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可然洗完脸走出洗手间时,人总算彻底清醒了,一眼就瞟到了茶几上凭空多出来的早餐。
季明坐在沙发上,冲他招了招手:“刚让服务员送上来的,还是热的。”
区可然礼貌地笑了笑:“谢谢季总,我上班赶时间,我就不吃了,您吃吧。”
季明起身一把拉住区可然,耐着性子说:“你赶什么时间,你们每天十点才营业。”
区可然投去惊诧的目光:“你怎么知道?”
季明一愣,骄傲如他,怎么能让区可然发现自己偷偷留心着与区可然相关的一切?
季明笑了笑:“随口一说,被我猜中了吧。”他把区可然拉回沙发坐下,“吃点吧,水晶虾饺,你肯定爱吃。”
区可然定睛一看,真是水晶虾饺,还有蟹黄包、扇贝面、鲍鱼疙瘩汤,俱是区可然爱吃、而季明不吃的海鲜类。
该死……随口一句“我喜欢吃海鲜”而已,为什么这姓季的要记这么清楚?
好似被戳中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区可然眼眶一热,竟然莫名地有点想哭。他把头埋低了一些,以免被季明发现异样,又掩饰性地抓起筷子,急急忙忙送了个虾饺到嘴里。
“啊呼……”
没料到虾饺这么烫,区可然狼狈地扇风呼气,季明拿起空碗去接,宠溺地笑着:
“快吐出来,笨死了。”
区可然眼眶里盈了泪,季明以为是被烫的,随手抽了张纸巾,轻轻擦拭泪汪汪的眼尾。
区可然敏感地弹开,抢下纸巾,胡乱擦擦眼睛,又胡乱擦擦嘴角。
“季总……”他说:“您不用这样做,我不会因为昨晚的事情找您麻烦,更不会因为两顿海鲜而惦记您的好。”
季明愣了愣,原本带笑的眼神逐渐转为阴沉。
区可然抬眸对上对方的双眼——是了,这才是季明该有的样子。
他接着用冷沉的声音说:“季总,您给了我迄今为止最大的一单生意,所以,贵司永远是我的大客户,您也永远是可燃造型的,我把您视为最重要的人,委曲求全一再退让,但这仅仅是为了工作。”
深深换了口气,区可然接着说:“说白了,我不过是被您潜规则了,仅此而已。当然,对于已经发生的这些事情,我毫无怨言,毕竟,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各取所需,公平交易。”
潜规则……各取所需……公平交易……一字一句,如刀似剑,专门往季明心尖儿上扎。
季明抿着唇,凌厉的下颌线绷得死紧,眼神陌生而阴鸷。
区可然几乎要被季明的样子震慑住了,心虚地咽了咽口水,扯了扯嘴角,努力装出淡然的微笑:“季总,咱们今后还是维持生意关系,我们二人也始终是生意伙伴,像眼下这样的事情,您今后就不要浪费心思了。”
季明深不见底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区可然,似乎要透过区可然的漂亮皮囊,看看他那胸腔里装的是有血有肉的人心,还是冷血无情的狼心狗肺?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视了很久,久到区可然眼睛都开始发涩,季明才淡淡一笑,支起二郎腿,漫不经心道:
“区老师,一顿早餐而已,至于这么上纲上线?还兴师动众地跟我发表声明。怎么?还怕我季明缠上你不成?”
区可然看着这样的季明,喉头无端地发堵,也轻笑一声,说:“我哪敢这样想,虽然我道德低下、人品又不行,但几斤几两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季明点点头,似在表示认同。
看吧,刚才不过是自作多情,季明怎么可能对我这种人怀有别的心思。区可然想。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区可然准备起身道别,却见季明慢悠悠地从身后取出文件夹,是那份二千万元的私人形象顾问合同。
“既然是生意伙伴,那这合同……区老师没有拒签的道理吧?”
