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嘴里还有烟味吗?”
原皛突然一下凑得很近,鼻尖几乎快要碰到宣钰的嘴唇。宣钰一下觉得这个距离有点儿不对劲,但又觉不出哪里不对劲。他略微偏开脸,原皛也没太在意,他从短裤兜里掏了一会儿,掏出一块夹心脆巧。
宣钰:“……”
原皛撕开包装,已经有点化了,他连着包装一起递到他哥嘴边,说:“你尝尝,烟味的巧克力。”
宣钰配合地低头将巧克力含走了。巧克力当然就是巧克力味,不论是草莓的,抹茶的,还是牛奶的,巧克力也只是巧克力味。他是实事求是派,他弟弟显然还有些童心未泯。挺好的,他觉得。
原皛盯着他哥的嘴唇,粉色的,形状也很好看,让他想起也有那种做成嘴唇样子的巧克力,可能是草莓味也可能是树莓味。他很犹豫,他特别想尝尝,就是舔一口也行,但他知道就算宣钰再怎么溺爱他也不可能允许他做这种事,这不是给不给他吃巧克力的问题,这是能不能跟他哥哥亲嘴的问题。
好吧,他想,算了。他还是有些怕他哥哥生他的气,他对于这事也没有太执着。
宣钰在家闲了一天,原皛自然也在家待了一天。下午做饭阿姨回来,提了一袋子菜,说晚上做顿大餐。到了晚饭的点,阿姨做了几道夏季吃了比较舒服的蒸菜,以及开胃的番茄菌汤。
小维原本在原皛坐的椅子边转转悠悠,狗的听觉向来比人敏锐,他竖起耳朵,朝门边踏了两下爪子,意思是有人来。不一会儿,门锁滴滴两声,是宣淙明回家了。
做饭阿姨从厨房出来,先迎道:“宣先生回来啦?厨房里还有饭,要不要一起坐着吃点儿?”
宣钰没什么反应,原皛更没什么反应,而小维对着谁都摇尾巴。宣淙明还是坐下了,阿姨给他盛上饭,拿了双筷。三个人常年不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这会儿都很安静,也没人说话。
原皛心里不会想太多,他对他父亲的容忍程度只在于他父亲有没有带什么别的人回来,带了他能把桌掀了,不带就相安两无事。他今天心情好得不得了,他剥了只虾放到宣钰碗里,又将汤往宣淙明那推了推,他说:“爸爸,你喝汤啊。”
说完,他发现没有盛汤的碗,他就起来跑去厨房拿了只碗过来,盛了小半碗,推到宣淙明面前。宣淙明尝了口,味道挺好的。他一看到原皛就会想起原小文,他的两个儿子的妈妈,他曾经的妻子;而他看到宣钰呢,宣钰太像奚艾莲了,诚如奚老太太所说,他还年轻时夫妻关系简直一团糟,宣钰从小跟在奚艾莲身边长大,直到原皛出生,原小文去世,他对自己的孩子确实没尽过什么责任。
他有着一般男人都有的通病,在疏于关心妻子儿女的问题上,他从不觉得自己有错,他不关心,是因为他没空关心,他没空关心是因为男人都很忙,忙着挣钱养家,忙着喝酒应酬,忙着他正当无比的事业,他特别理所应当。
他看见他两个儿子,不也好好长大了吗?他心里不会有半分愧疚,他的不管不顾也成了一种教育方式,父爱如山,就是他和他的孩子冷淡得没一句话好讲,但这就是他培养他们独立的代价,他承受了,他就还是伟大的,他就还是无私的。而作为父亲,他就仍然有凌驾于他们之上,命令和要求他们的权利。这是脸面。
他朝宣钰开口:“越新的事,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宣钰吃了口虾,还没抬眼,原皛就先皱眉说:“什么?怎么了?”
“不关你的事。”宣淙明说。
原皛把筷子一撂,说:“什么叫不关我的事?外头死个人还没完没了了?”
“皛皛。”宣钰偏头喊他:“好好吃饭。”
宣淙明扶额,对于原皛,他似乎没法儿教训,或者说他就没有教训他的那份心,不要妨碍他或者不要给他添多余的麻烦,就是他对他所有的要求。原皛不是个好脾气的小孩,这也无所谓,就像小维表达不满一样,顶多是朝你叫两声扯扯你的裤脚,根本用不着他在乎。
“宣钰。”他再次向他的大儿子开口。
宣钰一只手端着碗盏,一只手拿着筷子。口就食,而食不就口,这一点近乎细节的餐桌礼仪宣钰也学了十成十去。不吃时,宣钰就放下碗,看向和他说话的人。
“明天就会去公司详谈。”宣钰说。
宣淙明说:“我要你现在就给我说清楚。”
“爸爸。”宣钰露出一个非常温和的笑容,说:“我的意思是,明天去越新总部跟他们详谈签订收购协议,方律师和赵董事会和我一起去。”
宣淙明气极:“你跟赵致义串通好了是不是?”
“这是我们约好的时间啊。”宣钰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又不像是在说同一件事:“本来说休两天,但章培的效率还挺高的,您应该认识他吧。”
今天原皛没掀桌,宣淙明现在想把桌掀了,他气不过拍了下桌子:“章培!章培!”
