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2/2)

但他并没有跑多远,因为有几道身影正从不同院落的方向同样急匆匆跑来。

“楼儿!”

“七童!”

“真的是小七!!”

花满楼紧紧抱着爹娘,用力之大手背处的青筋几乎鼓动起来,他在笑,笑得灿烂而开怀,眼角的泪水却不断落下。

他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一直不愿见外人的傅回鹤会主动提出要去花家的晚宴,又为什么会在分开前嘱咐他早些入睡。

傅回鹤送了一场美梦给他。

一份无与伦比的,宛如神迹的馈赠。

“我来了我来了!七童呢七童呢!”花五有些狼狈地从院子里跑出来,一边跑一边伸手摸后脖颈,“嘶,我总觉得我好像被人打晕了……脖子疼……”

结果抬头就看见眼眶红红的花满楼,顿时什么疼都忘了,冲过去挤开几个哥哥,一把将小弟抱在怀里,连声问:“七童,你能看见五哥对吗?五哥是不是特别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嗯,嗯嗯,能看见……能看见的。五哥特别好看,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看!”花满楼任由五哥又哭又笑地抱他拽他,视线在其他隐忍着急切地兄长身上流连。

花夫人的手帕都湿了一半,一向沉稳的花老爷也不由得虎目微红,他站出来拍了拍儿子们的肩膀,顿了顿,轻声道:“走吧,咱们好好看一看家里,然后一家人坐下来……坐下来,聊一聊……看一看。”

……

寂静的夜色里,月光也像是朦胧的雾,

花家堡好似沉睡在了这片雾气里,朦朦胧胧,只剩下夜风在呢喃低语。

傅回鹤坐在花满楼院子的屋檐之上,身周的雾气或聚拢成银蛇,或疏散若月色。

他慢条斯理地抽着那柄长杆白玉烟斗,随着他的一呼一吸,白色的灵雾蔓延开去,穿过花家堡的每一寸地面,每一处墙面。

夜风吹动傅回鹤素色的衣衫,宽大的袍袖滑落下来,露出精瘦却蕴含着力量的手腕与小臂。

月牙似的月亮缓缓走着时辰,傅回鹤的唇角勾出一抹清清淡淡的弧度。

天际慢慢晕染出层层叠叠的橙,最终汇聚成绚丽的红,鸟叫声,虫鸣声唤醒了寂静的夜,也带来了东方天际那一大片一大片蔓延开来的鱼肚白。

天渐渐亮了。

傅回鹤的神态平静淡然,他缓缓站起身,足悬半空宛若行走实地之上,将入夜时走过的路重新走过一遍,所到之处,身周的雾气开始朝着那烟斗处汇聚。

他将花家堡的每一处都看在眼里,如同入夜时做的一样,懒懒散散地在花家堡走过一圈,而后又回到花满楼的院子里。

仆从婢女醒来的声音传入傅回鹤耳中,花满楼的父母兄长醒来后难掩激动失落的互相安慰也随之而来。

但花满楼院中的灵雾却未曾散去。

傅回鹤皱了下眉,顿了顿,抬步朝着房中走去。

他没有敲门,径直穿过花满楼从内拴好的房门,无声行至花满楼榻边。

玉白色的烟斗勾起厚实的床幔,陷入沉眠的青年在昏暗中半隐半露着脸颊。

傅回鹤的视线在青年眼角边的泪痕上顿了一顿,而后落在他被白雾缠绕着的手腕间。

这一场美梦理应要醒了,只是花满楼不想醒来,不愿醒来,作为契约的种子听到了这样急切又执着的心愿,留住了傅回鹤的力量,延续了花满楼的梦。

但梦终归是梦,总是要醒的。

傅回鹤叹了口气,靠坐在床沿,抬手拨开花满楼额前散乱的发丝,冰冷的掌心覆上花满楼光洁的额头。

缓缓闭上眼睛,沉入花满楼的梦。

……

花满楼站在自幼居住的院子中央,正凝视着身前灼灼绽放的桃花。

“我本以为你不会这样任性的。”傅回鹤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傅兄当然可以信任我不会不知轻重。”

花满楼恢复神采的眸子微动,眉目间泛起笑意,他转过身来正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骤然停顿。

花满楼定定地看着手执烟斗缓缓走来的男人,眼中明明灭灭着一簇燃烧着的白色的冷焰。

傅回鹤看进那双明亮的眼眸,第一次觉得,花满楼的眼睛本该就像这样明亮明澈、透着各种未曾诉之于口的情绪,而非永远的淡然温和,永远的涣散无光。

“怎么了?”傅回鹤挑眉。

花满楼摇了摇头,忽而一笑,而后双臂一展对着傅回鹤郑重一礼,正声道:“此番多谢傅兄馈赠。”

傅回鹤没躲,站在原地应了这一礼,而后信步走到一边,懒懒靠在了那株桃花树上,勾了勾唇:“再不醒来,等到你爹娘兄长得到消息,进来你房间便会看到咱们睡在同一张床榻上,我的手还搭在你的额头上……嗯,我是无所谓的,就看咱们未曾婚配的花七公子怎么想了。”

艳丽的桃花被风吹散了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卷着袅袅的白色雾气飞扬在男人的肩头身侧。

男人轻笑时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瞳处隐隐透着罕见的灰蓝色。

白的素,粉的艳,点缀着灰蓝色的神秘幽然,交织在一起深深印在花满楼的眼眸深处。

——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郎艳独绝,世无其二。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