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梦是被戚少商一封信叫来连云寨的,自雁门关一别后他已再没跟大哥碰面了,没成想信中不仅邀他聚首共同见证一桩大事,还言及顾二哥已经成为了连云寨中一员。
碎梦疑惑之余打心里是高兴的,顾惜朝的文才武略终于能有用武之地,他一直坚信这位与自己结拜金兰的二哥终能建功立业施展才华,有戚少商大哥慧眼识珠在先,想必顾二哥定然能在连云寨成就自己的事业。
谁也不曾料到,这将是决定命运的相逢。
“二哥要,变成大……当家了?”少年端着酒盏张着嘴巴身子僵在原地,一副震惊到呆滞的目光盯着眼前二人。看到他这般吃惊的样子,戚少商和顾惜朝不由得相视一眼,默契地笑了起来,清廖夜色包裹的旗亭酒肆内爽朗的笑声不绝于耳。
“没错,过两天二弟就要接任当家了,三弟来的正是时候。”戚少商敛了敛笑意,但碎梦仍从大哥的眼眸里瞧出那份收不住的喜悦。他自是高兴的,一在今日边境之战大退辽军,二在又与久别重逢的三弟相见了,三在自己离去之前将连云寨交付给了自己信赖的兄弟。
戚少商一直是至情至性的人,他高兴地像个未及冠的少年,豪爽的举盏一扬:“难得我们兄弟三人相聚,干!”
碎梦一下从震惊之余中缓过神来,急忙地端着酒盏送到嘴边,太久没喝炮打灯这样烈的酒,他一口闷进去险些被辣的呛出来,坐在碎梦侧边的顾惜朝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捋了捋少年的背才让他顺利地把酒咽下去。
“等等等等,我还没反应过来,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少年不顾喉头的辣劲,刚咽了酒就急匆匆地追问戚少商。
“哈哈哈,”戚少商爽朗一笑,侧头向着顾惜朝模仿起当日的情景来,“顾兄弟,你愿不愿意挂柱到连云寨?”
“连云寨豪义冲天,我自然愿意,只是…”顾惜朝顺着戚少商的话头接过来,目光却若有若无地落在还有些宕机的碎梦身上。
“我知道兄弟有凌云壮志,不愿屈居人下,所以希望你能代替我,成为连云寨的大当家。”戚少商未在乎这样细枝末节,满心喜悦地又倒了一大盏酒一饮而尽,“包括我在内,连云寨六个当家,八百六十四条好汉,全听你的号令!”
“你……就这么信任我,把我当兄弟?”顾惜朝收回目光,话语里略有迟疑。
可戚少商只当他再次确认自己的决心,遂大大咧咧地拍了拍顾惜朝的肩膀,道:“我没有把你当兄弟,我可是把你,当做知音!”
语闭二人皆开怀大笑,顾惜朝起身依次为兄弟三人续上了酒,瞧见碎梦由震惊转为皱眉,似乎在思索什么,良久才开了口:“大哥,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碎梦知道,戚少商是不会平白无故将大当家之位交于旁人的,更何况事情来的过于突然,所以他有些忧心。
“我?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戚少商脸色微重,继而开口,“而且近来我听说一些风声,也不宜再留在连云寨了,具体……抱歉,我暂时不能说。”
瞧见大哥决心已下自己也不好再多问,如今二哥也终于有地方施展自己的才华,碎梦定下心来,也由衷的为他感到开心,三人举盏共饮,痛快非常,酣畅淋漓之际,碎梦瞧着顾二哥从那房梁柱上取下一把阮琴来。
“哦?二弟好兴致。”戚少商了然一笑,只瞧顾惜朝白净修长的指尖灵巧地拨动了一番琴弦,悦耳的琴音清脆地流淌在堂内,顾二哥的目光随之一动,笑盈盈地望向少年。
“三弟,有没有兴趣舞剑?”
