燕玩弄感情,郁闷当中的他,叫来魁星楼的婉柔相伴。裴瑯琴艺超绝,他奏胡琴,婉柔给他伴舞。
赵鸢的出现打破了这琴瑟和鸣的一幕。
按理说,赵鸢这样的出身,琴棋书画是必修的。但光是读四书五经这一件事,就耗费了她十几年时间,她实在没有闲暇去学别的。
浪漫是要从琴棋书画、山川湖海中熏陶出来的。
赵鸢匮乏这种熏陶,在碰到李凭云之前,浪漫二字和她无关。而今李凭云的出现,直接触发了她人之本性中的浪漫,只是同后天熏陶的不同,这种浪漫更加直白,更加强烈,它让智者更智,愚者更愚。
如今赵鸢浑身上下散发着炽热的愚蠢,正如一块燃烧的朽木,不论扔到何处,都不讨人喜。
赵鸢轰走了婉柔,同裴瑯说了自己的计谋。
裴瑯竟将琴推翻,“鸢妹,你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说的么?是你说,安都侯府应当和北凉人不共戴天,如今你让我带逐鹿军护送沮渠燕?你是当官当昏脑袋了吧。”
“护送的同时,也是威慑。我自是认真想过这样做的后果,让北凉欠安都侯府一个人情,对侯府有利无弊。”
“难怪当初祖母反对你参加科举。”裴瑯冷笑,“你还没嫁过来呢,就想做侯府的主了么?”
赵鸢要参加科举,阻力重重,裴瑯替她清了一切非议,赵鸢对他无情但有义。她今日实在疲惫,不想争吵,“裴瑯,我读书、科举,赴任,以及今天向你提议之事,无一桩有私心,我给你一夜时间,你好好想想。”
“不用了。”裴瑯扬起下巴,“鸢妹,我要纳婉柔为妾,你答应了这桩事,逐鹿军随你差遣。”
润泽天下6
裴瑯曾在他祖母面前发过誓,就算他管不住自己的心,也不会随便纳妾委屈赵鸢。
他要带婉柔回去,无疑是明确地挑衅着赵鸢。
眼前之人令赵鸢觉得陌生,却又无可厚非,毕竟这段时日,她连自己都认不清了。
若是过去,她一定非和裴瑯争个对错之分,然后不欢而散,陷入无尽的自我质疑之中。但如今却有一股力量推着她放下个人怨气,公私分明,照着她自己的心意,坚定不移地向前走。
这种自信之力,在过去从来没有。
在过去,从来没有人似李凭云那般信任她。
赵鸢握紧拳,道:“裴瑯,一言为定,你带婉柔回去,逐鹿军任我差遣。”
裴瑯见她来真的,蓦然严肃起来:“鸢妹,我跟你说笑你还当真了?此番跟来的逐鹿军不到一百个人,怕是前脚刚到北凉境内,后脚就让人给灭了,这个办法铤而走险,不可取。”
赵鸢认真道:“我也想到了,若从长安调来更多的逐鹿军,时间根本来不及,所以我要找晋王借兵。”
送沮渠燕回北凉,将是干预北凉政权最好的机会,这是个美差,只会有人争先抢后去做。
可裴瑯不以为然:“鸢妹,你若借了晋王的兵,给晋王掺手北凉王庭的机会,陛下该怎么看待你?你别忘了,你是陛下的人。”
“那是一百步之后的事,现在第一步都还没迈出去,不是担忧百步之后的时候。”
赵鸢说做就做,问裴瑯借了兵,当夜就差人送帖子去了州府。
晋王此时还不知沮渠燕一事,他也给赵鸢立过下马威了,打算隔天就回凉州,结果被赵鸢的拜帖拦住,不免发表一番不中听的言论:“敢情老贼婆派这个小贼婆过来,就是给老子找不痛快的,三天两头来拜见,老子又不是她爹,岂是她说见就见的。”
当天晚上大半夜,晋王命人回绝了赵鸢要来拜见的请求。
赵鸢在人情世故这一方面差点心眼,一心只想做自己认为对的事,第二天一大早就动身前往肃州州府,去求见晋王。
晋王和女皇势不两立,他不想见赵鸢,没有任何不妥。
赵鸢站在烈日之下等了半柱香,田早河退堂后,得知她来了,命衙差给她通风报信,“赵大人,你还是回去吧,今天是今年最热的一天,你可别中暑了。”
这是赵鸢第一次想出妙计,她胸腔被一股要“成事”的劲儿充斥,恨不得动员所有力量,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多谢田大人,但我得再等等,说不定过一会儿王爷就回心转意了。”
衙差见她满头大汗,好心道:“那赵大人,我再去问问田大人,能不能给你拿点冰水喝。”
“多谢。”
衙差半路被告状的百姓拉走,不见回来。肃州府西门外,无人经过,太阳愈发嚣张起来。
她已经中暑,离昏过去就差一念之间,赵鸢撑开眼皮,鼓励着自己:赵鸢,做逃兵丢脸,你不能退缩。
在她恍恍惚惚时,头顶一片阴影投下,将阳光遮住,赵鸢抬起头,看到一把伞罩在头顶。
等她看到为她打伞遮阳之人的面目时,大为感动:“李大人,你怎么来了?”
赵鸢消沉有时,谦卑有时,独独每次喊出“李大人”三个字,语调向上扬起,带着势不可挡的振奋。
赵鸢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个时辰,先不说有没有被晒干脾脏,脸倒是比昨天黑了七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