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客
1、凌霄
凌霄一进这栋楼就觉得有股奇怪的味道。
房东也闻到了,皱着眉拐去楼梯角,提出一袋滴水的垃圾。
“你等我一下。”房东提着垃圾走出防盗门。出门后还要走一段路才到垃圾桶,不少住户为了方便,直接把垃圾放在门口,甚至丢到一楼的楼梯角。
久而久之,楼道里弥漫了一阵难闻的怪味。
城中村大多这样,凌霄见怪不怪。
他今天来看房,说了些大概要求后,房东把他带到五楼,单间还算宽敞,有阳台,阳光充足,还有独立洗手间。
“这个床你要不要?上个租户留下的。”房东指着墙角的床,说是床,其实也就是个铁架子上搭个席梦思床垫而已。
床垫还算干净,凌霄在屋子里转一圈,很满意。
便宜又舒适,最重要的是离公司近。
凌霄爽快地签了租房合约。
东西搬上来,收拾好房间,凌霄晾衣服的时候,发现阳台上挂着一面小镜子。
挂镜避邪,其实里面大有来头。
以前乡村穷,路灯还没普及,为了防止车辆撞上屋子,在门上挂一面镜子,用作反光,司机看到,车辆自然会避开。门面挂镜寓意避灾,阳台挂镜也有类似功效,久而久之,避灾也就成了辟邪,至今还有许多住户一直迷信着。
不过,这面镜子有点特别,不是对外,而是对内。
镜面朝向房间。
凌霄看来看去,觉得非常不吉利,踮脚一抬手就取了下来,取下来的时候没拿稳,啪嚓一下,镜子磕在地上,碎了。
忽然起风了,门外传来轻微的嘶啦一声,有张符纸躺在寂静的过道上,又一阵风吹来,符纸飘落到一袋垃圾旁,被地面黄黄绿绿的污水浸透,缩成一团,成了又脏又臭的垃圾一部分……
2、卢梦梦
深夜,卢梦梦终于回来了。
还有几个月就到考公务员的日子,卢梦梦每天风雨无阻带着课本去班里复习,去得最早,走得最晚,起早贪黑,干劲比当年高考有过之而无不及。
打开防盗门,昏暗的楼道里弥漫着垃圾的腐臭味,不知哪里还传来悉悉索索的胶袋响动,有飞蛾绕着灯泡扑棱几下,晃晃悠悠落地,抽搐着不动了。
很不对劲。
楼里很不对劲。
有一种看不见的危机正在蔓延。
她走过楼道,停在楼梯口。
上方,拐角处好像有人。
这种感觉非常奇特,眼前黑乎乎什么都看不清,但就是有种感觉,拐角处站了个人。
卢梦梦狠狠踱脚,把地面踏得噔噔响,声控灯接触不好,微微闪了几下,就是亮不起来。
城中村不同大型公寓,没有电梯,卢梦梦住七楼,七楼就是顶楼,楼梯就是唯一的路,要上去,就得经过拐角,遇上那个人。
她翻翻包,点亮手机照明,一步一步往上走,毛骨悚然的感觉越来越强,不过没有什么能阻挡她,时间不早了,她要回去睡觉,明天还要早起继续复习。
没有什么事情,比得上考公务员更重要。
十几万分之一的上线率,考中了,金饭碗就到手了,待遇优厚,下半辈子基本就不用愁了。卢梦梦背负着家人的期待,把高考的负担再次背了起来,这一背就是好几年,放弃工作,专攻题海,考试失败了两次,这一次,她铁了心,必须要考上去。
她是拼了命,拼了命的人,无畏无惧。
拐角到了,空空的,没人。
果然是自己的错觉吗?
人处在黑暗中,总会疑神疑鬼,黑暗里隐藏着东西,随时蹦出来趴在背后朝你哈气。卢梦梦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子一颤,这次,她真的听见了脚步声,就在身后,她警觉地转身,大喝一声:“谁?!”
身后的俩男人吓了一跳。
穿白衣的男子惊魂未定,捂胸喘了几下:“拜托!小姐!大半夜的不要吓人啊!”
穿黑衣的男子就像阴影的一部分,卢梦梦把手机移过去对着他,黑衣男子皱皱眉:“能把光移开吗?”
卢梦梦霸道地拦在他们面前,冷冷问:“你们是谁?”
白衣男子彬彬有礼地笑笑:“你好,我叫白月,今天新搬来的,他是我朋友,李程。”
白月清清秀秀,人模人样,而那个叫李程的,面容也挺俊俏,脸色却苍白如纸。
卢梦梦过去,小心地摸摸李程的下巴,又低头观察一番。
李程冷笑:“有下巴,有腿,不是鬼。”
卢梦梦连连道歉,误会化解,她转身就走,走着走着,又突然转身,把手机对准他们俩。
两男人本来好好地跟在后面,被光线一照,又吓了一跳。
“怎么没听见防盗门的声音?”卢梦梦不屈不挠。
防盗门开启,有咔嚓一声,自动关上,也会有咔嚓一声。
一楼没有住户,没有窗户,只有封闭的过道,刚才走的时候,封闭的空间没有任何人,那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不等回答,卢梦梦抬手摸上白月的下巴。
白月苦笑:“小姐……我也是人。”
卢梦梦有点纳闷,想不通问题到底出在哪。
也许是自己太疲劳,疑神疑鬼了?
或者是判断鬼的方法错了?
李程没好气地扯着白月,越过卢梦梦就往上走,边走边嘲讽:“你以为每个人开关门都会有声音?”