“二哥相邀,我当然愿意。”
少年眸里带着些许的醉意,回视顾惜朝时笑得纯真又自然,顾惜朝一个恍惚,指尖就弹错了个音节,惹得戚大哥又笑了一阵。
极小的插曲很快就被流畅的琴音带了过去,少年轻巧地抽出佩剑,旋着步子迈到了堂中,银白的剑光映出烛火的红,和着《六州歌头》的琴音如游龙般划开摞在一起的酒罐,清冽的陈酿浇入喉中,顾惜朝阖眼昂头灌下一口,再睁眼直直地将那舞动的身姿牢牢地刻在眸子里。
一劈,一砍,月白色的披肩随着少年的动作惊鸿般地跃起,碎梦的流派服是极好的夜行衣,极薄的黑色布料由于洒上些许的酒水而湿润地贴在他小腹上,能清晰地看到结实的腹肌随着呼吸在起伏。他的舞姿随着琴音牵动,顾惜朝半阖眸子似沉在音律下,实则神思紧紧跟着眼前的少年,明面上少年的舞随着乐曲而动,暗下顾惜朝则明白,自己的琴调已经被他的剑舞牵住,正如自己的心弦,被那舞姿拨动着。
终于,乐声渐歇,碎梦挽了一个收尾的剑花直直地劈开了爆着灯花的烛火,室内登时昏暗了一半,那张淌着汗珠的俊俏小脸在明暗交错处昂起,遥遥地冲着顾惜朝笑得灿烂。顾惜朝登时愣了,抚在琴弦上的手迟迟没有放下,还是戚少商鼓着掌大喝一声:“好!”才把他的神思拽回现实。
随着火折子一闪,室内的烛火再次明亮起来,顾惜朝放了琴随手拎起地上一坛酒给两人倒上,暂短的快乐时光压不住他此时的心事重重,直到碎梦昂着头轻唤他“二哥”时,顾惜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盏里的酒早已溢出,滴滴答答地顺着桌子沾湿了自己的青袍。
“二哥……在想什么?我们兄弟之间,当知无不言才是。”少年伸手接过酒坛置在一旁,略有担心地看向他,少年一早就察觉出不对劲,自己二哥今日走神的次数也太多了,早在杭州一同经历过种种事端,碎梦知道顾惜朝这样的状态定是心中藏了事情。
“只是在想,以后还能有这样痛快的日子吗?”顾惜朝苦笑一下,所述自己对难当连云寨重担的担忧和傅宗书与楚相玉之间的恩怨及朝廷对连云寨的针对迹象,直到最后,顾惜朝暗暗攥了攥拳头,谨慎地向戚少商问到:“之前大寨主楚大侠一事已然平息,但我心中一直略有担忧,若是能知道之前的过往,或者有楚大侠的信物,也可应对种种,亦能服众……”
“二弟说的不无道理,”戚少商眉头紧锁,沉吟道,“如三弟所说,兄弟之间当知无不言,只是我受人之托在先,绝不能背信弃义,希望二弟不要介怀。”
“以二哥的文才武略定能坐好大当家这个位置,二哥万万不可妄自菲薄啊。”碎梦亦出言安慰,劝和一般的言语让顾惜朝明白,他的三弟是在帮大哥说话。于是顾惜朝释然一笑,再不言其他,举杯引乐,很快将这件事带了过去。
月悬中天,三人皆有些不胜酒力,最先倒下的是酒量最浅的碎梦,早早地抱着酒坛子昏睡地不省人事,戚少商大哥亦是困得撑着脑袋一下下地点着头,顾惜朝敲了敲自己昏沉的额头,瞧着少年睡得东倒西歪,马上就要一头栽在泥地上,于是眼疾手快地把他捞了起来。
酒精上脑的原因,顾惜朝克制不太住自己的力道,于是顺着他一拉,碎梦整个人就扑进了他的怀里,也让顾惜朝随着惯性往后一仰,二人双双从椅子上跌落下来。顾惜朝下意识地护住了怀里的碎梦,结结实实地把他搂在了怀里,少年手中的酒坛子一松,咕噜咕噜顺着滚落在地。
微妙的插曲让顾惜朝酒醒了大半,仰面躺在地上只瞧见房梁上挂着陈旧的蛛网,正随着微风浮动,一只追寻烛火的飞蛾慌不择路一头撞了上去,从拼命挣扎到逐渐失去了生息。
多可怜啊,不知道自己一生追求的光是致命的炙焰,甚至还没有接近,就死于沿途的陷阱。
会不会……我也将要变成扑火的飞蛾。顾惜朝抬手,向着那忽明忽暗的烛火虚空攥握,试图抓住自己虚无缥缈的梦想。一声呢喃把他从缥缈的神思中拽出来,碎梦枕在顾惜朝的胸口睡得深沉,无论是从座位上跌落还是滚走的酒坛声都没有将他惊醒。所以顾惜朝可以借着酒劲大胆地看他,与他相拥,即便自己早已心跳如雷。
“这根本……不像义兄该做的事。”顾惜朝苦笑,半依着墙柱坐起来,搂着少年埋在他怀里睡得更舒服些。这份感情与爱慕,就像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碎梦做了噩梦,与以往不同的是,出现在他梦魇里的不是盛家庄漫天的火光,反倒是一习青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少年努力地想抬起头看向青衫人的脸,却被无形的力量遏制住,只能感受到宛如蛇蝎的阴冷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徘徊,粘腻,恶心,如溺水般让人窒息。
