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睡呢。”齐寅说着,招手让梅婴往他跟前近些,指着单子上的煨火腿,说太腻了,换成养血的菊花猪肝汤,餐后再进一份水煮荸荠,吃点凉性的败败火。梅婴点头要走,齐寅又拉住他衣袖,说少煮一点。
家主有个不剩饭的习惯,顿顿都吃得干净,齐先生不敢给她煮多了,眼瞧着入冬,生冷吃多了不好。回头有个小毛小病的,家主受罪不说,华老来了又是一顿数落,把人说得又愧又羞。梅婴就笑,说本就不多点,先生多吃两个,家主少吃两个。
“吃饭了么?”
北堂岑忽然睡眼惺忪地坐起来,上一秒呼吸还很平稳,也没个缓和就醒过来。齐寅和梅婴愣愣地瞧着她,都没答话。沉默片刻,北堂岑问“怎么了?”
“你醒了么?”齐寅忍着笑问她“怎么一说吃饭,你就醒得这么及时呢?”
“也不是听见,就是到饭点了,自然就醒了。”北堂岑坐着醒盹儿,齐寅失笑,将膳房单子递给梅婴,说“那传吧。”
离府好一段时间才回来,自然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往常是不喊湖园的,今天忽然说要喊,齐寅也没说什么,就让执莲去请。家主早先提过,让他腾相连的两间房出来,匀一间给猫,回头让边峦也搬到前头来住。他心里别别扭扭的,也不好说,就自己劝自己,旁人家里侧的一大堆,三窝两处给正夫惹气,老了一茬还有新的,简直没个完。大将军府就是把梅婴算上,统共也不过三个,家主已是十分钟情。再说人家边峦本来就是公子的生父,住到外头来也是应该,若是处不好,少见面就是了,乱七八糟的规矩都省去,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边峦不主动来正屋给他请安,他也不往偏院里挪一步,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是了。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家主往西就不能往东,齐寅心里不可能全然没有芥蒂。他刚准备给家主剥虾,边峦就已经将虾仁搁到她碗里去了。手怎么那么快?齐寅根本赶不上,于是将剥好的虾仁夹给斑儿。好容易逮着边峦埋头吃饭,齐寅给梅婴使眼色,让他去拿只干净的碗,梅婴走出去没有几步路,边峦自己盛汤的时候,顺手也给家主盛了。吃饭的碗底浓油赤酱的,把汤的清甜味道都污了,简直太不讲究了,齐寅感到很受冒犯。看家主一点也不在意,他真怀疑往昔他用心炖的汤,家主那张嘴除了咸淡口儿以外还能不能喝出别的来。好气人。齐寅闭了闭眼,兀自运气,简直太气人了。
两位先生斗法,齐先生慢条斯理的,占不上一点便宜。金淙眼巴巴地看着,心里刚动一点想要参与的念头,一只鸡翅就落在他的碗里。金淙扭脸看过去,斑儿自己吃掉了另一只,正一派天真地望着他笑。家主往他俩这边瞩目,眼里多多少少带着母亲的和蔼与慈爱。
真的不能再跟斑儿玩了。金淙脸上礼貌微笑,说‘谢谢你,斑儿’。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从明天开始再也不理他了。可恶,他能不能自己吃自己的,不要乱给人夹菜。金淙心底涌起很多话,欲说还休,最后还是无奈作罢,埋头吃饭。
凡这种一对儿的东西,分配上都是有讲究的。要么家主跟大房分,要么大房跟对房分,斑儿怎么能跟他分呢?这不显得他跟公子一样了么?金淙打心底里很想参与争宠,在家主面前露个脸,多谢斑儿,用鸡翅轻而易举地将他排挤出夫侍之列。
一顿饭下来,边先生大杀四方,不愧是当年就跟着家主的。金淙默不作声地剥松子,看齐先生永远赶不上趟儿,他还在烫杯子呢,边先生已经提了铜壶,把奶茶倒进家主喝汤的大海碗里了。金淙摇头叹气,准备把剥好的松子端给家主,一低头看见小碟子里空空如也。斑儿守在他旁边等着,还奇怪小叔叔干嘛忽然不剥了,扭脸盯着他看。半晌,金淙又叹一口气,在斑儿的肩上拍了拍,内心已无波澜。就这样吧,母子都差不多,不管谁吃都大差不差,就当爱屋及乌了。
吃罢饭很快就散了,北堂岑跟边峦说了会儿话才折返回来,锡林已跟梅婴两个翻找衣服了。斑儿帮不上忙,坐在一边看,金淙正削苹果。看他那样子是不怎么用刀,北堂岑怕他划了手,遂都接过来。没两下削完了,苹果皮堆在桌上,厚薄一致,中间不断,斑儿一直说娘好厉害,说得北堂岑有点飘飘然,将苹果从中间掰开,两个小孩儿一人一半。金淙笑容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