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云计划中缺失的地方李烟罗给他补上了。
张家商队过来的时间正和令狐云信上交赎金的时间是一模一样,马匪们在山上只看见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还没等他们琢磨清楚,就听前面一个极为尖锐的声音喊。
“我们来赎令狐大少爷了,总共是三百匹骆驼,绸缎菱纱无数更有细茶香料,可务必保我们少爷安全!”
马匪们一听可乐坏了,不等那些个护卫反应过来,冲过去就是一番抢夺。
消息传回河西,可把张家人给气坏了,他们平日里嚣张惯了,那受得了这委屈。再一打听,原来那帮匪徒是新来的,不清楚河西的势力,听说前段时间还绑了令狐家的公子进行勒索。
张家同这里的三教九流都熟的很,又常年贿赂着本地的郡守,一窜促一挑拨,一场浩浩大大的剿匪行动就展开了。
张家倒不是心疼那么点货物,只是要把名号稳住了,不然以后不是谁都能仗着新来的动张家商队了。
事情发展比令狐云想的要简单,官兵一打上来他就立刻往地上一躺就装死。
本来匪徒还打算拿他当人质,但一看那些来的官兵根本就不在乎令狐公子的死活,上来就是冲,他们也慌了神了立刻顺着乱石滩就四处逃散而去。
等到凌晨的曙光从地线升起,空旷的沙漠里只剩下一个个倒下的尸体,四肢交织叠放,无神的双眼瞪视着天空。
突然,尸堆中一只手臂动了下,紧接着尸体被拨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钻了出来。
只见他先是活动了下手脚,然后撕下一块衣角再拽出一个水壶将布块打湿,细细地把脸上血渍擦干净。
“我就说吧,小爷我可是福大命大……”
令狐云伸懒腰的动作顿住,他回头看到李烟罗站在身后,正怔怔地看着令狐云。
“哼,”令狐云眼一闭,嘴一撅,扭过头不再去看他,“我可说过,要是我自己逃出来了就不会再带你。”
说着他往前小跑了几步,又停住。
“你家在哪里啊?我先送你回去,然后我再回家。”令狐云问。
李烟罗摇了摇头,“我没有家。”
“你不是被绑来的嘛,怎么会没有家?”
李烟罗道,“我是没有地方吃饭,自己跑来的。”
“喔。”令狐云再次往前走,突然又一跺脚,回头跑过来一把抓住了李烟罗的手腕,“你跟我回家吧。”
“好。”李烟罗反手握住了令狐云的手,紧紧地抓住。
全程令狐云的头都是垂着的,不去看李烟罗,只是偶尔一抬眼看到两人紧握的手,又立刻把头垂下去。
“那我们回河西。”
“你知道河西在哪个方向吗?”李烟罗问道。
“我当然知道,”令狐云抬头望着天,伸手往前一指,“就在最西边。”
“那你知道哪边是西吗?”
“这我也知道,”令狐云又回头往太阳升起的地方一指,“就在太阳的对面。”
这一回头,正好和李烟罗双目对上,令狐云的脸一下就红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脸红,可能是李烟罗的双眼太亮了,把他的脸烧着了。
“你现在抬头看看太阳在哪里。”李烟罗唇微微上挑,又抿住。
令狐云顾不上脸红,忙看向天空,果然此时的红日早已悬在了头顶。
“那么,现在哪里是西呐?”李烟罗眼已经弯起,黑色瞳孔中带着笑意。
“我不知道了,”令狐云很诚实地摇头,“不过你一定知道,”他手在周围乱指,“是这边,还是这边?”
每指一处,李烟罗都摇摇头。
“我知道了!”令狐云突然一敲手心。
“你知道哪里是西了?”
