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灯火映在少年的侧脸,在那双黑黝黝的凤眸中,似有灿烈的火花在燃。
也不知是多久,秦琅的目光从那一脸璨笑的姑娘面上挪开,神色不辨喜怒地看向自家五妹,半晌都没说话,让秦璎本来就发怵的心神更不安了。
“二哥哥……”
直到秦璎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秦琅才用着一种近乎于阴恻恻的目光看着某处,语气凉凉道:“放心,二哥带你赢。”
虽然也知道宁家丫头不会选他,但真正到了这一刻,秦琅发现自己并没有预料中的淡定,甚至可以说是心头躁得慌。
被她轻看厌弃,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兄长,秦琅仍然很介怀。
因而他打定主意胜过他们,让她知道谁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一个高约两尺,颈长肚大,狻猊造型、镀着金漆的铜壶被下人抬上来,置于庭院中央。
自先秦时,投壶便成了士大夫以及贵族在宴饮时喜爱的活动,壶、矢、酒、乐曲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秦家有许多姑娘,酒便不被需要了,喝了只会头昏脑胀,还谈什么投壶,乐曲就更无所谓了,随性而起,随性而毕,无需去叫乐伎过来。
《礼记》中有记载,投壶是一种古代礼仪,宴会的主人会在宴席上邀请客人射箭,被邀请的客人一般来说不能够拒绝,但有的客人确实不会射箭,如此便诞生了投壶这项技艺。
为了防止投进去的箭矢跳出来,下人事先在里面装满了豆子,只待主子们玩。
小辈们两两站成一队,秦家长辈们瞧着孩子们一个个斗志昂扬的模样,也被勾起了兴趣,开始押注那队能赢。
大部分将注押在了一向善投壶的秦琅身上,引得秦琅愈发得意,就差个孔雀尾巴就能开屏了。
接过下人递来的箭矢,秦琅看着不远处不知在说什么而满面带笑的的兄长和宁家丫头,他脚不受控制,径直往那边凑过去……
一看他来,宁姝立即就不笑了,眸色淡淡扫了他一眼道:“过来凑什么热闹,你最好别来招我,要不然等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宁姝对于自己的投壶技艺一向自信,于是对秦琅放狠话时也很是傲慢,秦琅听得怒极反笑,理了理手中箭矢道:“小丫头口气那么大,不如咱们打个赌,输了就听对方差遣一次如何?”
也不知秦琅想到了什么坏点子,一张俊脸上满是奸诈,宁姝一瞧便知他憋着坏水。
然宁姝却是不惧,颇为罕见地朝他笑了笑,应道:“好啊,若是秦二郎输了,那就把今日周夫子教的那篇《东君赋》抄一百遍。”
打蛇打七寸,宁姝在英国公府也待了好些时日,自然知道秦琅最怕什么。
果不其然,听到这个惩罚,秦琅脸色一青,恨恨瞧了宁姝一眼,那眼神,似乎要将人拆骨吃入腹中一般……
“歹毒至极!”
“那若是你输了,便亲手去给爷捉一只大青虫回来,送到爷跟前!”
秦琅爷不甘示弱,想了个绝妙无比的主意,一脸得瑟地看着宁姝。
“咱两彼此彼此。”
宁姝听到秦琅的话,也险些气歪了鼻子,这厮也够歹毒,逮着她的怕处来。
想到万一自己若是真输了,自己真要去捉虫子,宁姝就想死。
所以她绝对不能输!
仿佛斗气一般,两人各自冷哼了一声,都扭过了头。
长公主的侍女玉苓充当裁决,知会主子们比拼要开始了。
“二郎他投壶很厉害,我们……”
秦珏拧着眉头将弟弟与宁家表妹的赌约听了,心绪不宁。
他并不是忧虑万一弟弟输了去抄一百遍《东君赋》,而是担心宁家表妹输了真的要去捉大青虫。
弟弟输了顶多是累累手,然若是宁家表妹输了……
毕竟他可是见过宁家表妹有多怕虫子,届时怕是不太好收场。
他踌躇间开了口,没将话说完,但两人都懂后续没说出来的话。
宁姝笑,掂了掂手中的箭矢道:“大表哥莫忧虑,我也是箭无虚发的呢!”
见宁姝自信满满的笑颜,秦珏不由得也信了几分,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六队开始抽签,决定哪队先行投壶。
结果很是有意思,宁姝抽到了写着一的竹签,是第一个投的,而秦琅则抽到了六。
也是生怕自己一个大意轻敌了就真的要去捉大青虫,宁姝准备全力以赴。
秦老夫人想必也是被气氛感染了,情绪高涨之下给孩子们掏出了额外的赏赐,一对成色极好的羊脂玉玉玦,上面仿佛还刻着缠枝莲花纹,就算在夜色里也散发着温润的光,一看便知是上上品。
“这对玉玦是祖母当年的陪嫁,哪队胜了,祖母就将这对玉玦给哪队……”
秦老夫人笑呵呵地说着,秦家姑娘和公子们都微微打起了精神。
羊脂白玉本就是极好的,又是祖母的陪嫁,价值几何便不必说了,他们想要!
宁姝将目光从那对玉玦上移开,神色随意得紧。
她扬州富庶,金贵得东西她也有不少,所以这玉玦对她来说可有可无。
然她一定要赢得这场投壶,所以这玉玦,就当顺手吧。
投壶开始,宁姝持着五支箭矢,神色肃穆地开始投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