伴随着“咣当”的敲门声,少年一身冷汗地猛然睁开双眼,直起僵硬的身子惊魂未定地警惕地巡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才发觉一双温和有力的手环着自己的腰,那双手的主人合着一身青衫,倚着房柱阖着双目睡得静谧。
“二哥?”少年半坐在他腿上,死活想不起自己与二哥是怎样保持这个姿势相拥睡去的,只瞧见顾惜朝胸前的青衫湿了一小块,想来是少年趴睡时留下的口水。碎梦脸一红,慌乱地扒开顾惜朝的双臂,踉跄着去给一直在暴躁拍门的高掌柜开门。
刚一下闸,高掌柜洪亮的嗓门就暴躁地开了腔:“耳朵是聋了吗!这么久才开门!老天爷,你们把我的店弄成什么样了!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碎梦即使捂着耳朵,那声音仍具有极强的穿透攻击力,吵得他原本就昏头胀脑的脑袋更疼了,在少年一度怀疑高掌柜偷偷进修过河东狮吼功的懵逼状态中,他被强硬地塞了抹布和扫把在手里。
“今天不收拾好,你们一个也不许走吗,还不快把他们叫起来。”高掌柜凶巴巴的叫喊并没有吵醒大哥和二哥,碎梦笑了笑,心里想着让他们多睡会,乖巧地将卫生收拾起来。正当他费劲地擦拭着沾满了酒渍的木桌时,一道熟悉的目光攀在自己身后,不由得让少年起了一身冷汗。
碎梦猛地回头,只瞧见一习青衫临风窗下,正含笑望着自己:“三弟,辛苦了,我来打扫剩下的吧。”顾惜朝顺手捡过少年搁在桌边的扫把,将地上的酒坛碎片聚成一堆。看着顾惜朝忙碌的身影,碎梦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只是错觉吧,少年这样想。
三人回寨相聚的时光过的快乐且飞速,碎梦一直住在顾惜朝的鹰巢寨中,与微风玩的难舍难分,戚少商也是不是带着坛好久过来与二人畅饮,几个朝夕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顾惜朝接任大当家的拜香之日。拜过香后亦有酒宴,不仅庆祝新大当家上任,也是戚大哥的送行宴,他退下一身重任,也是时候去忙自己的事了。
仁义堂之中人声鼎沸,碎梦与几位当家一一打过招呼后,随着阮二哥唱词一声,戚少商同顾惜朝一起上前拜香起誓。“我顾惜朝自今日起加入连云寨,当克尽本分,严守寨规,若他日我不忠不信不仁不义,便天打雷劈,千刀万剐。”顾惜朝单膝跪地,将香烛插入香炉,袅袅细烟映在他的眸中,看不出一丝的不坚定。
“同气连枝,义薄云天!”“走走!喝酒去!”堂内欢笑声吵做一团,兄弟们勾肩搭背地出了门,顾惜朝往台下一看,正与碎梦的目光撞在一起。二哥终于得偿所愿,碎梦打心底高兴,他像个孩子一般端来庆祝的酒盏,迫不及待与兄长们再饮庆祝的喜酒。却忽然有人来报,接到了神侯府的飞鹰传书。
“神侯府……我去看看。”碎梦有点错愕,同兄长们打过招呼后忙急匆匆地跑出门去,连云寨地势复杂,一般的信鸽是飞不进来的,而受了训的飞鹰极为认主,非信件主人绝不肯交出。然碎梦一出门,来报的人却说飞鹰不肯停留,已经往鹰巢寨飞去了。
好不容易回了鹰巢寨,读完无情来信后的碎梦心中大骇,朝廷果然看连云寨不顺眼,预起兵讨伐。“不行,这么大的事,必须跟大哥二哥说。”碎梦决心一下,连云车都不肯坐,直接轻功踏上绳索飞一般地下了山。
鹰巢寨离主寨隔了半个山头,碎梦这一来一回再快也耽误了半个多时辰,主寨内人声鼎沸,想来宴席已经开始了。可寨外不知何时多了许多放哨了弟兄,看起来严密却透露着诡异,让他极为不解。
“站住!”仁义堂大门紧闭,顾惜朝手下连云四乱为首的霍乱步放哨一般地站着岗,当即就把碎梦拦了下来,“大当家和四当家在里面议事呢,谁也不能进去。”
“我有要紧的事要找二哥。”碎梦早先就跟这个嚣张的霍乱步有些冲突,现下又被他趾高气扬地吆喝了两声,一记手刀就让人趴在了地上,旋即强闯了进门。
仁义堂的大厅空空如也,只有二楼传来争吵之声,碎梦屏着气息往二楼靠近,只听到四当家不屑一顾地骂道:“难怪你迟迟成不了事,真是妇人之仁。”
“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怎么做。”顾惜朝的声音听起来冰冷地让人不敢接近,但他下一秒即刻换了语气,柔和地喊出一声:“三弟?”
