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少年双臂一下展开来,让那一尾鱼儿又重新流入河流里面去,乖乖巧巧地坐在这石头旁边,衣衫都湿透了,道人施了神通,让他身上的衣服都干了,这孩子愣住,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提起手臂,看着刚刚还被浸湿,湿漉漉的袖口已变干了,眼睛都瞪大,亮莹莹的,好奇不已,道:
“这是什么,变干了!!!”
“好厉害啊!”
他眼放出异彩,有着最为纯粹的欣喜。
齐无惑温和道:“只是简单的小法术而已,现在人间很多人都懂得的。”这个孩子瞪大眼睛,满眼好奇,道人噙着笑意看着他,这个孩子看了一眼齐无惑,然后又收回视线,然后又小心翼翼看了齐无惑一眼。
这一日他倒是变了往日的性格,没有像是之前那样地活泼,变得极乖巧,还给道人敲腿揉肩,却是学着了在路上看到的一少年人讨好自家爷爷的模样,道人一笑,道:“如此讨好于我,是有什么要求的?说说吧?”
那孩子正坐于齐无惑身前,乖巧老实道:“我想要学这个!”
他抬了抬手,让袖袍落下的地方甩动了下,眼睛里面亮亮的,满是好奇和喜悦,齐无惑早已想到这孩子是好奇于这神通,微笑道:“这样的法术虽然简单,却也需要吐纳之气才可以用出来。”
“欲修神通,需先吐纳,我教你一门呼吸吐纳之法门,你练会了就可以教导你这些神通了。”
那孩子用力点头。
齐无惑就开口念诵了道经的入门篇,是整个人间界传播最为广泛,也是最为高深的入门口诀,那孩子闭目思考许久,齐无惑温和看这溪流流动,气机平和,却忽而察觉到不对——
旁边那孩子身上,忽而有一股气息升腾而起,而后转瞬之间就已经稳定下来,齐无惑转过身去,眼底闪过一丝惊愕,看到那孩子瞪大眼睛,然后站起身来,朝着溪流那边,展开双臂哒哒哒抛过去,一个助跑直接扑入水里。
却是扑得太猛了,把自己都给呛到了。
剧烈咳嗽起来,好不容易爬起来,转过身来,看着那边坐在青石上的黑袍帝君,展开双臂,满脸兴奋,运转自身之炁,似乎努力地想要证明自己,把小脸都已经憋红了,身上冒起了丝丝缕缕的烟气,不一会儿,袖袍已变干了。
这神通,不传而悟,一悟则通。
那孩子朝着黑袍帝君一礼,道:“前辈。”
“我修成了!”
齐无惑怔住,看着那兴奋的孩子,却忽而有些明白了些东西,有些知道当年自己的老师见到自己第一次炼气,第一次顿悟太上丹决,引天地元气入丹时的心情。
那时候的老师,应该也如现在的自己一样惊愕,还带了一丝喜悦吧?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齐无惑温和笑着点了点头,道:“不错。”
“不过,却不可焦躁,需徐步而来。”
那孩子用力点了点头,眼底都是开心:“嗯!”
一路又继续往人间城池行去,之后走了十几日的时间里面,齐无惑开始慢慢指点这个孩子修行,确实是悟性超凡脱俗,悟道极快,就是对于什么都很好奇。
落水倒是小事情了,不知道什么是酒喝了个大醉,又惹来了蜜蜂,险些被蛰了个满头包,又因为对人间事情不了解,被人误解,险些引发了冲突。
但是这个孩子对于世界却充满了热诚和喜欢。
看风喜欢,看水喜欢,看着天空云霞也喜欢,看着人间,更喜欢!
迎着风大步走路,伸出手掌让凉丝丝的雾气从手指尖拂过,看着朝阳升起,云霞万里,又看着太阳落下,天空布满星辰,看着明月高悬,在月色下开心地起舞。
采摘果子去和山间的性灵做朋友,和人间村子里面的“同龄人”一起玩耍,看着老树下的老人下棋,对于什么都是好奇,也修行,却不执着于修行,似乎永远都那么开心。
就这样的性格,最近一段时间却似乎有些忧愁了,似乎在想着什么,常常坐在石头上,双手托着下巴,看着那边的道人,然后又在后者看来的时候,闪电般收回视线。
终于有一日,却是嗫嚅了下,小心翼翼道:
“前辈,我可以拜前辈为师吗?”
他已经明白了人世间师徒关系,且是先天灵物所化,心境澄澈,和年少时候齐无惑那时少年老成不同,心里既然有渴望,便不遮掩,不隐藏,诉诸于外,眼底澄澈,带着亲近和孺慕,黑袍帝君温和笑道:
“入我门中,需要讲求一个缘法,讲求一个心性。”
穿着灰衣的孩子想了好一会儿,好奇道:“缘定缘散,缘起又落,如同水上涟漪,平复又起,起又终定,并没有什么定论和评断,今日无缘,未必不是他日缘深;今日同生共死,也不一定就是他日缘尽。”
“就像是树上的果实,草木的花朵一样,今日开,明日落,他日也会重新开放,本就是不断轮转的啊,树上现在没有果子,不代表未来没有。”
“要怎么样才算是有缘法呢?前辈?”
这孩子近乎于是天然质朴地说出这一番话来,黑袍帝君都有些微讶异。
并非是这样道理有多高深。
只是这样道理出现在这样年岁和心性的孩子口中,实在是让人侧目,让人讶异。
这个时候,齐无惑对于老师当年教导自己时候的心情更有些感悟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这孩子的头发,哑然失笑,道:“倒是有些小聪明。”
“如先前所言,无为而为。”
“我带着你去见见故人。”
黑袍帝君起身,神色平和,那孩子也一下蹦下石头来,随着黑袍帝君身后,道:“去见人?”
“嗯……”
齐无惑垂眸看他,这孩子生得年幼,当日灵性升腾倒是还有十三四岁,这几日的灵性逐渐内敛,看上去也才几岁模样,都已成了孩童,伸出手来,这孩子伸出手拉住了帝君的袖袍,道:“前辈,见人是要做什么呢?”
黑袍帝君顿了顿,想到了千年前老师的话语,嗓音温醇,道:
“是我给伱上的第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