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琅脸色一冷,话语带了几分薄怒道:“爷还不至于如此小家子气。”
莺声也听出了秦琅的不悦, 立即噤声不语了。
而就在亭子里一片缄默时, 趴在桌子上出神的宁姝有了动静。
她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伸出皓白的腕子, 指着脸色发沉的少年道:“大表哥,你过来, 我有话要对你说……”
临近夏日, 姑娘家的衣衫都十分轻薄, 朱红色的织锦半臂下, 是一件草叶黄的襦衫, 此刻因着少女胳膊得伸展, 正露出一只玉腕来,在夜色里白得晃眼。
“睁开眼睛好好看清楚, 谁是你大表哥!”
秦琅眉宇间夹着郁躁之气,看起来很是抗拒,但身子却出乎意料地配合, 往宁姝那走了走。
莺声看着人是自家姑娘叫过去的, 自己若是去拦倒有些失礼, 一时除了在一旁胆战心惊地看着也没有其他法子了。
见秦琅过来,脑袋昏沉的宁姝用胳膊支起脑袋, 另一只手似乎是想比划着什么,然刚抬到半空中就垂了下去,又因秦琅站得近,宁姝顺势拉住了他的衣袍。
看着那只盈盈素手,秦琅只觉得衣袍上有千斤。
少女像是听不见一般,扯着秦琅的衣袍,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了。
“大表哥那个弟弟,真……真讨厌,听说国公爷会拿藤条抽他,大表哥能不能去国公爷面前告他的状,让他再挨几下藤条就好了,最……最好还能让我来抽嘿嘿……”
酒后无状这个词仿佛是为宁姝打造的,醉了后,不仅认不出眼前人,更是管不住嘴,将秦琅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着……
莺声在旁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赶忙跑到姑娘面前,似是想捂住宁姝的嘴,但被秦琅阻了。
“不用捂,还有什么一并说出来,我受的住!”
狭长的凤目微眯,秦琅浑身都诡异地平静,这让莺声觉得更可怕了。
“他竟然逼着我去捉虫子,我那么害怕虫子呜呜呜……”
喝醉的宁姝完全没有白日里的泼辣风采,甚至还会小声抽噎,倒是十足地像个江南女儿。
秦琅傻眼了,暴怒的情绪还未完全攀升上来,就被少女嘤嘤抽泣的模样给镇住了。
莺声有些脸红地拍着自家姑娘的肩膀,有些见怪不怪的,但同时也为姑娘难为情。
若是明早姑娘知道自己在秦二郎面前嘤嘤低泣,定会臊得直接回扬州吧。
一肚子得怒火仿佛都在宁姝这几声嘤嘤低泣下烟消云散,他甚至还有几分罕见的惶恐。
“我不是走了,你不是没捉成吗?”
秦琅张口就是解释,神色瞧着十分委屈。
明明就是她打赌输了,甚至还没履行赌约,怎么搞得自己像个坏人?
“那也很可怕,我前天夜里都怕得没睡好,都是他的错!”
宁姝说到了气头上,一鼓劲站了起来,却因为脑袋一阵眩晕在原地摇晃了几下,眼看着就要前倾倒下去……
莺声和秦琅同时扶住了她。
将少女一只莹白如雪的腕子握在手心,秦琅居高临下,猝不及防看见了少女圆领下隐约可见的雪白沟壑,简直比漫天大雪还要照眼。
掌心玉腕仿佛也在散发着灼烫的温度,秦琅当即便察觉一股滔天热意顺着身子攀上脸,仿佛寒冬腊月一口最烈的烧酒下肚。
“秦二公子,还请放开我们家姑娘。”
莺声话说完,将宁姝往身上带了带,燕语焦灼。
虽然秦二郎是好意,但也不能总抓着她们姑娘的腕子还不住的瞧。
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秦琅猛然间放开了少女的腕子,匆匆说了句失礼便脚步急促地走出了亭子,那背影,莺声总觉得像逃命一样。
宁姝见人走了,还伸出胳膊嗳了几声,见人没有回头,便嘟囔了几声什么便作罢了,毕竟她也好困。
“哎,姑娘日后还是少饮些酒吧。”
莺声扶着东倒西歪的姑娘,又在亭子里坐了几息,总算将去寻扇子的燕语等回来了。
两人一起将宁姝扶了回去,将人洗漱好送到床上后,沉稳如莺声,也迫不及待地同燕语说起了方才发生的一系列糟心事。
入夜,隔壁的耳房中,只听见燕语一声接一声的惊诧和笑声,还有莺声让她小声些的话语。
……
秦琅从亭子里出来,在一处池塘前,吹了半晌的风,全身的热意才散去些。
寂静的夜里,秦琅甚至能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声,久久不能平息。
延寿堂灯火未熄,传来丫头婆子们隐约的说话声。
想起自己先前扯的谎,秦琅觉得有必要掩饰一下,遂抬脚往延寿堂去了。
秦琅进去的时候,秦老夫人刚喝完醒酒汤,整个人半阖着眼倚在软榻上。
难得家宴,秦老夫人高兴,也多饮了几杯酒,年纪又大了,难免不胜酒力。
“奶奶这是饮多了酒?”
秦琅瞧着明显是醉了的秦老夫人,将心头烦乱压下,笑语道。
没外人的时候,秦琅素来爱唤得亲昵些,也最爱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