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袖中的手指一紧,搅着锦缎布料皱成一团:“大哥,我……”
花大哥抬手轻拍了下花满楼的小臂,声音很平静:“先听大哥说完罢。”
花满楼垂眸,缓缓点头。
“花家并不是什么规矩森严,十分讲究门第的世家,咱们就是行商发家,没什么底蕴传承,有的只是父母希望我们兄弟能团结和睦,幸福和乐的心愿。”
“你大嫂出身簪缨名门,二嫂三嫂来自江湖门派,四嫂家中行商与花家不相上下……爹娘对我们的姻缘从没有什么门当户对,联姻壮大家族的想法,我们所有的选择,都只是因为我们自己。”
“当年定亲之前,爹娘曾将我叫去一边叙话,许多的话当时听来似懂非懂,现在却是感触颇多。”
“所谓姻亲,所谓门当户对,眼界放小一些说的大抵便是家世门第,放大一些,说的其实是两家子女自幼读的书,被教导的为人处世。”
“成亲之前,母亲也曾同你大嫂说过一些体己话。花家从来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论是否留有子嗣,都绝不纳妾,不分房,若有一日相看不睦,你大嫂自可和离,届时我名下的花家产业都会分出一半给你大嫂傍身。你二嫂三嫂四嫂,皆是如此。”
“将心比心,这些年来,花家与各家姻亲之间的关系也愈加紧密,不论人情往来是否有什么利益交错,但我们几个小家之中,却是一直以来都从未有过红脸纠纷,亲密和乐。”
“小五小六这两年也都先后定了亲事。”花大哥的视线落在花满楼身上,缓声道,“小七,母亲自从四年前便再也未曾替你安排相看,你虽心中疑虑,但却不敢当面去问母亲,可对?”
“我、我知道,娘……看出来了。”花满楼的面上少有的带着无措的神情,低着头,面上是做错事的内疚。
“你不想成家,大哥多少能明白缘由。”花大哥闭了闭眼,掩去眸中的痛惜,他原本这般优秀的幼弟,就因为那场意外,因为这双眼睛……
“爹娘早在之前便与我们说过,将来待你年岁渐长,是收养还是过继亦或者收个徒弟养在膝下,都算不得什么问题。”
花满楼猛地抬头:“大哥!我没有过这样的——”
“可是爹娘会想,我们也会想。”花大哥沉声道,“爹娘会想,他们总有一日会离开,各个兄长都有自己的家庭,到时候你要如何?”
“但好在,花家尚有几分资产,不论将来如何,你总有家可以回来。”
“直到之前父亲寿宴,你带了傅先生赴宴。”
“那位傅先生姿容绝绝,气度远非常人,更遑论他出入花家没有丝毫痕迹,甚至在之后,花家费尽人力都没查出半点傅先生的背景痕迹,就像是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在此番世间存在过。”
“若只是江湖交友,并没有太大妨碍,江湖虽大,却也仍在红尘,结识一两位奇特好友不失为一场奇遇。”
“但小七,你对那位傅先生的态度,从那时起便不同寻常。”
“你与陆小凤自幼相识,之后更是几次一同行走江湖缉凶破案,但你从未那么自然而然地一手包办陆小凤的起居,甚至在母亲试探傅先生的时候,你也会出言阻止……你自幼温和对人,却是十分界限分明,最是君子作风,在饭桌上当着家人为另一个人夹菜这样的举动,你是第一次。”
花大哥的手自花满楼的手臂下移,缓缓握住了花满楼带着手绳的手腕,隔着几层衣裳布料,微微凸起的小莲叶一动都不敢动地缩在花大哥手心。
“起初,我们并不想过多干涉你的生活,直到那位傅先生再度出现,在各个州府掀起波澜,黑市一掷千金买下贡品,而最后那把折扇到了你的手里。”
“小七,他的来历成迷,手段诡谲,一夜之间甚至能够往返几大州府甚至西域边塞,这般恣意妄为的行事甚至引来了圣上及几大世家的查探。我们担忧之下准备插手,却惊骇发现,一夜之间,他留下的那些痕迹尽数消失不见,倘若不是你手中的那把折扇,我们都不敢相信曾经发生过这件事。”
“少年慕艾,情难自控,爹娘与哥哥们都是过来人,没有不理解的。”
“但小七……”花大哥缓缓松开花满楼的手腕,拍了拍花满楼袖口之下层层掩盖的小莲叶,意味深长道,“他实在不是良配。”
“从前,你不论走得多远,花家永远是你背后的依仗,幸福也好,无疾而终也罢,我们都在。”
“你喜爱之人是男是女,在我们看来都没什么接受不得,只要能相伴一生,便是良配佳偶。”
“可若是同那位傅先生一起——”
花大哥放下手,侧过身看向远方飘散开去的云。
“你便走得太远了。”
“远到若是你出了什么事,花家、爹娘,还有我们,都……鞭长莫及。”
“再者,大哥虽不知傅先生曾经经历了什么,如今又背负了什么,但他对你……始终不够坚定。”
花满楼张口,却被酸涩的情绪堵在喉咙,说不出话来。
花大哥想起方才在离断斋的种种,忽然道:“那些架子上的花草,小兽,恐怕都非凡物罢?”
花满楼一惊,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花大哥却并没有一定要他回答什么的意思,而是缓缓道:“我和你二哥会在临安府停留半月,若是你想好了,便带着这位傅先生再来见一见我们。”
“小七,不论你眼中的他是什么模样,如何性情,你总要让他见一见我们……见一见爹娘的。”
花家大哥戍边多年,见多了干练果决的将士,也面临过不少牵挂颇多,左右为难的选择,但不论如何,拖下去都不是什么好事。
“小七,傅先生的本领手段远非常人,他所相处经历的,所敌
对的,想来更远超凡尘,我们不可能就这样贸贸然放开你。”
“若是傅先生事到如今仍旧迟疑不定,你此番便同我们一道回金陵住上些日子,待到情愫散去再回来。”
他转过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迈开脚步,路过花满楼的时候按了按花满楼的肩膀,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道: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大哥不希望你日后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承受比如今分开更痛彻心扉的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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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家两位兄长来过之后, 花满楼已经有四五天没有踏足离断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