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鬼帝淡淡道:“那一世死后,我因为转世的冲击,以及孟婆那手段而沉睡许久,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是人皇了,皆是求道之人,那一世的短暂经历,于我只是那区区二十年而已,其中和他相伴的岁月,也只四年罢了。”
“四年时间,相较于我那漫长的寿命来说,太短暂了。”
“会有人因为半天的时间,而把一个人记了整整一生吗?”
“我离开他,亦是南方鬼帝,虽不能称为至高无上之大,却也是万千生灵不可踏足的境界;而他离开了我,亦是人间煌煌无双者,持剑纵横,睥睨天下,世上豪杰,无出其右者,天下美人无数,我也只是过客罢了。”
齐无惑回忆自己所知道的人皇经历,那是纵然得到历史的人再走一遍都绝不可能完成的伟业,他想了想,道:“人皇,玄真他,可曾提起过他的老师?”
南青子道:“他的老师,是那位气质温和的老者吗?”
南方鬼帝似乎还记得有这样的老者,却不再记得那老者的名字和一切,只是回答道:“他们决裂了,玄真他反驳了他的老师,而后选择离开师门,抛弃了他师门独有的尊号,只是我却不记得,那两个字是什么。”
少年道人微怔。
他,放弃了?
放弃的,难道说是太上玄真这个称呼吗?
齐无惑下意识询问道:“为什么?”
南青子回忆那一日发生的事情,道:“因为一场论道……”
伴随着南青子的描述,齐无惑仿佛看到了那一日的画面,在大婚一年之后,妻子的身体渐渐变弱,而世道变乱的时候,那老者欣然来观玄真夫妇时候,和那位道人的谈论,那一日的玄真在招待了老师一顿餐饭之后,提起了修行。
玄真的道行,已经渐渐越发高深了。
但是他的困惑越发厉害。
他询问老师:“老师之道,果然是精深微妙,无与伦比,可是入门尤其之难?”
“非有上乘根器,却难以修持,似非大道。”
那老者窥见了弟子的选择,于是只抚须问道:“试为言之。”
那道人脊背笔直,道:“大道在前,人不能行,则非道也;此道唯天资超凡者可修之,唯有大天赋可入门,然而天下之生灵大多无道韵,而上有诸神,下有恶鬼,人行其中却不能自保,此道唯高,而不近人,是非道也。”
“道本该容纳苍生在内,而老师之道却唯德高者行之。”
“是非道也!”
齐无惑能感知到这些话语的分量和锋锐,他闭上眼睛,周围仿佛化作了那院子,仿佛可以听得到鸟叫之声,嗅到了花香,而眼前有着墨色的桌案,年轻的道人和老者相对而坐,那年轻道人一一驳斥了老师之道,而后道:
“老师之道,自是极高,然而终究非我之道。”
他取出了太上玄真之令,双手捧着这令牌,放在了老师的面前。
而后在那老者悲悯而遗憾的目光下,跪在地上,重重叩首,而后一字一顿,道:
“弟子不行太上之道。”
“归还太上之名。”
旋即起身,拂袖,在起身的时候,忽而有气机变化如汪洋,三花自碎,元炁散开,化作磅礴之元气,重新反哺天地,道袍袖袍翻卷如浪,其一身根基,只在起身的时候,就已经尽数自行废去!
抛弃太上之道,太上之名。
那道簪被轻轻放下,重新化作了俗世衣冠。
“我所求道,可容苍生于内,仙神恣意,百姓孤苦,唯一问题便是仙神有力而百姓无缘,仙神有剑而百姓无剑,世家有力而欺压百姓,百姓无剑而不能反抗,弟子欲开一道,令修行无需根骨,修行无需天资,唯心秉正道,坚韧不拔者可修之。”
“其为炁,其为运!”
“所谓大道,只在苍生!”
少年道人“看着”这一幅画面,忽而回忆起来了那时候,老师抚摸着师兄的墓碑,神色复杂而悲伤,似乎慨叹时说出的话语——
“可却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最不会给自己留下退路,无忧无怖,只求大道。”
“于人于己,皆不留半点余地。”
少年道人缓缓道:“他,成功了吗?”
其实这一句话是不需要说的,因为现在这个时代,他开辟出的修行之道,并不曾真正的普及开来,从这里来看他是失败了;但是仙神不能够再如八千年前乃至于上几个劫纪一样的恣意妄为,人间国度之中不再是年年征战,却又似乎成功。
南青子回答道:“不知道。”
“只是,那气运之卷,似乎还没有彻底完成。”
“那个时代留给他的时间,终究还是太短暂了。”
齐无惑道:“最后一战,你知道内情吗?”
南方鬼帝见到那少年道人沉思,于是自袖袍之中翻卷而出一面镜子。
却和北帝镜一般无二,只是尺寸有些不同。
“当年他曾经邀大道君铸造了十五面镜子,其中一面在我手中。”
“当年之事,或可一观。”南方鬼帝袖袍拂过这镜子,让此镜上浮现出了涟漪,而后,少年道人窥见了当年之事的一端——他看到了天地之间,一片苍茫,天压得极低,而大地震动不已,看到了人间又有烽火起来,四下皆有争斗厮杀。
看到玄真持剑,朝着这个方向在看。
南方鬼帝轻声道:“我苏醒的时候,就已经迟了,我离开了酆都城,甚至于不惜和大哥他们争吵,我甚至于自己忽略了酆都城已经很明显的乱象,赶赴那里,我想要让他‘活下来’,哪怕是作为阴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