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上吹着柔和的、可以抓住的山风,空气带着湿润的水汽,从人的脸庞滑过去。
外面没有人,走出酒店门,喧嚣就离他们而去了。
林知书和梁嘉聿沿着山路缓步上行。
“聊得怎么样?”梁嘉聿又问。
林知书看他一眼,笑着说谢谢。
“看起来聊得不错。”梁嘉聿语气也松快。
“主要还是你的名字好用。”
“好用多用。”
“你不介意?不怕我乱用?”
梁嘉聿笑起来,“你不会,小书这么聪明,不会给自己自寻死路。”
他怎么夸人像骂人?
林知书轻哼,嘴角竟不自觉扬起来。
“谢谢你。”她又说。
“不客气。”
同梁嘉聿说话,是世界上最轻松愉快的事。不必要把每个字都说出来,梁嘉聿自会领悟到最深层的意思。
山间夜晚安静得厉害,他们并非一路都在说话。
但是两人安静时,林知书也并不觉得尴尬。亦步亦趋地走在他的身边,给林知书极大的安全感。
“你从前没这样从宴会上溜出去过吗?”
“目的是什么?”梁嘉聿反问。
“有趣啊,”林知书说,“你不是最嫌无聊乏味的吗?我想你从前身边也有像我这样的人。”
“他们更希望通过我待在宴会上认识新朋友,因为这对他们来说利益最大。”
“你不喜欢他们会利用你?”林知书说。
梁嘉聿笑了:“怎么会,小书。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运转的。你利用我,我也利用你。”
林知书想说,这世界没那么功利。可她如今最没资格说这样的话,说起来利用,她没少“利用”梁嘉聿。
“那你为什么和我出来散步?说起来我也是那种利用你的人。”林知书问。
梁嘉聿偏头看她:“你聊完了,不是吗?”
林知书不可思议地也转过头去,而后忍不住笑出了声。是啊,她聊完了,所以才一个人躲去角落吃蛋糕。
看看,其实连她自己也是这样的功利。
她利用完梁嘉聿,现在轮到梁嘉聿利用她。
林知书并非天真的小孩,她当然知道利益清晰、互相挑选可以省下巨大的麻烦。当所有的东西都明码标价时,你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手上拥有的金钱。
不用纠结于情感、不必桎梏于道德。金钱划定门槛,确定一切自己可获得的东西。
更何况对于梁嘉聿这样的人来说,用金钱购买情感其实也并非不可能。
林知书想,她或许知道了梁嘉聿的“苦恼”。一切都太过的唾手可得,因此觉得平淡、无趣。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个和你不是互相利用关系的人,”林知书开口说道,“你同她散步,不是因为她刚利用完你,而你现在开始利用她。”
林知书没有去看梁嘉聿,山间的风停了,她声音因此更加清晰。
“你同她散步,是因为你喜欢和她在一起。就像,我和我爸爸,我和陈阿姨,我和乌雨墨。”
“乌雨墨是谁?”梁嘉聿问。
“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大学室友。”
林知书继续说:“和这样的人一起散步,快乐和幸福是会自然而然发生的,不需要你付出什么,仅仅是和他们一起散步。不用刻意说话,不用刻意讨好,不用去计算之后我需要还给她什么。有时候我想拉我父亲的手,但我们从没那么亲昵过。我会拉雨墨的手,我喜欢抱住她的整条手臂,像是她连着我,我连着她。”
林知书去看梁嘉聿。
“如果以后你遇见这样的人,你会知道有些快乐不需要等价交换。金钱的威力大了,情感于是显得微不足道。但我觉得,情感从未消失,有一天如果你遇见那个人,你会知道情感的力量一定大过金钱。”
林知书把目光从梁嘉聿的身上挪开。
同梁嘉聿讲这样的大道理,林知书生出无端的挫败。
她想,梁嘉聿一定从心里鄙视她。她这样没见过世面、比他少活十年时光的小姑娘。
即使梁嘉聿尚未给出任何答案,但是林知书已觉得挫败。
但林知书不后悔讲出那些话。
梁嘉聿的安静比之前更长,他说:“你的意思是,免费的东西比花钱买的更好?”
林知书凝思,笑了出来:“没错,情感是免费的。最珍贵的东西永远都是免费的。”
“我不太喜欢免费的东西,因为免费代表不可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