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而枯燥的一天,江教授已久是整个办公室里最晚走的人。他做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一套流程,不允许任何不可控因素的存在。依次检查完电脑电源有没有关掉,杯子剩余的水倒没倒,风扇和灯都关了以后,江晚时才走出办公室,步伐略微轻松了一些。
夏夜的晚风微拂,车窗上留出了一条2缝隙,这是工作日内江晚时能享受到的为数不多的惬意时刻。
“近日,某小区发生了一起煤气泄露事故,在此提醒广大市民……”
“目前,我国经济水平已经发展到……”
“各位晚上好,这里是晚间路况播报……”
……电台被切来切去,最后江晚时还是选择了欧美乡村音乐的电台。
跟着熟悉的音乐哼着旋律,晚高峰似乎也没有那么难捱。况且江晚时向来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多年前如此,现在亦然。
回到家门口,江晚时正要开门,却突然顿了一下。隔壁屋内传来了陶瓷碎裂的声音,江晚时犹豫了一下,毕竟那家人也不怎么欢迎自己,但涉及陈奶奶——也就是隔壁那位老奶奶的话……算了,还是看一眼吧,江晚时想。
江晚时转过身来敲了敲门:“你好?有人在吗?”
“希望只是我听错了……还有两个成年人呢不至于出什么事的。”他想着,内心却越发焦虑,逐渐加大了敲门的力度,却仍无人回应。
江晚时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操……他内心难得的骂了一句脏话,“不好意思啊……完事我来赔”他小声念叨着,然后他抬腿往靠近门锁的地方猛踹了两脚。可惜结实的木门只是发出了两声巨响。江晚时沉默了一下,拿出手机先打了急救电话,说清楚情况后却又按捺不住内心的烦躁。
只能等着吗?!我什么都做不了!又是这样……进不去……恍惚间,紧闭的大门仿佛与七年前那扇布满青苔的铁门重合。
江晚时攥紧拳头,指甲往手心狠狠压下去,疼痛传到大脑,他冷静了下来。
这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擦了擦额头的汗,他却忽然想到了程疏。
他下意识觉得程疏会有办法,也没深究这种想法的源头,一个电话直接打了过去。
“喂?”
“程疏!”江晚时顿了顿,
“怎么了,这么急?”程疏也没调侃,于是江晚时快速解释了一下情况,电话那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120打没?”“打了”
“好,去家里看看有没有锤子之类的东西,砸门节省救援时间”
对了!江晚时咬了咬嘴唇,他才想到自己家在旁边,要找什么不能找,他为自己刚刚的迟钝懊悔,内心又开始烦躁不安。
这时程疏深吸一口气,他说:“别急,江晚时,别急,我现在去医院”,他语速又快又稳,说到最后,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要慌,没事的”
江晚时听着他的安排,忽然平静下来,他“嗯”了一声,把电话挂断,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救护车的声。
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他了,他稳住了手开了锁,他家没有锤子……寻找着视野所及之处可能有用的东西。他呼吸急促,视线移到客厅展示柜里那些闪闪发光的奖杯上面。
江晚时忽然觉得内心一瞬悸动,仿佛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他抓起几个奖杯就出门,狠狠往门锁砸过去,门锁和奖杯一起隐隐有动摇崩裂的趋势,那一瞬间,有什么也跟着破裂了。
江晚时喘着气,锁已经不堪重负,救援人员正好赶到。
原来陈奶奶一个人待在家里,吃完饭正要去洗碗的时候脚一滑摔在了地上还砸了碗,也就是江晚时听到的陶瓷破碎声。人老了年纪大了,磕到了脑袋一下子昏了过去,具体什么情况还要先检查过后才能知道。
江晚时跟着上了救护车,到了医院还有些没缓过神来,一抬头就见着程疏一身白大褂侯在大厅,他对上程疏的眼睛,心跳停滞了一下。
随后程疏有条不紊地安排检查,江晚时就沉默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半响才想起来给那家人打电话。他找;了房东才拿到电话号码。
“喂,是哪位啊?”对面传来声音,江晚时隐隐约约还听到了笑声和音乐声。
江晚时心下厌恶,说道:“我是你们对面那户,你们家老人摔得上医院来了,赶快过来看看。”
“什么?!”对面安静了几秒,才继续道:“啊行,谢谢啊……”
紧接着便挂掉了电话。江晚时一晚上疲惫奔波,此时像刚恢复知觉一样,只觉得脑袋像针扎似的一阵一阵疼。
他低着头,手支在两旁的膝盖上,按着太阳穴,耳边突然传来程疏的声音:“怎么了?头疼?”
