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路
凌霄觉得自己肯定是挂了。
病房里,阎王的脸是那么清晰,近在咫尺,似乎还在叹息。
欧阳晖松了口气:“醒了啊?”
阎王捏捏凌霄:“为什么醒了啊?”
凌霄愣愣盯着天花板,不知该如何答话。
双人房里多加了个床位,本来已经够拥挤了,阎王爷不甘寂寞地守在一边,庞大的体积让空间变得挤上加挤。
“我还活着吗?”凌霄哑着嗓子。
欧阳晖笑道:“活得好好的。”
阎王接话:“等着你病危,你快点。”
梁濂和虞清在一边偷笑。
凌霄迷迷糊糊,半透明的魂体又冒出个头,欧阳晖眼疾手快,施展打地鼠绝技,及时把他敲了回去。
凌霄昏迷了几天,身体虚弱,时不时灵魂出窍,全都被欧阳晖给敲回去,害阎王老子空欢喜一场。
见凌霄的情况渐渐稳定,收魂无望,阎王惆怅地叹了声,摆摆手算是告辞。
阎王走后,小病房一下子显得宽敞不少。
凌霄觉得嗓子很干,难受地咳了几声。
欧阳晖急着要去找杯子。
替身父亲尽职地倒了杯水,朝欧阳晖道:“我来吧,你休息一会。”
凌霄看去,这才发现欧阳晖也正挂着吊瓶。
照顾三个病人的事,全都落在替身父亲身上,替身父亲很尽职,大小事一手包办。
电视里还在播放恐怖袭击的新闻,这件事引起政府高度重视,这次镜头一转,黄小蛋憔悴的面孔出现在画面中。
主播念着新闻稿:黄氏集团总经理黄二狗的尸体已被确认,在恐怖袭击中,黄二狗碰巧出差入住该酒店,不幸成为无辜的牺牲者……
黄氏公司折损一员大将,这可是轰动房地产界的大事。
黄小蛋失去一个儿子,伤心得不想说话,反倒是另一个男人出面回答各种问题。
字幕:黄氏房地产实业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黄三虎
“这家伙估计是黄二狗的弟弟!”梁濂乐了。
欧阳晖头疼:“一个黄二狗就已经够折腾了,希望这位虎哥不是第二个狗哥。”
虞清笑道:“等他来了,大家碰个面不就知道了嘛!”
凌霄想不明白:“他会过来吗?”
虞清点头:“肯定会。”
小楼里,面对一地狼藉,房东的偏头痛再次发作。
正伤脑筋,楼下涌来浩浩荡荡一队建筑工人,无视了房东,个个训练有素地拿起工具开搞。
“等等!你们是哪的?”房东喊停他们,“谁喊你们来的?价钱谈好了?”
小楼千疮百孔,修补好还要重新装修,一套维护下来没十几万大洋别想走!
“哦,是公司配的施工队。”身后,一个挽着发髻的女人笑笑,递出名片。
黄氏房地产实业有限公司,财务主任:黄四兔。
房东差点喜极而泣,公司总算派人来了!大包袱终于不必自己背了!
公司委派的施工队效率惊人,二十四小时轮班,这可苦了睚眦,人家小单间里还住着个重伤病患,你们在外面乒乒乓乓敲得欢,还要不要休息了?
本着低调行事的原则,想着忍忍就好,没料到白天吵,晚上更吵。
睚眦被吵得头疼欲裂,挣扎着要出去开骂,鸣鸿快他一步,打开门,朝外面吼:“你们搞什么那么吵?!”
睚眦忽然有点感动,没想到老冤家居然能替自己着想。
工人们显然被吓到了,没想到这一层还有住户,怎么平时没见他们出门?
睚眦缩在毯子里,悄悄估摸着鸣鸿应该会说:这里还有个病患,你们那么吵,人家还要不要休息了?
鸣鸿果然说话了:“你们那么吵,我还要不要看电影了?!”
睚眦一口血没忍住咳了出来。
表弟怯生生地下楼,朝施工队商量:“我表姐还在复习,请问……能不能换个时间施工?”
