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二十四刑狱劫(1/2)

执法堂位于落鸿峰,处于整个九绝剑宗灵脉比较偏远的位置,为了囚禁了无数修为高深的修士祖师爷布下了重重禁制,日常除了黑衣执事押解重犯,无人接近。

黑色的大门上金色的圆形铆钉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气息,进入第一大殿后,身边的溟沧身形一闪,没了踪影。

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也没有声音,崇灏像是一瞬间被剥夺了五感,他刚站定,身上一轻,缚神锁毫无预兆地陡然消失。

然而他不觉轻松,背脊反而一阵阵发凉。

沈霂跟溟沧不合,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沈霂虽然尊称溟沧为师兄,但他真正的师兄只有掌门陆立,从他成为前掌门关门弟子开始,他就享受到了宗门极大的资源倾斜培养,客观上让同辈的师兄弟都受到了影响,加上他性格直接不够圆滑,仗着修为高不给任何人面子,在宗门积怨不少。

更重要的是,他作为九绝剑宗修为最高的人,这些年只专注于自身修炼,没有为宗门做出过实质性的贡献,对于溟沧这种多年来为宗门兼职办事,却也得不到太多资源的人来说,他的存在本身就足够碍眼。

崇灏只不过是沈霂的契约灵兽,既不是亲传弟子更不是道侣,溟沧拿他发泄怨气也无可厚非。

所以崇灏这次进了执法堂,也明白自己性命堪忧,不死也要脱层皮……

果然,虚空之中,响起了溟沧略带恶意的声音,“孽畜,这是执法堂二十四刑狱劫场入口,进来后你会被随机带到其中一层刑狱受罚,若你能在三日后走出来,此次刑罚便结束,若是不能……便再进来一次,直到全部体验一遍为止。”

“不过,到时候你恐怕就只剩一具破碎的躯壳了。”

“掌门问起来,也是你神魂脆弱之过,怪不得本座。”

溟沧空洞的声音越飘越远,最终消散无痕。

崇灏转过头来,抬头望去,一片昏暗的空间里,飘荡着黑色的烟雾,偶尔会有白色的圆形冥钱从空中飘落,诡异莫名,根本不知道是从哪里出现的,因为是直接从虚空中出现的。

崇灏掌中燃起了照明用的洞冥草。

掌中一点烛火摇曳很快就灭了,依然什么都看不到,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传送到了哪一层刑狱。

一层沁人心脾的凉意围绕着他,不知道这刑狱里布下了什么禁制,他的灵力在快速消失,现在连用灵力护体都无法做到。

不知道这层刑狱要用什么方法突破,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茫然无际黑暗中摸索前进。

走了几个时辰,他都没有碰到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声响,外界体感越来越冷,好像入了地下冰窖一般。

他翻转手掌,掌中的火苗转瞬就熄灭了,他意识到自己连一丁点灵力都使不出了。

对潜在危险天然的直觉让他陡然停驻了脚步。

蛟龙在黑暗环境里仍然能识物,若进来的是人类修士可能无法察觉异常,但等他适应了黑暗,便发现了更大的危险。

有东西在黑暗中窥视他。

他每走几步,视线所触及的地方就有极其微弱的光线变化。

没有声音,没有风动,但确实有某种介于无形和有形之间的东西在跟着他。

是某种怪物?

为何还没有现身攻击他?

