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挣扎几次,还是不可遏制走向那【困龙局】残篇。
“嘶……”
“不应该,不应该。”
老人讶异,却也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欣喜,道:“再来一局。”
旋即一边思索,一边将棋盘上的棋局还原成原本的模样,笑着邀请齐无惑落子,少年道人提起白子,发现老人下棋的时候极为认真,且不断在思考着变化和破局之道,道:“老先生,很喜欢下棋呢。”
老者温和笑道:“是啊,年少时候就学会了,这一下就下到了现在。”
“虽然天赋一般,却也还是爱下。”
“说起来,小道长,你的修为似乎稳定了许多。”
“嗯,稍有所悟。”
“哈哈,小道长可是谦虚了,你这般元气的稳定,可不是稍有所悟啊。”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交谈。
老人抚须笑着道:“不过,修行的时候呢,可切忌只在一处地方钻研,而不出来,这是我在东海祖家的时候,老前辈们和我说的,说【道法既成,尤当博阅天文、地理、人事,驳杂于中】,而后觉得万物都在道中,却又各自有风采。”
“【在一番体认知改择中,卑以身处之心。又或静以抚琴,涵养性真】。”
“【化净猛烈之气,效成一片温和气象】。”
齐无惑提起棋子,若有所思:“静以抚琴,涵养性真。”
回忆自己抚琴时候的感觉,道:“原来如此。”
“受教了。”
老人抚须大笑:“那可以下棋的时候稍微留手否?”
少年道人落子,想了想,道:“若是留手,老先生才不开心吧?”
于是老者更是大笑。
旋即便是惨败。
大笑就变成了咳嗽。
老人无奈摇头,提起棋子重新摆下了棋局,齐无惑道:
“老先生当年选择用来化去心中烦躁之气的,是棋吗?”
老人笑着道:“琴棋书画,都有涉猎。”
“只是呢,当年抚琴的是个一丝不苟的老先生,而棋文馆的棋诏侍,是一位很美丽的姑娘。”
“当年的我,年少轻狂,明明最擅画画,泼墨春秋,可却因那姑娘不肯假以辞色,便较上了劲儿啊,非得要去招惹人家。”
老人手中的棋子慢慢敲击在棋盘上,声音叮咚响,清幽:
“夏日她研究棋局的时候,就穿一领青袍猎装,便坐在树上看着她;春日拉她去踏青,下棋再臭,便也要一并下。”
“我还记得,有一日一并下棋到了夜色深了些,她披着红缎子的披风,安静看着棋局的残篇,窗外下着雪,天上地下,都是一片安静,只能听到下棋的声音,棋子落在棋盘上,旁边的灯烛忽闪,落下灯花来。”
老人落子时候声音温和。
少年道人想了想,道:“那是您的妻子吗?”
这样年岁大的老者,却似乎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啊……”
齐无惑明白了,道:“您是想要破解这残篇,回去和她下棋吗?”
老者垂眸温和笑着道:“不。”
“她已经去世了。”
少年道人动作一顿,似是未曾想到,一时难得手足无措。
老者温和道:“不必觉得有什么悲伤的,生死之事,是我们修行者终究会遇到的,哪怕同为修者,也会有境界的高低之别啊,何况她还不是修者,有灵丹妙药,可以延寿,但是魂魄和性灵却有其极限。”
“终究是会遇到这些事情的……”
“所以,姑且就当做是老头子多嘴一声。”
“若是担忧你自己也遇到这样的事情,小道长不妨在现在种一棵树。”
“种一棵树?”
“嗯。”
老人抬眸,道:“是啊,而今年少的时候种一棵树,慢慢的故人零散,这一颗树却越长越大了,就像是经历过的岁月,也终于是有一个标尺和记录,循着记忆,还可以在回忆里见到故人,或许小道长你不觉得怎么样,也或许你未来也不会如我这般的念想。”
“就姑且当做闲听老夫碎语几句自己的感悟。”
“我们来到这世界,终究要留下什么的。”
“行走于红尘之中,没有片叶沾身是一种道路;可留下痕迹也是一种选择。”
“这一棵树,便是我这一路行来。”
“我见它,如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