工头也是豪爽的汉子,当即掏出电话联络一番,一挥手,施工队放下工具撤退。
小楼恢复了寂静。
鸣鸿朝表弟打招呼:“哟,你还没走啊?”
“嗯,陪表姐。”
白无常没走,表弟当然不会主动离开,至于判官……在一处臭水沟里找到了那张满是判官的符,表弟不懂解符,见那符又臭又脏,只好洗了又洗,晾在阳台晒咸鱼。
河水不犯井水,该干啥干啥,地府那边的事,就让他们自己烦去吧。
鸣鸿把门关上,瞥了睚眦一眼:“怎么又吐血了?”抽出纸递过去,“快擦擦。”
睚眦不接,胡乱用手抹了把,翻身面壁思过。
手上沾着一片红,触目惊心。
鸣鸿叹了声,捞过睚眦的手小心翼翼地擦。
睚眦的耳朵又红透了,一声不吭假装睡觉。
手机响起,欧阳晖的声音传来:“送几套衣裤过来。”
“你还真把我当跑腿啊?!都几点了,自己不会回来拿吗?”
“鸣鸿,我和凌霄都住院了。”欧阳晖假惺惺咳了几声,“对了,要不要看看我手机收藏的照片?红发壮男哦。”
鸣鸿憋气地挂了电话,翻箱倒柜把衣服全塞进袋子里,包裹一背,朝睚眦道:“我出去一会。”
“……”
“你别乱跑啊。”
“……”
“我很快回来。”
睚眦被他烦透了,挥手赶人:“要滚快滚!”
鸣鸿打开门,又补充道:“袋子里有苹果,吃的话自己削皮。”
说起果皮,睚眦忽然想起一件事:“把垃圾丢了。”
阳台的垃圾桶几天没清,果皮食物渣堆了一堆,各种苍蝇嗡嗡乱飞。
“下次再丢。”鸣鸿懒得走。
“不行!太脏!”
“好吧……”鸣鸿过去提起垃圾。
像是一场无形的胜利,睚眦心里暗爽。
哗啦……垃圾袋不堪重负,破了个口子,垃圾渣渣淌着水掉落。
酸腐的味道满满飘荡,睚眦白了鸣鸿一眼,鸣鸿自知理亏,提着垃圾要逃。
“收拾了在走!”
“回来再收拾。”
“不行!”
“bye。”
“你……”门在眼前关上,鸣鸿一溜烟逃了下楼,落下一地湿答答的垃圾水。
味道飘散在鼻尖,龙少爷怎么可能忍到清洁工回来?只好强打着精神起身,瞄了眼进化成狗窝的房间……看来鸣鸿的生活习惯不太好,平时不爱收拾东西,哼,从生活细节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教养,这鸣鸿,也不过如此罢了!
尊贵的龙少爷大发慈悲,决定亲自打扫做个榜样。
鸣鸿去得快,回来得也快,还带了一袋啤酒和几串烤鱿鱼。
打开门,瞬间石化了。
狗窝经过龙少爷精心改良,成功进化成超级狗窝,地上的垃圾渣收拾好了,书籍杂物却被撞翻了一地,没吃完的零食也洒了一地……
睚眦捧着擂得高高的碗碟往厨房走,泡沫快餐盒垫底,一次性杯子居中,陶瓷碟子位居高位,在油渍作用下屹立在顶端的筷子落地,筷子跳楼,汤勺岂有不追随之理,汤勺殉情,碟子毫不犹豫紧随暗恋对象而去,没一会,龙少爷脚下尸骸遍野,小伙伴们碎得如胶似漆,独留坚强的塑料碗依旧完整。
鸣鸿不忍直视:“不会收拾就不要收拾了。”
睚眦窘迫得满脸通红,人家堂堂龙之子,千百年战场打过来的,何时做过这种家务活?他拿着幸存的泡沫饭盒,底气不足:“还有能用的……”
鸣鸿忍气吞声,过去收拾残局。
睚眦不甘心地坐一边,为了掩饰窘迫,没事找事地捞起苹果削皮。
鸣鸿拿着泡沫饭盒解释:“这种东西用一次就丢,不用收拾。”回头,见睚眦手指上多了一抹红。
“你……难道不会削皮?”