区可然僵住了,话是自己一分钟前说出去的,此时拒绝合作无疑是自扇耳光,他定了定神,平静地说:“您说得对,没有把送上门的生意推出去的道理。”
“嗯。”季明从西服内衬里抽出一直钢笔,“那就签了吧。”
“等等,季总。”区可然拦住了季明落下去的笔尖。
季明慢悠悠抬眸,十足有耐心的样子。
“我跟您实话实说了吧,我不是没给人做过私人形象顾问,您不是我的第一个客户,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所以呢?”季明淡淡道。
“所以这生意我当然乐意接,只是合同金额我得改改。”
季明低头笑了笑,一脸“这算什么大事”的表情,翻到合同金额那一页,把笔压在纸上,说:“区老师尽管改,我都同意。”
区可然拾起笔,划掉合同总金额后面的“二千万元”,改为“二十四万元”,又将“每月1日支付十万元”改为“每月1日支付二万元”,最后将合同有效期改为“一年”。
区可然郑重地在所有更改处和乙方落款处逐一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纸笔递到季明面前。
季明垂眸扫了一眼变更内容,轻蔑地笑了:“区老师,什么意思?季明的私人顾问,只值这个价钱?”
区可然面不改色地说:“不,是我区可然只值这个价钱,如果您觉得有损您的身价,您可以另请高明。”
季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连眼睛都是黑沉沉的,好似没有情绪。他拾起笔,在区可然每一个名字旁边签字,又快速翻到最后一页,潦草地在“甲方”位置签上名。
笔尖沙沙作响,几乎把纸张划破。
协议达成,区可然微笑着朝季明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季明也伸手右手,盯着区可然的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说:“来日方长。”
……
彭一年是在一个礼拜之后才知道《私人形象顾问协议书》的事。
那天,彭一年高高兴兴地来可燃造型找自己的好哥们儿。一推开接待室的门,便看见季明慵懒地坐在单人椅上,身后的区可然正一手持剪、一手持梳,亲自为尊贵的季总裁理发。
区可然一偏头,霎时朝彭一年露出出一个大而舒展的笑容。
季明从镜子里看向区可然,眼中的嫉妒毫不掩饰——他从进门到现在,区可然都没朝他笑过。
“哟,季总大驾光临……”彭一年大大方方朝季明打招呼,“……真是荣幸之至。”
季明妒火中烧,言辞自然不留情面:“我来的是区老师的可燃造型,你荣幸什么?”
彭一年好似浑然感受不到季明话里的刀子,继续大喇喇地笑:“我替我家然哥感到荣幸,哈哈哈哈!”
我家然哥……
季明腮帮子紧了紧,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区可然自然也不是傻的,刚好他早就不想跟季狐狸独处一室了,连忙说道:“年哥进来坐。季总,您不介意多个人在旁边吧?”
季明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你说呢?”
区可然笑道:“我就知道季总随和。”
季明吃了瘪,看着这二人哥呀弟呀的叫得亲热却无计可施,恨得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彭一年是可燃造型的常客,跟店里的员工们都算熟络。
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拿起区可然桌面的内线座机,跟一楼打电话:“喂?阿梁啊,现在不忙哈?帮哥哥买两盒水果拼盘上来呗?对对,钱微信转你。谢啦。”
十分钟后,黄梁吭哧吭哧地拎着两大盒水果拼盘上来了,见了屋内三人,敏锐地嗅到一丝诡异的气氛,佯装不察,笑呵呵地把水果拼盘放在桌上转身便走。
“哎!”彭一年叫住黄梁,“一盒你们拿去吃。”
黄梁说了声“谢谢年哥”,又开心地捧着一大盒水果吭哧吭哧地跑了。
彭一年拆了包装,用签子扎起一块西瓜,旁若无人地往自己嘴里送,边嚼边赞:“唔……好甜!”
又扎了一块红艳艳的瓜,递到区可然嘴边:“然哥,你尝尝。”
区可然正专注地理发,被西瓜碰到嘴唇,极短暂地犹豫了一瞬,还是张嘴吃了,鼓着腮帮子说:
“好甜,你、你吃,我这儿剪头发呢。”
季明气得眉尾直抽,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没有一跃而起掀了彭一年的果盘,而是冷冷地说:“区老师,您这样一心二用,不会把我头发剪秃吧?”
彭一年大大咧咧地说:“那不能够!季总,您相信咱家然哥,明星造型师,分分钟还原您的美貌!”
