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正卿短短几句话,又在祝城渊那些无尽的愧疚跟软肋上掐了一把,那些风雪跟等待,都是他给淮烟带去的,祝城渊的身体被瞬间撕裂,很想现在出去抱抱淮烟,那是他说多少对不起都无法挽回的时间,还有无法遮盖的痛苦。
但祝城渊忍住了脚步,继续说:“爸,‘死’过一次我才明白一件事,还是淮烟让我明白的,我们是爱人,我们应该是站在一起的。”
淮正卿这么大岁数了,还需要一个小辈来提点,感觉很羞愧:“是我对不起你妈。”
“我们来聊聊正事吧,”淮正卿换了话题,“你之前不信任我,现在信任我了吗?”
祝城渊说:“我之前是不信任您,因为我刚把资料递给您,回去路上就出了车祸,我以为车祸是您找人做的。”
“我当时让你先停止调查,”淮正卿看着他,“也是不想你再插手这件事。”
祝城渊急了:“爸,他们针对的不仅仅是我,还有淮烟,还有您。”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让你们不要管,当年你查的太明显了,很多人都盯着你。”
淮正卿一点点说着那年的事:“我当时也不清楚有哪些势力,但我知道已经有人在针对你,所以在你去暗河之前,我想联系你,但你并不听我的,我只能找上你当时的队友马泰,我让他通知你们提前半小时离开,我让马泰准备的是让暗河底其中一个监测仪器出现故障发生爆炸,而不是真正的炸药,那之后我会对外宣称你受了伤,需要在家休养,让对方放松警惕,然后再慢慢转成暗中调查。”
祝城渊:“他们的实验室转移到了迷尹街,如果我们现在揭发,他们会得到什么程度的惩罚?”
淮正卿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所以才迟迟没有动作:“地下城的法律管不着他们,就算能管,能管得着的部分也是极其有限,要想把他们连根拔起,只有一种可能性……”
祝城渊的视线停在办公桌上“阖家团圆”那四个大字上,淮正卿的笔锋向来稳健,但这幅字有好几处落笔带着明显的犹疑跟抖动。
祝城渊明白了淮正卿话里的意思,胸腔里涌着愤怒,说出了淮正卿没说完的后半句话:“想要把他们连根拔起,只有一种可能性,十三区重回地下城管制。”
淮正卿收起桌子上的字,他不太满意那副字,准备重新再写一幅然后装裱起来,好不容易要过一个团圆年,不能有瑕疵。
“对,只有十三区重回地下城管制,才能管得了他们,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这么嚣张,这些年又有多少人被他们拉下水为他们挡风遮雨,所以他们才敢这么肆无忌惮,这么无法无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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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城渊跟淮正卿短暂谈完,出去跟淮烟一起准备了一桌素食晚餐,饭桌上的气氛有些严肃,越梨跟淮正卿都不说话。
祝城渊为了缓和气氛,一直找轻松的话题跟淮烟聊,再时不时带上越梨跟淮正卿。
祝城渊给越梨夹菜:“妈,您爱吃的松茸,多吃一点。”
“城渊你也多吃点儿。”越梨说。
越梨眼眶还是红的,淮烟想了想说:“爸,妈,你们如果还想要个孩子,现在也不晚。”
人类平均寿命是120岁,细胞的衰老速度变慢,他爸妈现在的年纪正算壮年,淮正卿跟越梨保养得又都很好,丝毫看不出年纪来,而且他们年年体检,身体健康。
没想到他爸第一个反对:“不要,我不想让你妈再受苦了。”
当年的喜悦,跟喜悦后崩塌性的痛苦,他不想越梨再经历一遍,哪怕只有很小的可能性。
因为地下城大乱,所以越梨的意外怀孕并不在他们当时的计划范围内,但两个人都很珍惜孩子的到来,在医生第一次检查完,跟他们说是双胎的时候,两个人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格外小心谨慎。
跟怀淮烟的时候不太一样,越梨的反应极大,最初期喝口水都会吐,严重到需要输营养液,淮正卿担心越梨的身体,提出不要孩子了,但越梨怎么都不同意,好在过了孕初期就好了。
当时情况特殊,淮正卿几乎每天都在外奔波,几乎很少回家,哪怕回来了,也只是看看越梨跟淮烟,待一会儿就又得走。
越梨并没有怨过他,她知道外面的人更需要帮助。
以前不仅仅淮正卿总爱去十三区,越梨跟淮烟也是。
淮烟是跟着父亲经常去十三区福利院,越梨总去的是十三区的妇幼保健院。
时间一长,淮烟总是忘不掉福利院里那一双双瘦弱的手臂跟漆黑的眼珠,越梨则是跟妇幼保健院的院长林玲成了好友,林玲虽然年纪很轻,但一腔热血,她的家庭条件还算不错,那时没有人愿意去条件最差、环境最差、医疗落后的十三区,但她大学一毕业就主动申请去了十三区。
地下城大乱之后,十三区没有得到过任何援助,损失惨重,淮烟求父亲帮十三区福利院的孩子无果,自己偷偷一个人跑过去了。
妇幼医院的林玲无奈,最后只能打电话求助越梨,说她们院里被困的有几十个人,都躲在地下防空洞里,希望能得到其他区的帮助。
淮正卿当时答应了越梨,会派人过去接救,但最后并没有。
越梨先是听到淮烟一个人偷偷去了十三区,急得自己要去找人,腿还没迈出门,紧接着又听说林玲跟那几十个人都死了,临死前林玲把要给越梨未来孩子的礼物交给别人转带给她。同时地下城宣布彻底放弃十三区。
因为情绪过于悲伤激动,越梨肚子里那两个刚成形的孩子一下子就没了,如果不是家庭医生来得及时,越梨也可能因为大出血撑不过去。
淮正卿到现在都不敢回忆他回到家时闻到的那满满一屋子的血腥气,还有床上越梨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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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陪父母吃过晚饭,晚上直接住下了,晚上淮烟又陪着越梨聊了很久才回房休息。
淮烟洗过澡,歪在床边的沙发上,撑着头还在想父母的事,因为太过认真,棱角分明的侧脸一半隐在阴影下,一边想一边跟祝城渊说话。
“爸妈这样都很痛苦,要想个办法才行。”
“妈这些年应该还在气爸,但她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更多的是无奈无力吧。”
“爸这些年一直都在忙,在家的时间又少,这样下去,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才能缓和?”
“还有那两个孩子……”
淮烟说了半天,一直没等到祝城渊的回应,一抬头,发现祝城渊的视线往下垂着,正对着他的肚子,目光灼灼,眼底卷着浪潮,一浪盖过一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