章培是谁呢?是越新集团核心产业的核心管理人。即使宣淙明出离愤怒,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宣钰的能耐,真是谁都敢挖,谁都挖得来啊?
“你给他什么好处?”宣淙明问。
“越新收购后交给他。”宣钰答:“当然,最大控股还是我们家。本来,我对越新并不看好,它有点儿陈旧,我不是说存在时间长短,几个老产业都有些不景气,但他们高层犹犹豫豫的,像是很割舍不下的样子。章培是个果敢的人,我对他还是有些信心的。”
宣淙明掐了掐眉心,这才真的意识到宣钰是要把赶尽杀绝做实在了。如果这把刀没有波及到他自己,那他无疑也会赞赏这次的胜利。他看向宣钰那双平静又冰冷的眼睛,又再次意识到所谓父子之情好像压根没有存在于过他们之间。他说:“你知道我跟越汐已经订婚了,你还这么做?”
原皛突然瞪大眼睛,一下要张口说什么,宣钰安抚性地看了他一眼,拿起筷子给原皛夹了只鲍鱼。
“父亲,工作归工作,一码归一码。”宣钰倒真应了奚艾莲的话,关心起宣淙明的感情生活,“金阿姨,她还愿意吗?我是很支持你们的。收购完成,她能拿到钱,也几乎没有负担了呀。”
他用非常温柔的语言将所有事情导致的结果引向积极的方向,他非常清楚,事情没有好坏之分,归根结底是立场的不同,不同人有不同看法,他将他要做的全做到,能做的做到最好看,你明面上,挑不出他任何错。如果说他之前不看好越新,其实也连带着不看好宣淙明与金越汐所谓的联姻,他将这称之为联姻,不考虑多余的感情因素,他单纯认为这不是笔划算的买卖。婚姻,在法律层面上涉及到的利益让感情几乎不值一提,他不相信两个五十多岁的人还要用结婚来证明爱情,在他眼里,这无异于黔驴技穷之下的阴谋。
事情谈到这一步,宣钰已经没什么再可说的了。他转头看向听愣的原皛,他今年刚满十六岁的弟弟还一派天真,感情充盈。他不会明白,即使金越汐和爸爸今天已经把证领了,也不会对他目前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金越汐不会搬来水影云居,他们的爸爸也会一如往常一个月回不了家几次。
“宣钰。”宣淙明再一次直呼全名,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沉:“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吧?”
桌上的氛围已经凝成一条脆弱的线,仿佛谁的情绪再外泄一点,哪怕就一点点,场面就可能无法控制。
“爸爸。”宣钰的整体气质非常柔和,眼神总是轻轻地看着所有人,他说:“我当然不会毫无准备啊。”
宣淙明最后甩门离去。
宣钰重新端起碗,细嚼慢咽地继续吃饭。晚饭结束,宣钰起身去窗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看着如果没有雨,就喊原皛,再牵着小维去旁边公园散散步。他转头看向原皛,发现他还坐在桌前,面无表情地像是在想什么事情。他走到他弟弟的椅子后面,俯身将他完全笼罩住,他握住他弟弟紧掐着掌心的手,拇指在他的手背上轻抚了两下。
“吓到了?”宣钰轻轻问。
他哥靠近他时,他就能闻到他哥身上很轻浅的又很特别的香味,他哥的被子、衣服、围巾等等这样常用的生活用品上都有这种味道。他觉得大概是体香,他哥哥的香水柜里没有一种香味和这个味道一样,沐浴露洗发露或者护发素,日常护肤用的东西里更是没有一种和这种味道相似。房间里常用的睡眠香薰也好,任何任何任何其余的家里带香味的东西都和他哥身上的味道不一样。他的神经在这种香味的包裹下有些跳脱。
他觉得他现在呼吸有点快。仅靠他所知道的三言两语并不能搞清楚他爸今晚回家一趟的用意,他从昨天早上往今天倒带,发现这事他是一点儿参与也没有。他现在只有一种无法置身事外,也无法参与其中的烦躁和愤怒。他哥问他是不是吓到了,他是有点儿,心里难免要提前开始担惊受怕,鬼知道,鬼知道又有什么烂事要发生呢。
他反抓住他哥的手放到他胸口处,他现在呼吸很快,心跳也很快,他垂下眼,微不可察地咬了一下牙。只用不到一秒,他就决心放下将这事刨根问底的念头。他用他哥的手贴着他的心脏是一种安抚自己的方式,他再仰起头对上他哥观察他的视线。
“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他说,声音也放得轻轻的,语气之中不得已地带上一些委屈。
宣钰听到他这样说笑了一下,遂拉过他的两只手,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他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像是快哭了,他也不知道他刚才的小动作根本没逃过他哥的眼睛。不过宣钰也是真的不打算将所有事和他一次性讲清楚,很多事情根本讲不清楚。