季明:“……”
区可然:“……”
彭一年把果盘捧到季明面前:“您也尝一块,真的甜。”
季明斜着眼瞟了他一眼,一脸“你瞎啊你看我手脚都在围布下面怎么吃”的嫌弃表情。
在彭一年这儿受的气,季明自然要统统发泄到区可然身上,并且是立刻、马上。
理完发后,区可然给季明冲洗碎发,本就是过一下水的事儿,季明非说:“嘶……头皮被碎发扎得好痒,你给我上点洗发水。”
区可然温顺地说:“好的。”
正准备冲掉洗发水,季明又说:“还有点痒痒的,你再帮我抓一下。”
区可然耐着性子说:“好的。”
抓了五分钟,区可然问:“季总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季明闭着眼睛,偏过头指了指后颈:“唔……这儿,这儿疼,按按。”
区可然再迟钝也该知道季明这是故意找茬儿,沙发上彭一年的脸也绿了。
在区可然帮季明按揉了五分钟、问“您好些了吗”、而季明却抬起眼睛意有所指地说了句“区老师技术真不赖”之后,彭一年终于坐不住了。
他噌地一声站了起来,咬着牙说:“季总,然哥这方面真不怎么在行,要不要到楼下叫个小兄弟来给您按啊?”
季明满意地舒了口气,说:“那就不用了,毕竟区老师才是我的私人顾问,我只信得过区老师。”
?!
彭一年瞠目结舌,登时觉得手里的瓜都酸了。
季总裁洗完发、吹完发、做完定型,再也找不到继续逗留的借口,加上他紧接着还有重要工作安排,不得不先走一步。
他起身拍了拍肩上的碎发,盯着区可然的眼睛,认真地说:“区老师,我晚点还有工作,只能改天再请你吃饭。”
区可然被盯得不自在,又顾忌着旁边的彭一年,只想尽快把这尊大佛送走,于是简短地说:“那行,您慢走。”
季明轻轻揽了一下区可然的后腰。区可然浑身一僵,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对方已经移开了手。
一触即放——逾矩,似乎又不那么逾矩。
季明走后,彭一年彻底沉不住气了:“然哥,你和这个季明到底怎么回事儿?”
区可然拨弄着果盘里的水果,扎了一块蜜瓜,说:“什么怎么回事,就普通客户啊。”
彭一年:“不可能!他处处为难你,上一次喝酒是,刚才洗头发也是,怎么可能只是普通客户?再说了,以我对你区可然的了解,这种臭脾气的客户,你向来是不伺候的!”
区可然看向彭一年,噗嗤一声笑了:“搞得你挺了解我似的,你是我肚里蛔虫啊?”
彭一年怔了怔:“我、我们这么多年兄弟,我能不了解你吗?”
他反问道:“不是,区可然,你有没有良心?我在替你鸣不平啊,我关心你啊!你最近怎么回事啊你?”
区可然扎了块水果,堵住彭一年的嘴:“消停点儿吧你,别跟个受气小媳妇儿似的!”
彭一年不情不愿地嚼着水果,本来挺生气的,忽然想到了什么,竟勾起嘴角傻笑起来——受气小媳妇儿?嘿嘿嘿……然哥说我是他小媳妇儿。
到了傍晚,彭一年忽然没头没尾地问:“然哥,最近怎么没见你去健身啊?”
区可然:“健啊,怎么不健。”
彭一年咧嘴一笑:“你上次不是说我该健身嘛,那咱一会儿去健身房。”
区可然面露迟疑:“哦……今天啊……我刚好有事儿。”
“什么事儿?”
“就……我请了个搏击教练,今晚得去上搏击课。”
区可然的确新请了一位搏击教练,就在几天前。原因是,他连续几次跟季明“干架”都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这位猛1的自信心受到了重创,于是决定专业、系统地学习自由搏击。
然而,他昨天才去上了搏击课,今天是没有课的。不同彭一年去健身房的真正原因,是他身上还留着季明发疯时的各种印记——吻痕、咬痕、勒痕、摔跌的淤痕。
他皮肤又薄又白,尽管已经过去一个礼拜之久,但那些斑痕和淤青还未完全消退。他不敢想象更衣时被彭一年发现身上的可疑痕迹,该作何解释。
彭一年凑近区可然,兴奋地说:“可以啊然哥,背着我学搏击,我也要学,带我去吧。”
区可然:“……”
这倒霉孩子怎么这么难缠?
