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病让好好的人又瘦下去一大圈儿,荣妪一边在心里埋怨那马夫一边解释道:“原本是想要买城北那家的,只是那家已经许久没有开门,听说做蜜饯的男人也被饿死了,那小娘子带着孩子回了老家。”
宋初姀问:“以后还回来吗?”
荣妪答:“应当是不回来了,建康好是好,但是那小娘子一人带着孩子也活不下去啊。”
她说完,拾起一颗蜜饯递到宋初姀嘴边。
宋初姀这次没有躲,只是轻轻皱起眉头,就着苦药汁服了下去。
甜腻与苦涩就像是泾渭分明的两条河,各自折磨着她的味觉,让她脸色几变,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吐出来。
荣妪见她神色不对,连忙又去拿新的蜜饯,却被宋初姀拦住了。
“不必吃了。”
话音刚落,宋初姀便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好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宋初姀双颊绯红,眼泪都快要被咳出来。
荣妪一脸担忧,忍不住愤愤道:“怪不得郎君一回来就将那个马夫打发走了,夫人不过在青玄观住了一宿,他却连照顾都照顾不好。”
“关他什么事,他一个马夫。”
宋初姀止了咳嗽,语气微冷:“这不是崔忱造成的吗,是他将我一人丢在青玄观,冤有头债有主,怎么也轮不到马夫背锅…咳咳咳…”
“这……”荣妪有些为难,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崔忱什么坏话。
她是崔家仆,怎么也没有骂主子的道理。
思来想去,她终于讪讪道:“小郎君年纪尚小,九娘子还未出阁留在那里不合适,郎君也是没有办法的。”
宋初姀冷笑。
倒是会给崔忱找理由。
荣妪看她脸色不好,连忙岔开话题道:“可惜夫人生病出不去,如今外面热闹得紧。”
宋初姀敛眸,心不在焉地听着。
荣妪便继续说道:“今日老奴出门买蜜饯,见路上多了许多人,仔细一问才得知,原来是谢小将军被押送回来了。”
“你说谁?”宋初姀皱眉。
“是谢小将军。”荣妪又重复了一遍。
“哪个谢小将军?是谢家郎君,还是谢琼?”
荣妪啊了一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倒也不怪她,她半辈子都生活在崔府,哪里分得清是哪个谢小将军。
得不到答案,宋初姀猛地站起来,决定自己出去看看。
荣妪反应过来,看着那道跑远了的倩影,急忙道:“夫人,您的病还没有好!”
只是这担忧的话飘散在风里,没有传到跑远了的人耳畔。
建康城门处,淮阴王的脑袋还悬挂在城楼上,风刮过,那头颅在上面晃了晃,像是阴恻恻的纸扎人。
谢琼坐在囚车里,随着凹凸不平的路晃了晃身子,隔着很远便看到了那颗头颅。
南夏还在的时候淮阴王便无比荒唐,如今被新君杀了,也算是顺应民心之举,她并不可惜。
腥臭的血黏在身上,经过半个月的风吹雨打早就已经臭不可闻,她精疲力竭地靠在囚车一侧,思考新君会如何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囚车缓缓停下来。
“什么人?”
“奔虎营李顺,奉冯将军之命押送罪臣谢琼。”
谢琼睁眼,扫过守城将士,扯出一抹轻笑。
她突然想起,以前宋初姀好像很爱往城门跑,寒冬腊月的季节,她能在远处看一整日。
想到宋初姀,她神色淡下去。
离开建康许久,小皇帝封城的事情她远在会稽就已经听说,山河飘摇,也不知建康还有多少故人。
“进去吧。”
守城将士看过了李顺递上去的文书,很快就让开了一条路。
谢琼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向着头顶的太阳微微眯眼。
周遭不知不觉围上了许多百姓,这些人看着囚车里的小将军窃窃私语,或可惜或叹气,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南夏失尽了民心,为南夏卖命的将军更让她们避之不及。即使囚车里的人是当年战无不胜的,为国为民的谢家。
囚车滚过青石板,谢琼阖上眸子。
天下易主,谢家不过也不过是阶下囚,那位新帝,是做给天下人看呢。
“谢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