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爷,这是老头子同村的侄儿,今日来帮我搭把手的,还求官爷通融通融。”
说着,老人多交了几文进市钱,笑得谦卑。
坊市每日来来往往商贩百姓甚众,市署的小吏也不会浪费精力在盘查每一个进市的人身上,见是眼熟的卖鱼翁,便摆摆手让进去了。
不仅是那小姑娘,老人也是悄悄松了口气。
待远离了那些小吏,进了热闹的坊市,打头拉车的年轻人将装着鲜鱼的木桶帮着卸下,又向老人讨了一桶。
“宋老伯一家子的恩情某没齿难忘,待下一次相见,便是报答之时,某在此辞别了。”
年轻人声音压得极低,但每一个字都清晰传进了老人耳中。
老人不敢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将一桶鲜鱼分给了他。
年轻人扶了扶斗笠,刻意往下压了压,似乎是害怕某些人认出他。
最后看了一眼那模样秀美的小姑娘,年轻人提着那一桶鲜鱼走了。
他的目的地是位于兴道坊的英国公府,只要进了那,他就再不必躲着人了。
然想法很顺畅,但当他到了兴道坊坊门不远处时,就看见几个禁军将士守在门口,拿着一副画像对着进坊市的人对照检查。
年轻人心下一惊,下意识就觉得那画上的人是自己,连忙退了回去。
想着游荡在兴道坊门口也是引人怀疑,年轻人正打算回到宋家祖孙那再寻法子,抬头扶了扶斗笠,忽地看到一辆贵家千金的牛车经过,巧的是,那贵家千金恰好在此刻掀起了帘子。
然更巧的是,他认得这个贵家千金。
宁姝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天降的运气,只是今日无趣来西市逛逛,便让她在路上遇见了个贵人。
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只是长相相似的人罢了。
但瞧着对方眼睛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宁姝隐隐觉得自己想得不对。
“停车。”
宁姝低喝一声,牛车停在了那年轻人面前。
兴道坊坊门处,守在门口的禁军将士见一架牛车过来,伸手拦下就要检查。
“例行检查,车内人下来!”
躲藏在车内的年轻人当即不安了起来,与宁姝对视了一眼,宁姝给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对着一旁面色薄怒的燕语道:“燕语,知道该怎么做吧?”
“姑娘放心。”
燕语应了,推开车门,便拿出了泼辣的架势。
“你们这些军汉要翻天了,我们尚书千金就随你喝来喝去的?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被你们贼人一般地唤下来,你当你们是谁,玉皇大帝吗?”
几个将士被燕语这么一骂,先是懵了一下,一听是尚书家的姑娘,额上开始冒着冷汗。
本以为只是寻常人家,且他们没看清里面的人,也不知是男是女,只遵循着上头的意思对进兴道坊的来往行人盘查,尤其是男子。
却不想这回闯了祸事。
他们可不是什么得了天子诏令才盘查的,何况对上的是盛京贵女,若是一状告到了上头,他们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心惊肉跳地,几个将士立即上前赔礼道:“对不住对不住,不知是尚书千金车驾,此番失礼了,还望姑娘宽宥,莫要同小人计较。”
若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他们还敢仗着军爷的身份吓唬一下,但眼前可不是什么普通布衣百姓,他们哪敢造次。
燕语瞧着几个将士服帖,这才息了火气,冷哼一声回到了车里。
“姑娘我表现的怎么样?”
一回来,燕语就满脸骄傲地讨夸,宁姝笑呵呵道:“甚好。”
就连一旁坐着的青年都笑出了声。
宁家马车顺顺当当进了兴道坊,马不停蹄地朝着英国公府去。
国公府内,秦琅正赤着两条胳膊在练武场挥汗如雨,老远瞧见戟安奔过来,他手中长枪舞得虎虎生风,在这样本就寒气刺骨的冬日,那枪上的风愈发凌厉了。
秦琅并没有收枪,还是专心致志地舞着,直到戟安气喘吁吁地说了那样一句话。
“二郎别练了,宁姑娘来了!”
有这一句话,秦琅还练什么,当即将武器一扔,就往门口跑了。
自从那日捉迷藏过后,宁姝已经好些时日没用理他了,就算是他去翻宁家的东墙,把窗子敲烂了,秦琅也瞧不见半个人影,他早就快疯了,奈何人就是不理,他当真是没办法。
如今一听这人破天荒地来了家里,秦琅是又惊又喜,什么也顾不得了,撒腿就跑,生怕去晚了人被他那几个好妹妹抢走。
戟安在后面追着追着就赶不上了,只能扶着腰喘气。
然而,当秦琅兴冲冲地跑到门口,看到的却是少女对着身边粗布短褐的男子笑意盈盈,那分明不是对一般仆从的。
甚至还让人给那男子提木桶。
都是仆从了,提个桶就累着了,娇气!
唬着个脸,秦琅隔着老远就不高兴了。
“我当宁大姑娘永远不来我家了呢。”
隔着老远,那股酸气就飘到了宁姝跟前,久久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