“……”
“……”吐槽的话憋在心里,鸣鸿一把夺过削得不成样的果子,唰唰几下,把削得光溜溜的苹果递过去。
睚眦扳着脸不接。
鸣鸿也不勉强,自己啃上了,瞥到受伤的手指,翻箱倒柜地找出止血贴给他贴上。
生活技能全面为零的龙少爷再也不敢折腾什么,只好逃进毯子里睡觉。
烤鱿鱼的香味飘来,龙少爷忍不住偷偷瞟了眼。
“起来吃点吧。”鸣鸿低声下气,他实在太了解这龙少爷的脾气了,要是硬声硬气,人家宁愿饿死也绝不搭理。
低声下气是不够的,龙少爷还是躺着假装没听到,非常不给面子。
鸣鸿只好换了个说法:“买太多了,放明天会坏,帮帮忙处理处理?”
睚眦这才起身,勉为其难地接过啤酒和烤鱿鱼。
“味道不错吧?”鸣鸿笑。
睚眦扳着脸不接话。
“还有,多吃点。”又递过一串。
睚眦厚着脸皮接过。
“吃完去洗个热水澡,早点睡。”
“唠唠叨叨烦不烦?”
鸣鸿惆怅地叹了声:“你呀,要早点好起来。”
睚眦脸上一热,凶狠地瞪他:“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鸣鸿认真地盯着睚眦。
睚眦被鸣鸿的视线烤得满脸发烫,回想起这几天,无端端受老对手的照顾,自己欠人家一个人情,作为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龙之子这回想凶也凶不起来。
老对手为什么无端端会照顾自己呢?难道他想将功补过?睚眦觉得应该问一下:“为什么?”
“我的照片在他们手里。”鸣鸿一想起艳照就头疼不已。
睚眦没懂:“什么意思?”
“要是你不好起来,他们就不会删照片,我也走不成。”鸣鸿坦白,“那种照片,你懂的。”
睚眦终于明白了,冷笑一声:“原来如此。”
黄三虎果然来了。
带着大包小包的补品和水果,亲切地慰问伤患。
“这是我妹妹,黄四兔。”虎哥介绍。
兔姐上前,大大方方地一一握手。
梁濂忍不住问:“难道你们都是按照生肖起名的?”
虎哥憨厚地笑了,掰着指头如数家珍:“我们一共有六个,小兔是女的,其他都男孩,大羊,二狗,我,兔妹,五龙,六马。”
梁濂目瞪口呆。
虞清大赞:“挺好记。”
虎哥点头:“确实好记,叫着也方便。”
眼见话题扯远了,兔姐提醒:“哥!”
虎哥这才回过神,正色道:“我们俩过来,想了解一下情况。”说完,视线扫了一圈,落到刑警们那。
没有谁的发言比刑警更具权威,他们来的时候早摸透了病患的底细。
俩刑警目光一碰,视线落到欧阳晖那。
欧阳晖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凌霄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正忙碌地画图。
于是虞清和梁濂非常尽职地还讲了一遍事情经过,该详细的详细,不该说的丝毫不透露分毫。
虎哥和兔姐听完,沉默了。
良久,兔姐感叹:“真想见见那把鸣鸿刀。”
“鸣鸿刀是神物,可能早飞走了吧。”虞清笑笑。
“莫邪剑呢?”
“在警局,他们搜房间的时候一并带走了。”
虎哥犯愁了:“这是买来的东西,算是黄家的财产,能帮忙赎回吗?”
“看案情进展吧。”虞清打官腔。
虎哥对兔姐说:“那咱们只好等等了。”
又侃天说地地聊了会,虎哥和兔姐告辞离开了。
凌霄很忙。
他充分利用病人的身份,把设计稿画得虎虎生风,领导来慰问几次,江大老板率众也凑热闹地探望几次,走马灯似的围观几轮,然后房东来电话了。
“凌先生,你的房租还没交哦。”
忙忙碌碌折腾了好些天,把最要命的事情给忘了!
但要是交了,岂不是又要硬着头皮住下去?
凌霄对那小楼有了阴影,实在不想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