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啦。”这句话说完,黑发绿眸的少年就以指节抵着唇,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这个少年,然恩见过几次,都是他在b萨酒馆吃饭的时候。有一次他咳得很凶,他按在嘴上的餐巾拿下来之后,鲜红的血迹让周围的顾客都像是避瘟疫一样避了出去,托他的福,然恩在工作时间得到了几个小时的闲暇时光,她不用刻意打听,也从别人的议论里听说他是个“肺痨鬼”。
而许多的肺痨病,是会传染的,然恩摆好角落的凳子,暗紫se的眼睛从思绪中拔出来,又聚焦到了他们身上。
保利眼睛瞪大,猛地捂住口鼻:“妈的,你这种病鬼还出门做什么?!”
“你没传染病吧!该si,”保利脑门绷起青筋,抬起一只手推了少年一把。
然恩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她看来身材略显单薄的少年像是钉在椅子上,上身纹丝不动,而保利的眼神也陡地变了变,他犹疑地看了看少年,这时一桌的其他男孩们笑闹着开口了。
“是啊是啊,可是会传染的哦,”有着棕发的男孩笑眯眯地建议:“大叔你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晚了说不定就没救了。”
保利瞳孔巨震,脚下已经向外转去,“a的!要是老子有什么事我要你们全都给我陪葬!”
“好吵啊,伊凡,”长着雀斑的男孩不耐烦地翻了个好大的白眼,他在朝黑发绿眸的少年说话:“你要是病得没力气了就让我来ga0定。”
这嚣张的语气,让被传染二字骇到的保利立刻咬牙瞪视过去,是啊,要是真会传染,他身边这两个小子怎么会不怕?
“c,不怕si的小鬼!敢耍我?!”保利抓起伊凡面前的酒杯,匡当砸到他x口,沉闷的一声咚,听在耳朵里都知道痛,半杯没喝完的酒ye把少年身上的衣服弄得一塌糊涂。
整个餐馆寂静了一瞬间。
“真浪费。”伊凡拿起餐巾,骨节分明的手掌慢条斯理地擦着身上的酒。
气氛霎时间松了下来,保利见他这个反应,哼笑一声,志得意满地叫嚣:“赔钱!今天不赔我200……不!300美金,你们就别想善了!”
“哈哈哈哈哈。”棕发男孩捂着肚子笑的开怀,雀斑男孩指着伊凡的鼻子狂笑:“伊凡,你好窝囊啊。”
他眼泪都笑出来了,前仰后合地去棕发男孩的肩膀:“你看他,你看他这个样子,好不好笑?”
同伴被人欺辱,他们好像很高兴似的。
这两个人,然恩没有印象,每天来来去去的这么多人,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见过。
保利在他们的哄笑声里,简直是要拿鼻孔看人了:“天杀的病秧子,自己si不够,还要出来害人!不想被揍就给钱让我去医院!我要好好地,全面检查一下身——”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漆黑的手枪枪口悬在了保利x前。
“你g什么?拿把玩具b划就想唬人?!”保利嗤笑一声,就要伸手去抢,“老子玩过的枪,b你0过的……”
“是吗?”伊凡挑了挑眉,大拇指搭在手枪保险,轻轻地一动。
咔哒。
清晰的子弹上膛声音,餐馆里寥寥无几的顾客,尖叫着抱着头跑了出去,老板瑟瑟发抖地蹲在了收账台后。
角落里的然恩屏住呼x1,缓慢地向后厨退去。
伊凡灰绿se的瞳孔好奇地看向保利:“那你认识我拿的这把,是什么型号吗?”
保利脸se煞白,他膝盖一软,扑通地跪下来,高大身t跪在少年面前,一身肌r0u跟声线一起颤抖:“小…小伙子,有话好好说。”
“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你恢复一下。”伊凡苍白清俊的脸上有了丝狡黠的笑意。
“小…大哥,你…你别开玩笑了,”保利惊恐着双手合十,飞快地冲伊凡小幅度地拜:“我错了!我错了!你快把枪收起来……”
“是我没长眼!你饶了我!饶了我!我求你!”说到最保利他已经哽咽出声,他x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眼泪鼻涕一起汹涌流出,一个四肢健全的青年男人,在短短十几厘米的枪管子下丑态百出。
“好了,伊凡,别在这小丑身上浪费时间,”棕发男孩放下杯子,站起身,“老大还在等着你呢。”
伊凡看了他一眼,在保利希冀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砰!”
突兀的一声,在然恩耳畔响起。
枪管冒烟,保利不可置信地望着少年,再低头茫然地看着自己x口开出的血洞。
“为…”
“为什么?!”“为什么?!”
伊凡同伴的两人异口同声,吃惊地问他。不过是个小混混,打一顿吓一顿得了,怎么还把人杀了?