他现在没有灵力,跟凡人无异,就算是寻常野兽也未必斗得过。

崇灏再次踏出的步伐有了变化,为了保存体力,他数着步伐开始缓慢地移动身形。

踏出的每一步都变得凌乱起来,身上的汗水打湿了背脊,渐渐的,他呈现出了一副体力不支的模样。

因为寒冷而越发瑟缩的肩膀垮塌下来,他累得气喘吁吁,又过了几个时辰,在原地瘫坐坐了下来。

“何方神圣,方便现身吗?”他哑着声音,环视四周的黑暗,带着疲惫和自暴自弃的不耐。

一股阴冷的气息在周围变得明显起来,似乎在靠近他,并且缩小了活动范围。

终于,视线范围里,五米开外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人影。

确切的说,是鬼影。

鬼影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地面上泛起一圈金色的纹路形成的火光,一瞬间就以崇灏为圆心,将方圆五米之内的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鬼影被特殊的阵法困住了,狰狞地露出了一张惨白的脸。

原来崇灏方才悄然在脚底板上撒了一层影木磨成的粉,按照五行八卦的方位画出阵法,阵法需要灵力启动,他没有,便布下了几颗灵石。

不管是怪物还是阴魂,一但踏入就会被阵法攻击,火系灵力会将其燃烧殆尽!

崇灏捏碎一颗灵石,燃起一张驱鬼的符箓,正要掷过去,指尖抖了一下。

鬼影是他熟悉的人!

好像是为了回应他的想法,原本模糊的鬼影变得凝实了起来,直到彻底幻化化成了一个胖胖的青年男子。

“师傅……”崇灏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过抚育他长大的前辈了。

下一刻,他话音刚落,阴魂的身形暴长,竟成了数十尺高的怪物,状如赤熊。

他的师傅,本体是妖兽“浮游”。

这种妖兽没有什么攻击性,但会给人类带来不详,普通人见到会因为惊骇至死,修士则会看到它幻化为内心所怖的东西,就算能及时避开,定力不好的也会产生心魔。

但它修为不高,遇到心性坚定修为高深的修士会把它当做磨练意志的工具抓捕回去,所以除了觅食,它大多时间都退缩在深山里修炼,行踪诡秘。

崇灏原本只是沥川水脉里的虺hui蛇,幼时开了灵智被一只浮游妖兽收养,修炼多年而成蛟龙。

浮游妖兽竹照,性格顽劣乖戾,独自在深山修炼,偶尔下山去恐吓平民,日子太过平淡,对崇灏也是散养居多,还很喜欢捉弄他。

有一次,它将刚化为人形的崇灏一脚踢下了山下的水潭,也不管他能不能顺利变回去游上岸,让崇灏差点淹死。

但后来它还是为崇灏寻了适合他修炼的功法,更为了让他顺利化龙而外出寻找资源,结果再也没有回来过。

很多年后,独自扛住九九雷劫而顺利化为蛟龙的崇灏有能力解开竹照洞府禁制,才发现他为自己留了很多用得上的宝物。

等他再次见到竹照的时候,是在南荒最有名的妖族器物交易坊,万妖生息阁里。

竹照赤色的皮毛被挂在很显眼的位置交易,它特有的气息即便是过了那么多年,夹杂在陈腐和腥气里,崇灏也能立刻认出来。

“客官,这是金丹期的妖兽浮游的皮毛,能够炼制上品灵器,刻上合适的阵文,不但能护身挡灾,还可隐匿行踪,随意幻化。”

……

见崇灏面色不善,热情的陪侍声音越来越小。

“师傅,你是怎么死的?”崇灏望着那张皮毛眼眸中翻涌着不明情绪,手中青光暴涨,烛阴骨鞭飞出去便将那张皮毛卷了过来,然后他转身就去找了万妖生息阁的阁主。

后来,他和阁主不打不相识,竟成了多年挚友。

再次见到竹照的阴魂,崇灏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内心的某处被触动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阴魂已经破除阵法,尖啸着挥动利爪向他扑了过来!