“不,”令狐云瞪他,“我知道你在逗我玩了,坏东西,我再不理你了。”
“那我也知道了。”李烟罗唇已翘起,再压不住。
“你又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你不想要水壶和干粮了。”李烟罗伸手提起水壶和一包袱的胡饼。
“哼,”令狐云再次瞪起了眼,不过却将李烟罗手握的更紧,“坏东西,我可以勉强理你一下。”
黄沙滚滚,令狐云越走越累,终于在他快要支撑不下时,看到远处走来了一支商队,令狐云立刻打起精神跑了过去。
带队的领头人看是两个小孩子,有些搞不明白情况。
令狐云理了理衣裳,说道,“我们也是行商人的孩子,我叫何云,这是我的护卫。我们同家人走散了,还劳烦叔叔带我们一程,等到了前面城池同家人会和必有重谢。”
令狐云没挑明身份,一是害怕再遇到绑票的,二是商人的孩子更好博取对方的爱子之心,否则若说是令狐家的公子,世家与商行有些龃龉,怕会遇到仇家,三也是对行商人来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一般都很乐意帮这个忙。
但是那领头人将令狐云上下打量一番,见他小小年纪说话条理清晰,脸庞白皙面容清秀,绝不是平常商户能养出来的孩子,又看他衣领袖口似有血迹,心中已有了几分较量,若真是什么家族斗乱,他可不愿掺这躺浑水。
令狐云瞧对方面露难色,于是从上臂撸下一个细细的金环交给了对方。
“这个就全当是我们的路费了。”
这细金环是令狐云的祖母留给他的一件珍宝,别看只有五六根发丝合起那么细,上面却是雕刻有玄奘西行达摩东渡等等经典事件。上面每一个佛像人物只有芝麻粒那么一点点,却是纤毫必显,精致非凡。
金环本是一对,一个刻西方极乐众佛陀,一个刻人间僧侣传教悲欢离合。
令狐云平日极为喜爱这对金环,戴在身上怎么都不愿意摘,那日被马匪绑去后,他立刻就把双环藏了起来,这才没被搜走。
如今为了两人能平安回城,令狐云这才是忍痛割爱。
那带队人一看这金环就知道价值非凡,简直是爱不释手,当下就把两个孩子给带进了队里。
可是一天下来,这领头把金环拿出来反反复复的摸摸又看看,对这工艺是佩服不已,可同时也发现了不对,这环上有一处是佛陀化身东渡中原,可是再往下关于他如何传教就是戛然而止。
领头人越看越不对,觉得令狐云身上肯定还有另一个,对宝物的迷恋已使他入了魔,竟然起了杀人夺宝的心思。
这晚,趁夜深时他偷偷摸摸就想去搜令狐云的身。
然而刚走进一步,一只匕首就插在了他靴子前一寸的沙中。
那领头人立刻就呆住了,往前一看,原来两个孩子中稍大些的那个还没睡,正在月光下磨刀。
沙漠的月光很冷,那孩子的目光更冷,就如要噬人的野兽一般。
“给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要贪想。”李烟罗手指伸进嘴里吹了个口哨,瞬间听得周围沙丘传来阵阵狼嚎,所有人都被惊动了。
“我…我…”领头人腿都站不直了。
李烟罗说道,“沙漠有条规矩,贪心的人要留下小指,不然会被狼群吃的骨头都不剩。”他眼神落在那匕首上,“左手,还是右手?”
奇怪,明明眼前就只是一个孩童,领头人却是格外怕他,那种感觉就像赤裸裸被献祭在了凶兽面前,恐惧抓住了他的心脏,他哆哆嗦嗦地跪下来。
李烟罗目光依然冰冷,“左手还是右手?我不想再重复一次。”
领头人颤抖着伸出了左手。
“你自己来。”
众人本来在警视周围可能出现的狼群,突的听见一声惨叫,所有人都寻了过来,就看见他们的头儿捂着流血的手,汗流不止。
领头人从怀中掏出那金环递过去。
李烟罗只看了一眼,“他给你的,就是你的。”
“多谢。”领头人道。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道谢,却觉得自己此时才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刚刚那种恐怖的压力比他这些年遇到的每一个国君都要强。
如果说谁能有这种令人心惊的威慑,也就只有突厥那位战死的老汗王了。
可是这可能吗?一个落难的孩子而已,汗王?
“啪啪”
早上,万物寂静时令狐府的大门被拍响,小厮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大门,“谁啊?”
“我,你家大公子!”令狐云一脚把门踹开,“把全府的人都叫起来迎接小爷我!”
“你……”小厮原本想说谁大早上的发神经,但一看真是令狐云,立刻把话给咽了回去,连忙点头哈腰,“大公子回来了。”
令狐云拉着李烟罗的手走进府中,邦邦的敲锣把所有人都吵醒后,再一掐腰踮脚站在台阶上吩咐道,“把小爷我的浴桶放好水,饭菜准备好,然后晚上再叫醒我!”
说罢,把房门一踹,拉着李烟罗进屋倒头就睡。
两人刚从外面回来,都是一身的尘土味,令狐云不在乎,李烟罗却是受不了。
他拽了拽令狐云的衣领,“起来?”
“干什么?”令狐云含含糊糊地问。
“沐浴。”
“不要,我要睡觉!”一回到熟悉的地方,令狐云就恢复了娇蛮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