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回头了。”
傅回鹤紧紧攥着膝上的衣袍,直到脑袋上的力道越来越轻,直至消失不见,也没有回头的勇气。
花满楼缓步走到傅回鹤身前,那闪动着幽幽金色光芒的灯笼中蔓延而出的契约金线就连在傅回鹤的心口处。
那是当初花满楼与傅回鹤结缘时定下的契约。
傅回鹤在看清那盏灯笼之后,便明白过来花满楼是如何找到了这里。
父亲的竹节为骨,母亲的枝叶为肤,离断斋的檐铃契约指引,三者合一,通过那扇写在离断斋所有种子契约中的规则之门,在深渊中指引着花满楼找到了傅回鹤的所在。
花满楼看向泽一消散的方向,低声道:“泽一师叔他……”
逸洲师叔当初身为祭品也能重新化作种子,那泽一师叔是不是也有可能……
傅回鹤明白花满楼的未尽之意,他沉默了良久,低垂着眼摇了摇头,声音低哑而哀伤:“他和天道纠葛太深,此番魂魄散尽,回哺天地,自此之后再无泽一。”
花满楼却不这样想,他将手中的灯笼放下,在傅回鹤身侧缓缓而坐,伸手握住傅回鹤冰冷的手指,轻声道:“以后,带我去苍山境看看吧。”
傅回鹤转头看向花满楼。
花满楼柔声道:“因为自此之后,天地是他,草木是他,山川河流是他,林间掠过的风也是他……我们会时常想念师叔,便更要常回来看看。”
傅回鹤反手与花满楼十指相扣,顿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应了一声“嗯”。
花满楼耐心地给傅回鹤留了整理情绪的时间,而后在傅回鹤正准备开口时,花公子微笑着,慢声问道:“傅小凛,我想你需要解释一下,什么叫做‘你们一起走’?”
傅回鹤脸上所有的表情顿时凝固,眼神中甚至透露出一种茫然局促的,想要找个地方钻进去逃避现实的无措。
花满楼面上的笑意越发温和,在傅回鹤睁大眼睛看过来的时候,还微微侧了侧脸颊表示等待他的回答。
想起自己方才说了什么的傅回鹤:“……”
救、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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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回鹤被盯得脊背发凉, 视线游移到一边,正好看见在花满楼肩膀上懒洋洋翘尾巴的尔书,眼睛一亮, 连忙伸手将尔书抱下来在怀里揉,转移话题道:“尔书怎么看上去胖了这么多?”
尔书:“?”
成熟期的神兽耳鼠只觉得方才对傅回鹤的一腔担忧喂了狗,面无表情地一脚踹开傅回鹤的爪子,轻盈地跳回到花满楼的肩膀上。
傅回鹤不死心伸手过去骚扰, 在深渊这种地方尔书没地方跑,只能待在他们两个身上,于是翻了个白眼, 尾巴一卷,整只兽牢牢嵌在花满楼肩头,就像是一条莫得感情的毛围脖。
完全不想理某个讨人嫌的混蛋。
傅回鹤被无情拒绝, 手指蜷缩了一下。
一直注视着傅老板的花公子见状,冷不丁提问:“七情六欲还有吗?”
“有……”傅回鹤原本信誓旦旦的话被花满楼盯得声音渐低,最后嗫嚅道,“有的。”
而后傅老板也知道自己的情况瞒不过花满楼, 小小声道:“就是……不太多。”
花满楼唇角向下抿住笑意, 虽然逗小莲花的确很有意思,但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却并不是什么值得逗留的良善之地。
花满楼在袖中掏了掏,将雕刻了阵法的机关匣子拿出来, 在手指间垂眸转动着。
傅回鹤也注意到花满楼手中的机关匣子,沉默了一下,道:“之前我本来想的是将天道引去血祭大阵之中散去灵力, 但是后来考虑到血祭大阵溢出的灵力太过狂暴, 恐怕会损伤到苍山境, 这才在那几天都……”
花满楼大概猜到了一些, 因为傅回鹤从来没有催促过血祭大阵的改良进度,他原本的打算只是给长盛君和花满楼一个参与的理由,早在他放弃用血祭大阵之后,他就没有想过带花满楼去苍山境。
花满楼修长的手指间转动着机关匣子,将那阵法递到傅回鹤面前:“那现在用一用也不迟。”
“啊?”傅回鹤接过机关匣子,有些愣怔,“用这个?在这?”
等等。
傅回鹤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他不笨。
相反,傅回鹤的脑筋转得快得很。
他和泽一不一样,泽一的魂魄早已经和天道融为一体,所以他出现在这不过是为了护傅回鹤最后一程,事实上意识早已经飘散在天地间。
傅回鹤却是因为以身合道之后体内蕴含的力量被规则忌惮,这才会被苍山境挤出来掉进深渊里,那么血祭大阵能散去天道的力量,也自然能散去他的。
可是……
花满楼的手指轻点匣子表面,一圈青色的光痕掠过,“当初我们设想的是用血祭大阵散去天道的灵力,现在作用在你的身上,也行得通。”
傅回鹤张了张口,语气微妙道:“可是一开始,这是给天道准备的……”
傅回鹤真的觉得,他能看着花满楼天天在眼皮子底下研究血祭大阵已经是极限了,让他再走进去一次血祭大阵,真的有些强莲所难。
花满楼想了想,好像也是,这阵法多少有些不太考虑到阵中之人的感受,于是将机关匣子从傅回鹤的手里抠出来,又低头改动起来。
见此情景,傅回鹤顿觉无奈。
他看着花满楼认真的神情,安静了一会儿,轻声道:“七童,我们……我们可能出不去深渊了。”
离断斋的那扇门只能用一次,傅回鹤比谁都要清楚这项规则,如今离断斋的檐铃在这里,深渊浩渺,深不见底,他们没有再度可以指引方向的东西。
他既欣喜在这里看到花满楼,又痛惜因为他的缘故最终还是将花满楼拉入了绝境。
花满楼闻言抬眸看了眼傅回鹤,淡淡道:“那可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