没必要,犯不上。
“si了就不用担心有没有被我传染了。”伊凡拍了张一百美金在桌上,“走吧。”
黑发少年很是轻松地向外走,跟他同桌的同伴面se各异地对视一眼,跟在他身后一起离开了。
餐馆恢复了平静,老板从地上爬起来,抖着手打电话叫警察,然恩怔怔看着倒在地上的保利,蔓延的鲜血倒映在她暗紫se的瞳孔。
模糊的新世界的大门向她漏出了一个缝隙。
还可以这样?
原来还可以这样?
一直欺凌弱小的混混,连餐馆老板都不敢得罪的强壮男人,原来这么脆弱?
那个伊凡,看上去b她大不了几岁,也是个半大孩子,可那个凶神恶煞身强力健的保利,怕得快要尿k子了。
原来面对欺凌,不必咬碎了牙去忍……还可以有这样的结果。
然恩不由得想,她跟伊凡之间差什么呢?
原来……
只差一把枪。
保利就这样si了,那天警察过来查看了一下,保利的亲人哭嚎的声音好像是这条生命流逝的仅有挽歌,草草办了后事,就再没有后续了。
好像从没有这个人一样。
“那天明明还有好几桌客人都看见了,”然恩不解地问餐馆老板,“就是那个男孩杀的人,为什么警察不去把他抓起来?”
老板嘘了一声,“之前我不知道,可那天都都动了枪了,我就猜到了,那孩子是那头的!”
那头?然恩问:“什么那头?”
老板前后看了看,见无人注意,才弯下腰神神在在地对然恩说:“黑手党。”
然恩眨了眨眼,听着他絮絮叨叨的感慨:“那些人…黑手党…太可怕了,做了坏事,警察都管不了!你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免得哪天怎么si的都不知道。”
她点点头,“他们还会再来吃饭吗?”
“怎么会!”老板吓了一跳。
“那个人不是留了一百美金吗?”这么多钱,够在这家餐馆顿顿点最好的吃喝还一个月都花不完。
真是个小孩子啊,老板失笑:“那是人家给我的小费。”
“小费?怎么可能这么多?”然恩吃惊道。
“对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当然多啦,对他们这些人,随便从指甲缝里抠点出来,都够咱们眼馋!”
“这么好啊……”
好什么好,脑袋别在k腰带上,吃了这顿说不定就没下顿了。老板刚要这么说,客人喊着要加菜,他就答应着往后厨去了。
完全没留意到然恩稚neng的脸庞上萦绕的若有所思。
上工迟到过一次,作为弥补,这些天早晨天不亮,然恩就早早地整装出门。
狭窄的房间决定了只要一个人动起来,无论动作再小心,其他人也不可能不受影响地接着睡,然恩爸爸披着外衣坐在床边,浑浊的眼睛盯着拿了麻布沾了冰凉的水擦脸的然恩:“维拉,餐馆这个月什么时候结工钱。”
维拉,在意大利语里是紫se的意思,这个名字是她爸爸在她出手的时候,看她眼睛的颜se随便取的,她妈妈觉得太随便了,坚决不同意。在男人甩手不管之后自己给然恩取了现在的大名。
为她准备早点的妈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看着男renyu言又止。
“还有二十多天。”然恩淡淡说,其实明天就结钱了,但是跟这个酒鬼掏心掏肺,只会有坏事发生。
“妈的,怎么这么久?!”男人吼道:“维拉!你是不是在耍我?”
妈妈总算忍不住了,她柔和出声:“亲ai的,你该叫她然恩。”她以尽力不去惹怒他的方式为然恩小小地抗争。
却不怎么奏效,男人瞪圆了眼一把抓过中年nv人纤细的手腕,猛地将她整个人往地上一掼:“见鬼的,我一天天的够烦了,你这贱人就想着惹火我是不是!!啊?!”
然恩急忙上前,护在妈妈面前,“你g什么!”她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臭丫头,”男人骂了一声,他蒲扇一样的大手嚯地伸了过来,然恩感觉到他的手掌贴着然恩的头皮,扯起她的头发,头皮刺痛地绷紧,她整个身t被提在空中,“这是你跟你爸说话的口气?”
长期酗酒让他嘴里像是含着屎一样臭,然恩屏住呼x1,哐地一下,她额头先是冷,然后是闷且晕眩的剧痛,她被他提着头向床边的墙壁撞了上去!
“打吧!打得我爬不起来去餐馆帮忙最好!”酸热的眼泪填满眼眶,然恩喘着气,双手攥拳,胡乱地锤在他的x口。
“不!”中年nv人哭着扑过来,她勤劳缝补的双手却对男人的暴力无可奈何。
她拽着男人粗壮的上臂,眼看着然恩又被按着头撞在了墙上。
额头上凉丝丝的血缓缓流向眼皮,然恩眩晕地几乎要吐出来,呼x1声像是风箱里的轰鸣,疼痛伴随着炙热的愤怒,越烧火势越盛大,她甩了甩眼皮上的血。
血ye飞溅到地上,然恩昏沉的目光随着那滴血,看见了低矮的床垫下,她藏起来的那个东西,露出来的黑黝黝一寸握把。
“臭丫头,又想拿这个来威胁我?”男人狞笑道:“我已经把你卖给了妓院!”
