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选择了你,她才与江湖扯上了干系,为了你,她才会在孕期二次默写早已经忘记大半的九阴真经,导致心力交瘁,难产而亡。”
“黄岛主,你可有后悔过?”
冯衡天性聪颖,有过目不忘之能,在与黄药师新婚出游时遇到带着《九阴真经》的周伯通,她知道夫君黄药师对《九阴真经》的执念,故而凭借着未曾习武的弱女子身份借来了《九阴真经》一观,为黄药师默写了出来。
然而之后黄药师的两个徒弟心生爱慕,因为桃花岛规矩森严,不允许自由恋爱,便盗取《九阴真经》逃离桃花岛,
引得黄药师勃然大怒。
冯衡之后为了劝慰黄药师,便想在时隔一年之后再度默写《九阴真经》,但她到底不通武功,当年凭借着天赋硬背默写,如今已然忘记大半,日日苦熬,心力交瘁之下难产而亡,只生下一个女儿在世间留下痕迹。
过了片刻,黄药师缓缓开口,道:“若是傅先生问我是否后悔带阿衡离开,我只会说,我永远不会因为这件事后悔;
但若只是问我是否后悔……我只会后悔,那时不该将自己对九阴真经的执着展现在阿衡面前。作为枕边人,我在她孕期未能照顾好她,甚至沉迷九阴真经与弟子叛逃之事疏于察觉她的异样,是我作为丈夫的失责无能。”
“至于傅先生说的,若她并非嫁我,或许会子孙绕膝,和乐一生的可能……”
黄药师哼了一声,冷着脸道:“我爱慕阿衡,怎么可能会去想什么若别的男人娶了她这般的屁话!”
说完,他看向傅回鹤,眼中已然有了些许明了,便道:“傅先生,喜爱这种事从来都是盲目且冲动的,不论是多自诩高风亮节的圣人,在妻子爱侣上都只会有独自占有的霸道与卑劣。”
“这是爱的本质,也是本能。”
黄药师迎上傅回鹤的眼神,坦然而笑,眉眼间带着一份邪气与张狂傲然:“傅先生,某这一生追求自在,却的确沉溺于情,被声名所累,算不得真正的无拘无束,自在飘然。”
“我自知从来不是什么完美的人,我看得破世间凡俗,却放不下种种意难平,其中最为纠葛难解的,便是阿衡。”
“莫说傅先生今日拿走的是往年七情,便是在死后取走灵魂,我黄药师也从来不看往后,只顾当下。”
“傅先生此前所说并不错,阿衡死后,我不封坟墓,挂满她的画像,江湖人皆知东邪有一位深爱的妻子,黄药师的深情因此传遍世人耳中。但与此同时,只要黄药师的名字在江湖之中,在红尘凡世,阿衡便永远会被世人提及。”
“她永远是我黄药师深爱的妻子,我不仅要我记得她,让我们的女儿记得她,也要让世人记得她——而如今有一个让她活过来的机会,哪怕到最后醒来的都不是真正的阿衡,那又如何?”
“我看着她的面容,记忆中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只会越发清晰明快。”
“傅先生,对深爱之人而言,最刻骨的痛不是死别,而是后悔相遇,是遗忘。”
“也因此,在我看来,对相遇缘分的后悔,本身就是对这份情谊的侮辱,而假设他人能给自己心爱之人比自己更好的感情与生活……更是无稽之谈!”
“换句话说——”
“若是因为这等虚无缥缈的假设放弃心爱之人,有朝一日梦中惊醒,想要去见她,发现她的身边站着另一个人,所谓子孙绕膝,和睦一生……那回顾自己的过去,岂不只剩下可笑与可悲?”
“这世间我不信他人会比我更爱她,更重她,所以我为何要放开她?”
傅回鹤良久不言,半晌,他抬眼看向黄药师,道:“黄岛主的交易可以做,但我要取走黄岛主几样东西。”
“原本离断斋的交易品,将会是黄岛主终身失去某样情绪或能力,但我想要用另一种方式去交易,只看黄岛主是否愿意。”
黄药师心头一震,压下心中掀起的波浪,沉声道:“傅先生请讲。”
傅回鹤站起身来,绕过长桌走出,声音平板无波:“我要抽走黄岛主过去几十年内因爱而生的喜、怒、忧、惧、爱、恶、欲,在黄岛主离开离断斋起算,将有近一年的时间感知不到这些七情的存在,一年后,将不会再有任何妨碍。”
黄药师是个极情随性到甚至任性的人,他最是知道七情对一个人的重要,若是抽走这些……
他
皱眉问道:“也就是说,随着交易的成立,我对阿衡曾经的爱意也会被抽走?”
傅回鹤做生意向来说的明明白白:“不仅是对爱侣的爱意,对女儿,弟子,朋友……黄岛主所有曾经产生的七情,都会朦胧模糊。”
黄药师坐在长桌后沉默了许久,眉眼间终于显露出纠结挣扎之色,但很快,他紧握的双拳便缓缓松开来。
“可以。”
“但我有一个请求。”
傅回鹤眼神一动:“什么?”
黄药师道:“我会在离开这里后自封桃花岛,希望一年之后,傅先生再将阿衡复生。”
……
门口的檐铃响了又响,黄药师离开,离断斋后院悄无声息地少了一棵含苞待放的桃树。
傅回鹤隐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像是攥着什么滚烫又叛逆的东西。
人们在心中烦闷举棋不定时,最常说的话,最好用的法子,总是——问问自己的心。
可傅回鹤却无心可问。
但他隐隐能察觉得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缓缓慢慢的被剥离开来,去到他或许找得到,却再也无法触及的地方。
他想留下他,却不知该不该挽留。
傅回鹤的额头隐约渗出一层薄薄的晶莹,看上去竟像是汗。
他抬手一勾,博古架上数以千计的香盒掀开盖子,绚丽多姿的交易品朝着傅回鹤的方向汇聚而来。
傅回鹤站在离断斋前堂中央,周身的灵气骤然翻滚,后院湖水陡然沸腾而起,化作回旋的灵雾冲向前堂,将前堂死死包裹起来,全然隔绝了前堂与后院的回廊。
尔书大惊,爪子诧异之下原地打滑了两下就要往浓雾里面冲,下一瞬,却被榕树枝捆了小身子硬拽了回来。
“放开我!”
尔书的身形化作原本的大小,半人高的巨兽在半空挣扎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