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尧眸光一黯,眼下他的家人全在陆观棋手上,他什么都做不了,只得认命地走下马车。
待许尧走远,陆观棋对着车门外的秦淮道:“去公主府,本宫已经许久没见姑姑了。”
“是。”秦淮应声。
公主府。
自打陆惊泽摊牌那日起,陆祈宁便没再进过皇宫,一是怕见陆观棋,怕他拿陆惊泽的事威胁她,二是怕见陆惊泽,怕看到他那双嘲讽人的眼神。
近来,陆祈宁请了尊菩萨回公主府,日日吃斋念佛,为的什么,她自己也不晓得,但总觉得如此,她的心会好过些。
她穿着一身素衣,素面朝天跪在蒲团上念经,边念边拨手中的佛珠。“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咚咚咚。”忽地,房门被人扣响,后头没声儿了。
陆祈宁停下手,淡淡道:“谁在外头。”
她问后,外头才响起一道温柔的男声,“姑姑,是我。”
这声音,外人听来是如沐春风,可听在陆祈宁耳内却比魔音还骇人。若她不晓得陆观棋的心思也就罢了,晓得了,她是片刻都不愿意见他。
“我今日乏了,不见客,你改日再来吧。”
“姑姑当真不愿见我?”陆观棋回道,他的声音里带了点失落委屈的情绪,乍一听有点孩子气。“可是我已经来了。姑姑不愿出来见我,我便一直站在这里,直到姑姑肯见我为止。”
陆祈宁捏紧手中的佛珠,他一直站在外头哪里是事,万一叫人看见了怎么办。
她慢慢从蒲团上站起身,不情不愿地开了门。
“吱呀”,房门被人打开。
门里门外的两人对上视线,一个是不显年纪的寡妇,一个是温润如玉的少年郎,两人是姑侄关系,怎么看都没戏,又怎么看都有戏。
陆观棋大大方方地打量着陆祈宁的穿着,赞道:“姑姑穿素衣更年轻,比二八年华的姑娘还美。”
被他夸赞,陆祈宁并不受用,反倒觉得恶心,“你来找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几月不见,我来看看姑姑过得如何。”陆观棋面上挂着和煦的笑,自顾自进了屋。
“我在念佛,你看也看过了,该走了。”陆祈宁快走几步拦在陆观棋身前,神态坚决,面上写满了“赶人”两字。
然而陆观棋将陆祈宁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他左右环顾,最后看向内室的佛像,忽地收紧目光,他走上前,好玩似的拿了起案上的佛珠。
见他如此,陆祈宁更觉不快,正要伸手去夺,不料陆观棋反应极快,立马将佛珠套上她的手,顺势一转,将自己的手也套了进去。
霎时,佛珠紧紧套住了两人的手。
肌肤相贴,陆祈宁猛地颤了一下,使劲抽回手,许是她使劲太大,只听“啪嗒”一声,佛珠线断了,“啪啪啪啪……”佛珠落了一地。
陆祈宁吓住了,赶忙矮身去捡佛珠,冷声道:“你还不出去!”
陆观棋不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陆祈宁,漆黑的眸中似有眷恋划过。待陆祈宁起身,他伸手按上陆祈宁的肩头。
“观棋,我是你姑姑!”陆祈宁使劲拿眼神瞪他,声音尖刻,“是你的长辈!”
“呵呵。”陆观棋低声笑开,扬起眉眼道:“我父皇是你的亲哥哥,你还不是照样爱上他。”
陆祈宁哑口,她气得面色通红,厉声道:“住口!当年是我不懂事,才会,才会犯下大错。”
“是么?”陆观棋显然不信陆祈宁的话,他伸出手,直直指着佛像道:“那姑姑敢不敢在佛像前发誓,发誓自己已经不再爱我父皇了。”
佛像安静地坐在佛龛中,那双眼睛栩栩如生,正悲悯地瞧着世人。
陆祈宁讷讷地张着口,只一眼,她便别开了脸。
见状,陆观棋自嘲地叹了口气,他将手绕过陆祈宁的背,揽住她道:“我想跟姑姑做个交易。”
“我不会同你做交易的,你走吧。”陆祈宁下了逐客令,她手中捧着几十颗佛珠,腾不开手推人,便拿肩膀往后撞。
陆观棋接过陆祈宁手中的佛珠放到案上,低头看她,视线幽幽,仿若深不见底的秋潭,“好,姑姑不愿做交易便不做。待会儿,我回宫后定要同父皇说一件事。说姑姑与他有个孩子,而这个孩子……”
“你无耻!”陆祈宁气结,扬手便给了陆观棋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很是用力,陆观棋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可他却没表现出半分恼怒的迹象,甚至丝毫不在意。
“打我一巴掌,姑姑解气了么?”
陆祈宁将作痛的手收入衣袖中,她往后退了一步,刻意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观棋,你该娶亲了,等你有了妻子,你便会晓得自己对我的感情是错的。你是彧国的太子,未来的君王,别叫自己背上骂名。”
“我又不是三岁孩童,姑姑何必说这些东西来搪塞我。既然姑姑不怕父皇晓得,那就随我高兴了。”语毕,陆观棋作势往外走。
陆祈宁死死地握紧手,没等陆观棋走出两步,她喊住了他,“站住!”
闻言,陆观棋勾起嘴角。
正月初七,夜。
外头热热闹闹的,时不时便有人放烟火,烟火窜上天际炸开,尽态极妍,好看得紧。焉府里头也热热闹闹的,下人来来回回,擦这擦那,在显眼的地方挂上红绸。
焉谷语独自一人靠着窗棂,神情恍惚。
除夕夜过后,她再没见过陆惊泽。她想,他是不是真的不愿来见她了,是不是真的以为她是个见异思迁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