“老天爷!”然恩听到妈妈震惊的尖叫:“你在说什么!你是骗我们的对不对!”
男人抬起然恩低垂的下巴,笑得放肆:“邪恶的紫眼睛,没想到还挺值钱。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问一问,结果别人就看中你这一点。”
咚、咚、咚。然恩听到x腔里沉重有力的心跳。
父母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模糊地传到她的耳朵。
“天啊…天啊…我们是一家人啊……”
“都是你太老了卖不出价钱,只能让你这个古怪的nv儿去了。”
柔弱的中年nv人爆发出了此生少有的力量,扑上去又抓又打,“你这个杀千刀的!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们!”
“去你的。”男人一脚踹到她腹部,看着妻子惨叫着摔倒在地上,他皱眉碰了碰脸上被抓伤的小口:“zu0j有什么不好?!只要岔开双腿就能穿金戴银的!享福着呢!”
“别瘫在地上装si,起来去b萨餐馆,做完这个月,拿到了钱,就跟着妓院的人走,”他连一丝余光都没有分给他的nv儿,兀自畅享着未来,语气上扬:“以后按月给家里拿钱。”
然恩动了动指尖,将床垫下漆黑的东西向外g了g,jg美小巧的器械印在她暗紫se的瞳孔里——那是一把枪。
是打si保利的那把枪。
前几天,那个少年杀了人离开之后,她立刻跟了上去。
然恩看着他们把这把杀人凶器丢到了垃圾箱里,她等他们走远了,不知为何,她走了过去,把这把枪捡了起来。
“你这个混蛋!畜生!然恩流了这么多血,不让她躺在家里休养!还要她出门做事!”妈妈流着泪,哆嗦着恨声道。
“头流血了,手又没事,不影响她帮工。taade!两个赔钱货娘们,除了会让我烦心,还会什么?!”男人穿上外套,自言自语地骂着向门外走去,
咔哒一声。
在男人开门的前一刻响起,他嘴里呢喃着“什么动静”,而后疑惑地转过头……
圣名大教堂,然恩走过一排排空旷的座椅,教堂五彩的花窗玻璃是灿烂夺目的漂亮。
她在修nv的引领下来到了告解室,告解室是两个小小的,分别仅供一人容身的密闭小房间,中间隔起来,两边的人看不到对方的样子。
然恩走进其中一个小房间,透过中间的砖块大的小小窗口,她看到对面的人衣服的一小片布料——烟灰se带暗纹的法兰绒。
“神父,我有错。”她听见对面的人动起来衣服摩擦的声音,“我杀了人。”
细neng的声线与血腥的内容毫不相配。
对面安静了下来,然恩手指不安地攥在掌心r0ucu0,她额上的伤没有包扎,左右各一处,冷热交替着疼:“我杀了我的爸爸。”
“爸爸?是你的生父吗?”神父开口问,他的语气不疾不徐,沉静的声线带着能让人安静下来的魔力。
“对。”话一开口,就再没有什么不好说的了:“这不是,报导联邦政府禁酒成果显着,宣扬他加文·丹尼斯年轻有为。
“少废话。”加文推开她,一脚踹开门。
“不要!”
敞开的大门伴随着然恩的惊叫,加文充耳不闻。
可下一刻,青年琥珀se的瞳孔在看清房内的情形时震颤了下。
宽阔的房子,里面空空荡荡,一览无遗,不要说酒桶了,这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
加文猛地转头,看到然恩得意地笑,“不是吧警司先生,租房子也犯法啊。”
他被耍了!加文攥紧拳头,回过味来他得到的是然恩专门放给他的假消息。
相机咔嚓咔嚓对着空房子响个不停,加文眼里含着愠怒,招呼不知所措的手下人,“我们走。”
然恩挡住了他的去路,她抬着下巴,眼神玩味:“联邦调查局错查了好人,强闯民宅,暴力执法,也不给我个说法吗?”
相机随着她的话对准了他们两人,加文眉头一跳,喉结狠狠地滑动了下:“是我执法不当,完全是我个人的原因,我会向联邦调查局上报我的……错失。”
然恩伸出手,在镜头前,笑意盈盈地,“没关系的,警司先生,下次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就好了。”
加文面容沉地快要滴水,他千万般不情愿地伸出手,同她握了握。
再罪恶滔天的罪犯,手心也是温暖柔软的。
加文抛开这个念头,借势向前,揽住她的肩,凑到她耳畔,压低声音:“你别得意。”
然后迅速退开,带着人颇有些灰溜溜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