江晚时睁开眼看向他,脸上略显疲色,他低声“嗯”了一声,然后问程疏:“那个陈……老人的情况怎么样了,严重吗?”
程疏说道:“没事,刚刚检查了一下,就是轻微脑震荡而已,好好休息一阵子就好了。只是……”江晚时看着程疏的眼睛,他继续道:“刚刚检查的时候,看到老人的脑区部分有明显萎缩症状,你之前说的患阿兹海默症的……”见江晚时没应声,他说:“情况不大好,顶多过个一两年,可能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江晚时没说话,程疏看到他的手指微微蜷起,而后又松开。
两人相对无言,忽然,江晚时轻声开口道:“你知道吗?我初中的时候有一次考试没考进年级前五,那一次是我第一次没考好,我那天生病了,烧到了快39度……”
程疏盯着江晚时的侧脸,医院冷白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江晚时整个人都透露出了一种破碎感。
“我父亲是高中语文老师,他对我一直很严。出成绩那天,他把我骂了一顿。我母亲是商人,”江晚时无声笑了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她一直跟我说要跟同学打好关系,特别是那些有能力的,要学会发展自己的人脉网。”
他继续道:“他们两个观念不和,所以经常吵架,有一次吵的很厉害,我父亲很少动粗,我母亲一直在砸东西,陈奶奶,就是我隔壁的奶奶,她直接敲我家的门把我爸妈都骂了一顿,就这么把我带走了。”
江晚时看着程疏笑了笑:“我当时都傻愣住了。”
看着江晚时的淡淡的笑容,程疏却只觉得心里像被细细密密的针扎着,与江晚时不同,他生活在一个和睦的家庭里,未曾体会过江晚时的遭遇。
他也许不能感同身受,但他心疼江晚时。
程疏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靠近了江晚时一点,大晚上的医院的人并不多,可是他还是像说悄悄话一样靠近江晚时的耳边,小声说道:“没关系,以后我来敲你家门。”
程疏的气息一靠近,江晚时几乎要回忆起那些燥热的记忆,明明知道程疏的意思不是那样的,他还是忍不住偏了偏头。
刚要冷静下来,脸颊上却忽然感受到了微凉,程疏近乎触碰般地在他的侧脸上吻了一下,江晚时整个人都快炸起来了,他“唰”地站起来,欲盖弥彰道:“我……我去洗手间”
程疏只是笑着看他,顺便提醒道:“洗手间在另一边”
“过几天澜溪有个聚会,去吗?”周六晚结束以后程疏问道。江晚时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结束以后都自然地睡在了一个房间里面,对于这件事情程疏没说过什么,江晚时也没注意。
江晚时犹豫了一下,先问:“周几啊……不知道有没有空到时候”
程疏自然地坐着,把被子拉上来,又替江晚时捱了捱被角,回道:“下周五晚上,你应该有空”
江晚时心想确实有空,但是……他不是很想去。与其说是他不想去,不如说是不敢去,他第一次去澜溪碰见的就是程疏,后面更是没有去过,澜溪对于他而言是一个陌生又危险。万一……万一在那里碰上一个熟人怎么办,他工作还要不要了?
程疏躺下来,像是看穿他心中所想一般,却并没有揭穿,只是解释:“澜溪别的不说,那的保密工作做的还是很好的,进入澜溪一般需要会员介绍引荐,经审核才能通过,而加入会员也要签保密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