区可然只能违心地答应下来,上洗手间的时候偷偷给搏击教练发微信:
「熊教练,今晚有空吗?我想过来上课。」
熊教练:「刚好有个学员说今晚请假来不了,你过来吧。」
去拳击馆之前,区可然特意绕路回了趟家,躲在卧室里把训练装备提前换上——护腕、护脖、护膝、护踝统统戴好,又挑了套最保守的运动服穿上,方才驾着车,载着彭一年出门。
彭一年一边调节车载空调,一边说:“然哥你不热啊?干嘛裹这么严实?”
区可然打着方向盘,装模作样地咳两声:“咳咳,好像有点着凉,怕冷。”
大夏天着凉怕冷?彭一年将信将疑地看他一眼,默默把刚调低的空调又调高几度。
到了拳击馆,熊教练教得很认真,区可然也学得专注。彭一年在旁边观摩得心痒痒,立马前台扫码缴费,办了张会员卡,光明正大地跟区可然一同上起课来。
区可然时时留意自己身上的衣服和护具,倒也没有露出破绽。原本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眼看快要下课时间,熊教练打算最后再带着区可然练习一轮,岂料,区可然一拳砸偏——手腕崴了。
“咔嘣”一声脆响,区可然只觉一阵钻心剧痛,紧接着右手手腕便不能动了。他托着自己的手腕,疼得龇牙咧嘴。
熊教练和彭一年俱是大惊失色,立马停止训练,开车把人往医院里送。
走在半途,区可然忽然轻飘飘地说:“那个……年哥,我感觉手没事儿了,不用去医院了。”
彭一年一口回绝:“不行!一定要去!”
后座的熊教练也说:“去看看吧,图个安心。”
区可然没辙了,开始盘算呆会儿怎么跟众人解释自己手腕上的捆绑伤痕,以及怎么面对暴怒的彭一年。
不过他猜错了,彭一年根本没有暴怒。
区可然硬着头皮摘了右手护腕、将一条条触目惊心的勒痕展示出来的时候,彭一年安静得出奇,几乎一声不吭。
反倒是熊教练和坐诊医生看得直抽凉气,连连询问这伤是怎么来的。
区可然不敢看彭一年的表情,一直用侧面对着他,尴尬地笑了笑,冲医生与教练解释说:“我这不是刚开始学拳击,经验不足,缠护手绷带的时候用力过猛,止血了,呵呵呵呵……”
既然区可然这么说,其他人也就不便多问。医生开了单子,让区可然去拍片。
区可然谢过医生、出了诊室,转而对熊教练说:“怪我自己疏忽,这点小伤,跟你无关。我这里也不需要这么多人照应,你快回去吧。”
于是熊教练叮嘱关心了几句,也就走了。
这下,区可然身边只剩下一个最难缠的彭一年。
彭一年沉默地跟着区可然走到x光片室门口,区可然还是忍不住看了彭一年一眼——果然,那表情难看得活像个索命厉鬼。
区可然撞了对方肩膀一下,嬉皮笑脸地说:“行了,受气小媳妇儿。”
可惜这一次彭一年很生气,哄不好的那种。
他跟区可然做了那么多年兄弟,自然很清楚区可然这行是靠这双手吃饭的,多少算半个“手艺人”。平时那么爱惜自己那双手,怎么可能缠个护手绷带把自己缠成那样?
他审视着对方,阴沉地说:“区可然,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跟我说实话,这伤到底怎么回事?”
区可然正在肚子里编谎话,拍片室厚重的隔离门缓缓打开,医生探出头来喊:“下一个——区可然——区可然在吗?”
“哎!在!”区可然又逃过一劫。
大小检查完毕,医生给了轻度韧带拉伤的诊断结果。彭一年拎着各种内服外敷的伤药,护送伤员区可然回家。
与其说是“护送”,不如说是“押送”。押送员彭一年全程黑这一张臭脸。
两人重新回到区可然小区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彭一年脸色阴沉,停好车也不理区可然,抬腿就往电梯口走。
区可然只能惨兮兮屁颠颠地跟上去。
进了家门,彭一年把药往置物架上一搁,鞋也没换,直接把区可然堵在了门板上。
彭一年虽然身上没什么肌肉,但个子高、骨架大,瘦却不单薄。
若非平时总是笑嘻嘻的给人一副温柔可亲的错觉,区可然差点都忘了彭一年大学时为了给他出气,直接把人打进医院这档子“神勇战绩”。
“现在可以老实交代了吧?”彭一年冷冷道。
区可然微微抬首,漂亮无辜的眼睛一眨一眨,看向彭一年。
“年哥,你要我交代什么?”