“你看起来不像斯文人。”卢梦梦警惕地盯着李程。
李程那张苍白的脸被气得更白了。
白月淡定地拽着李程往上走,卢梦梦拿着手机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六楼到了,白月掏出钥匙,打开门。
一黑一白的身影鱼贯而入,吧嗒一下,门关上反锁了。
原来真的是新住户。
卢梦梦松了口气,说来也怪,六楼以下的灯全是坏的,上了七楼,不等跺脚,灯就自动亮起来。
夜深了,卢梦梦梳洗一番,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间,楼上传来滴滴答答的弹珠声,有节奏的,滴,嗒嗒嗒嗒嗒……隔几秒,又传来滴,嗒嗒嗒嗒嗒……
顽皮的小孩乐此不疲地把玩弹珠,捞到手里,又松开让珠子落地。
卢梦梦的脑子里翻涌着各种考题,正愁睡不着,这诡异的节奏无疑就是天籁般的催眠曲,她无暇顾及楼上到底是哪个小孩玩弹珠,既来之则安之,听着弹珠声努力睡觉,听着听着,居然还真睡了过去。
3、凌霄
凌霄睁着眼睡不着。
楼上的小孩在玩弹珠,滴滴答答地吵闹。
他翻了个身,正巧,角落里饮水机偷偷地咕嘟嘟响了几声,凌霄抬眼瞄了下,昏暗里,饮水机冒完泡泡,安安静静地一动不动了。
弹珠的响动也消失,房间里被寂静覆盖,凌霄松了口气,几秒后他再次头疼欲裂,楼上的小孩开始跑步,吧嗒吧嗒跑过去,吧嗒吧嗒跑过来,噗通一声,好像摔了一跤,然后又吧嗒吧嗒跑来跑去……
凌霄用被子捂上脑袋。
楼上的小孩偏不给他睡,跑到他头顶上,噔噔噔地跳跳跳……
哎呀他姥姥个腿!哪个小王八蛋三更半夜不睡觉!他家里人怎么就不管管呢?!
凌霄蹦下床,一鼓作气地跑上六楼,找半天没找到门铃,只好乒乒乓乓敲起了门。
哐当哐当的声音回荡在空空的楼道里,白月睡眼惺忪,打开门:“你好,有什么可以帮你?”
“抱歉吵到你了。”凌霄停下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五楼的,这家小孩太吵,所以我……”
一道漆黑的身影倚在门边,双手抱胸冷冷道:“六楼就我们一户。”
“咦?”
“再说,我们也没小孩。”李程指指白月,补充道,“我和他是同事,合租而已。”
白月点头。
一黑一白的身影挤在门边愣愣望着凌霄。
凌霄干笑两声,要是楼上没人住,那刚才又玩弹珠又蹦蹦跳跳的是什么东西?
凌霄躺在床上,睁眼到天亮。
自从半夜上去敲门后,楼上就安静了下来。
窗外一缕阳光洒进来,暗夜终于结束,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睡眠不足,上班时恍恍惚惚。
“喂,叫你呢,凌霄?凌霄?”
手臂传来碰触,凌霄回过神。
同事小刘朝他挤挤眼,凌霄这才觉察到会议室里静得厉害。
周围的同事低着头,目不斜视,唯独大班椅那,老板充满关怀的目光,炯炯有神地对准了凌霄,凌霄被雷射光一照,冷汗刷地淌了下来。
糟了,走神了,老板刚才说了啥?
“凌霄,不舒服?”老板关心。
小刘偷偷做了个“拿”的手势,凌霄顿时醍醐灌顶,爽快地拿起报告,清了清嗓子:“有点感冒而已,我设计的构思主要是……”
听着凌霄念报告,大老板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
一场危机化解,凌霄对小刘感激涕零。
小刘谦虚地拍拍他:“同事一场,不必谢我,对了,午饭就叫一份仙踪林的鸡排饭吧。”
仙踪林的鸡排饭,五十大洋一份,凌霄捂着干瘪的钱包几欲泣血。
小刘捧着热腾腾的饭盒,神秘兮兮地朝凌霄道:“同事一场,我再告诉你个情报吧,你下午去的客户,听说看相很准的哦。”
好笑了,一个酒吧老板会看相?
正巧,夹在文件上的笔滑落掉地,凌霄弯腰,小刘挑挑眉:“快快平身,同事一场,不必如此大礼。”语毕,大笑着捧着仙踪林的天价午饭扬长而去,凌霄捏着笔,朝小刘的背影竖起了鄙视的中指。
凌霄做装潢设计,客户从几份方案中看中了他的,但客户太挑剔,要修改的地方太多,于是大老板有令,让他下午亲自过去跟客户谈。
设计师与客户面对面,该改的改,该谈的谈,中单签约妥妥的。
何况,是一个有钱的客户,这等上好的客源可不能白白外流他人之手啊!大老板临时有事,没法陪着去,只好叹了声,拍拍凌霄,郑重道:“我相信你。”
这一拍,把凌霄拍得热血沸腾,当下就表示不会辜负老板的期望,气势汹汹地赶到目的地。
酒吧在市中心大厦的底层,繁华地段,一看就知道地价不菲,酒吧门面不大,推开门,迎面而来的就是大镜子,灯光昏暗,脚下不知被什么拌了一下,气势汹汹的凌霄一头撞到了镜子上。
砰一声,镜子屏风晃了晃,还好,没有碎……
“先生,您没事吧?”女服务生捂嘴,忍笑。
吧台有几个客人呛了口酒,彼此起伏地咳得哈哈响。
凌霄涨红着脸,额头正一抽一抽地疼,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镜子安然无恙就好,他贴心地擦擦,把屏风伺候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