他只说:“皛皛,等你长大了一定会怪我的。”
原皛沉默地看着他哥,他哥的眼睛漆黑又漂亮,看向他的时候总是平静又温和,从小到大,他再调皮他哥都没有对他发过一次脾气。他现在其实也不小啊,又不是不明事理的年龄,他只是在他哥的照顾下一直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他突然倾身前去抱住他哥,他埋在他哥的肩头,说:“我怪谁也不会怪你的,你最爱我了,对吧。”
宣钰像是叹息一般,笑着说:“对。”
距离暑假结束没有几天,原皛仍然时常烦闷,但也毫无办法,所幸心情不好得以当作借口,每天晚上赖着跟宣钰睡一张床。
这不是常常可以有的事。因为家里空间充裕,他很小就自己睡一间房,他有自己的房间,宣钰也有自己的房间,卧室是私人领域,而私人领域神圣不可侵犯。这也是宣钰自小往他脑袋里灌输的意识,即使是最亲的家人,个人空间也是必要的。他哥是个心思很细腻的人,并且十分有耐心,也相当聪明。他哥对他少有管教,原皛觉得并不是他哥懒得管,而是他哥也讨厌被管教,所以也不管教他。他和他哥站在亲密的统一战线,所以他也很尊重他哥的私人领域。
进他哥的卧室,要得到他哥的允许;上他哥的床,更要得到他哥的同意。
原皛其实早就习惯一个人睡觉,而且由于身体原因他睡眠质量并不算太好。晚上或者早上起床,他哥有一点儿动静他都感觉得到,他哥半夜偶尔会翻身,早上总是醒的比他早,但他哥的动作都很轻,有时候也会在被子里摸摸他手腕上的镯子。
早上起床,他将脸埋进他哥空着的枕头上,半夜空调就自动关了,房间里微微热,被子搭在他肩头,身上闷出一层薄汗。他宁愿那么闷一会儿,也不愿意立刻起床,鼻间都是他哥的香味,他只觉得脑袋睡得昏昏的,又很舒服。小腹贴在床单上蹭了蹭,大脑突然一片空白,他隐隐感到有哪里不对劲,但又不想去确认。
装死了一会儿,小腹下的热意却还没退。他脸陷在他哥的枕头里,一只手慢慢朝下摸去。从指头挑开内裤时,他就开始欺骗自己,脑子里飘飘乎强迫似地一定想些别的东西,总之得和他哥无关。
他开始回想一些看过的色情图片或者是樊楼给他看过的片儿一类的,他没有实质的性经验,但性启蒙有点儿过早,他上初中时就跟周围的朋友去过酒吧一类的不三不四的场所,连学校里的混混他也认识不少,反正总有人带他一起玩,他对很多东西的认知也就是好玩与不好玩。他抽过烟,但尝过一次味就没再试过了,他觉得抽烟不如吃麦当劳,他13岁的时候差点儿把法可言,就是感觉哪里需要摸就摸哪里。
大腿两侧湿湿热热的全是汗,他跪趴着,塌着的腰时不时耸动几下,最后一下出来,他埋在枕头里好一会儿不动。
他直起身,额前的头发被他自己蹭得稀烂,几撮翘着几撮塌着,毛毛躁躁的,快感的余韵还没有从身体里褪去,他轻轻喘着气,表情有些愣愣。虽然根本没有人看见他做了这事,但他现在手都不敢从裤裆里拿出来。
他看了眼皱巴巴的床单和枕巾,幸好下面穿的整齐,没射到床单上。他立刻起身跳下床跑回自己房间的浴室洗澡换衣服,手用洗手液又洗了好几遍,他仔仔细细闻了闻手上再没那股味道,又跑回他哥的房间把被他蹭皱的床单抚了抚平整,又将枕巾撤下来,上面沾了他的口水。他跑去他哥卧室柜子里翻新的枕巾,可是他也不是很清楚枕巾放在哪里,他哥卧室里的东西很多,何况他哥就是个太精致的人,衣帽间,珠宝柜,还有收藏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又拉开一个屉子,里面整齐地摆着不同款式的手表……
原皛闭了闭眼,手里还攥着那块枕巾。
晚上宣钰十点多到家,客厅里给他留着灯,只是不见人,小维从沙发上跳下来迎接他。他摸了摸狗脑袋,换了拖鞋上楼。他的卧室靠里,门关着也没有开灯,照这几天的习惯,原皛这会儿要么在楼下客厅里打游戏要么在他卧室里玩,但今天却没有。他没多想,只走到原皛房门口推开了个门缝看了看,里头只开着床头灯,原皛侧卧着像是已经睡着了。他准备把门关上,原皛却突然伸出只手把床头灯拧得更亮了,人坐起来喊他:“哥,你回来了?”
宣钰便将门推的更开,他随口问:“今天不到我房间了?身体没有不舒服吧?”
“没有。”原皛只回答了后一个问题。
“那你早点睡吧。”宣钰没再说什么,回了自己卧室。
他从衣架上拿了换洗的睡衣,眼一瞥,发现他床上多出一个棕色的印着奔跑小狗图案的枕头,他自己的枕头倒是没见着了。原皛跟他换枕头了?他想或许是睡了几天他的枕头睡习惯了,就拿过去了。他最后也没太在意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