周围阴风怒号,伴随各种嬉笑怒骂声,诡谲非常。

一张符篆精准地扔到了阴魂身上,瞬间燃烧起来,阴魂脸上的肉一块接着一块掉落,发出更加惨烈的叫喊。

但它的脚下仅仅停滞了几个瞬息,又继续扑了过来。

崇灏手里还有一沓各种不同的符篆,他灵活闪避开几次利爪的攻击,数十张符箓飞到空中,被阴魂的气息自动激发燃烧起来,不同等级的符篆灵纹互相联结,自发形成了经文法阵。

崇灏站在阵眼之中,将兜里唯一几块灵石踩在脚下,勉强维持住阵法。

阴魂怒号的声音被佛法齐诵盖了过去,转眼间,竹照的阴魂已经没了本来的模样,张牙舞爪地被困在越发收紧的阵法里,脸上的烂肉掉了之后,露出了白骨,对生人气息的渴望却还是让它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试图向崇灏走去。

崇灏被骤然裹挟过来的阴风吹得站立不住,便蹲了下来,只求灵石能撑得久一点。

他的视线掠过竹照阴魂的双腿,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不对,这不是竹照的阴魂,而是阴魂变成了竹照的样子在迷惑他!

阴魂通常会维持自己死前的样子,而他想起来竹照皮毛的腿部,是有破损的。

死前定然是被人残忍地在脚踝处砍了一刀,才会在皮毛上留下血痕和破口这些不完整的印记。

而他当初被竹照的死蒙蔽了双目,一心只想替竹照报仇,并没有将这个细节放在心里。

他是现在才想起来的……

眼下三块上品灵石的光芒逐渐黯淡下来,而阴魂的叫声也低了下来,法阵已经将之包围得密不透风,崇灏看不到阴魂的脸了。

崇灏猛然站立了起来,下定了某种决心,竟是直接踢开了脚下维持符箓法阵的灵石。

他攥紧拳头闭上眼睛。

还没有燃烧殆尽的符箓四下飞舞,而原本被困于阵法中的阴魂消失不见了。

甚至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崇灏脱力地垂下了肩膀。

他堵赢了。

根本就没有竹照,也没有阴魂,这个空间里的一切都是依照他的想象被创造出来的。

他设想的敌人越强大,使出的攻击手段越厉害,对方就真的会变得越强大,越细致,越符合他的设想!

“我可以幻化成人们心中最恐惧的模样,但是,小虫子,有的人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恐惧的是什么,所以,我所呈现出来的物象,仔细看,是有破绽的。”

“人们陷入恐惧的时候是找不到这些破绽的。”

“但是等他们找到了,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脱离了恐惧,幻象自然也就消失了。”

……

仔细想想,竹照教导他的时候从不用心,总是把功法扔给他了事,但他还是会在漫长的道途中不自觉的记起他零零碎碎说过的话。

现在,他发现——

那些东西,好像,也不是全无用处。

竹照懒得给他起名字,总叫他“小虫子”,他分明不乐意,最后长大在外面历练的时候同伴问起来,他却不自觉给自己起名叫“崇灏”。

他本就是一条生活在水里的虫子而已。

崇灏在原地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开始打坐。

他很快便入了定,眼睫下方挤出的一丝水意悄然消失无痕。

他很快进入了参悟自然道法的玄妙境界。

万事万物都是互联相通的,道理不过是从一物转移到另一物而已,只要他放空心中所想所思,这个空间的力量自然无法模拟他恐惧的事物。

他就不会再受到攻击。

也许就能顺利破除迷障,从这一层刑狱里彻底解脱出来。

他这一入定,不知过了多久。

睁开眼睛,长舒一口气,周围的景物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难道他想错了?

重新起身后,他取出一块布蒙住了自己的双目,仅仅依靠神识的探查在这个空间内活动。

他努力判断细微的灵力流动方向,神识在他坎水方位察觉到了异常,一团灰色的隐秘能量像有呼吸似的一伸一缩,竟然诡异地跟他呼吸节奏保持了一致,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那么自然。

他的身上起来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是什么?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一边摸出了身上的蚀骨鞭。

距离那个东西数尺远的时候,地上突然凭空出现了一阵阵阴冷的旋风,从脚踝处往上席卷起来,转眼间无形的风刃就化作了灰黑色的实体锁链,将他困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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