“你还装!”彭一年陡然提高音量,想到对方现在是“伤员”,又立马降下音量来:“就说你这伤到底怎么来的。”
“我说了你又不信。”区可然小声咕哝。
“你这么胡扯我能信?!”彭一年音量又上来了。
区可然最善伪装,扮得了糙汉,也装得了伪娘。面对此时暴怒的彭一年,他非常识时务地想,不能跟他硬扛,得以柔克刚。
他摸了摸手腕,柔弱地说:“年哥,你也听见了,医生说我这伤得多休息,刚才在医院跑上跑下都没消停过,你行行好,让我洗洗睡,有话咱明天再说行不行?”
彭一年见对方那可怜样,登时有点心软。区可然趁机闪身从玄关溜进了卧室。
区可然在衣柜里翻找换洗衣物,彭一年便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
“年哥你赶紧回家吧,十一二点了都。”区可然把头埋在衣柜里说。
“怎么?这就下逐客令啦?”
“瞧你这话说的,”区可然笑嘻嘻地探出头来,胸前抱着干净睡衣,“我这不是怕把你累坏了嘛,围着我忙活一晚上了,赶紧回家休息去吧。”
彭一年眯缝着眼,盯着区可然的表情看——有鬼,这家伙心里肯定有鬼,平时都会主动询问要不要留下来过夜,今晚居然这么着急地赶人。
“你先去洗澡,我帮你敷好药,等你上床我就走。”彭一年说。
区可然面色僵了僵,又道:“我自己也能敷,我左手又没伤,右手也没大碍……”
“没得商量。”彭一年坚决地打断。
“行行行,那你等吧。”区可然想了想,重新转身拉开柜门找衣服,偷偷把短袖短裤换成了长袖长裤。
区可然洗完澡走出浴室时,彭一年正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没玩手机、也没开电视,就这么偏着头,呆呆地盯着窗外的街景,似乎有心事,又似乎在放空。
听见脚步声,彭一年回过头,眉头微微皱起。
区可然掩饰得太明显了,一个向来洗完澡套上大裤衩便满屋子乱晃的男人,怎么可能忽然转性,老老实实地捂着全套睡衣?
“着凉了,怕冷。”区可然欲盖弥彰地解释。
彭一年隐而不发,换坐到长形沙发上,打开药袋子,着手准备敷药。区可然默默走过去,坐下,主动将右手伸过去。
彭一年一言不发地遵照医嘱喷药、敷药、最后贴上贴布。
区可然道了句谢,急着躲开对方似的,起身便往卧室里走——心虚得不要太明显。
彭一年伸手按住区可然的肩膀,一把将人按回沙发里。
区可然有点懵,以前怎么没发现彭一年力气这么大?
“左手。”彭一年说。
区可然立马把两只手都藏到身后,交握在一起,问:“你干嘛?”
“拿出来。”彭一年面色绷得很紧,区可然还从未见过对方这么严肃的样子。
“不拿是吧?”
彭一年猛地抓向区可然身后的两只手,用身子把区可然压在沙发上,抓起区可然的左手衣袖往上一撩。
果然,同样布满斑驳的勒痕。
区可然见行迹败露,慌乱地挣扎起来,吼道:“你干什么!找人打架吗你!”
挣扎中,区可然的颈部和锁骨暴露出来,一片片青黑的淤伤蔓延到衣领里。
彭一年眼眶发涩,将区可然的睡衣下摆一把推了上去——原本洁白无瑕的躯干上,遍布大大小小的暧昧痕迹。
彭一年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嘴唇动了动,愣是惊得说不出一个字。他是个处,没睡过女人,更没睡过男人,区可然是他第一个喜欢的对象。他纯,却不蠢,他知道那些痕迹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