碎梦当下一惊,自己隐了气息偷偷靠近,不想还是被二哥发现……究竟是自己的碎梦本身没到家,还是二哥……过于谨慎了。
“原来是大当家的好义弟来了,行,你们聊。”四当家孟有威一挑眉,将少年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一番,踏步下楼时结结实实地撞开了碎梦的肩膀,似乎是要把对顾惜朝的不满都转移到少年身上,“只是可别因为叙旧,耽误了正事。”
“三弟,你回来了。”顾惜朝脸色有些凝重,不待碎梦说出要是便抬手制止了他,面色有异地向孟有威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继续说到:“不妨我们下楼去,边饮酒边聊,岂不痛快。”
不等碎梦应他,顾惜朝转身就下了楼,瞧着孟有威出了仁义堂的大门,才向着碎梦点了点头。少年虽是满腹疑惑,但仍将信中消息托出,担忧地说道:“朝廷如此步步紧逼,二哥,我们必须早做打算,要跟戚大哥和阮二哥他们相商才对。”
“此事,我早已知晓。”顾惜朝沉吟片刻才缓缓说到。
“二哥早已知晓?可有跟大哥说过?我怎么不知道?何时知晓得?二哥可有对策?”少年有些焦急,接二连三地抛出诸多疑问,顾惜朝面露迟疑却迟迟不肯开口。
瞧他犹豫不决,少年脑海里闪过堂外霍乱步所言,有些慌乱地一把攥住了顾惜朝的双肩:“二哥,难道你信得过孟四哥,却信不过我吗?”
少年着急起来手上力气大了几分,顾惜朝挂上笑容,直视着少年的双目说道:“自然不会,此事我自有安排,其中曲折……还需要权衡一番才能解释地清楚。”
“三弟,能否请你,先相信我。”
碎梦愣住了,握着他双肩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开,双眸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顾惜朝摆动了几下,良久才带着重重疑虑开口:“那我只有一个问题,二哥的计划,大哥和阮二哥是否之情。”
笑,僵在了脸上。
堂内的空气变得稀薄而粘稠,顾惜朝的薄唇慢慢垂下又缓缓上扬,勾起的嘴角变成了自嘲的笑。是啊,太好笑了,旗亭酒肆,少年对戚少商所隐瞒之事深信不疑,但是如今,自己却丝毫得不到义弟的信赖,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二哥?你连大哥也没有告诉……你到底,是在谋划什么呢?戚大哥和阮二哥他们又在何处?”
“三弟,我此事却有苦衷,你何必……”顾惜朝早就知道,少年本就是个机敏的人,被他发现也是意料中事,只是从此以后可能再也没有向他解释的机会了,或许他们会成为仇人一生一世,他不甘心,但少年如此不信他,所以他不能说。
“二哥,如果真如此,我只能怀疑你的计划,是否真的有不可告人之处了。”少年后退半步,声音越来越低,他也不敢相信顾惜朝会对连云寨不利,可向着仁义堂的大门望去,只瞧见门缝缓缓地开了,攥着刀缓步而来的,是本已离开的四当家孟有威。
“江湖有缘,知交多时……三弟,原来你终究不肯信我。”
“那我也只能说声抱歉了。”
顾惜朝越过少年,随着一声长叹,碎梦只觉得脖颈一痛,下一瞬就失去了意识。
“呵,顾大当家不会是舍不得吧,你都已经暴露了,这小子知道的太多了,知道相爷计划的人不可能活着。”
“……”
模模糊糊的声音由小渐大,昏沉的脑袋逐渐清醒过来,少年下意识地假寐,发现自己仍处于仁义堂内,只是双手被麻绳捆在了堂内的屋柱上,并且只能保持面向柱子的跪姿,连起身都做不到。他只好悄悄眯着眼睛观察四周状况,只瞧见一习青衫的顾惜朝带着训鹰的皮质手套,微风从窗外缓缓落在他的臂上,啄开腿上的信简叼到他的手心。
顾惜朝捋了捋微风的羽毛,将他送出窗外,站在一旁的孟有威极为不耐烦地抖着腿,骂骂咧咧地说到:“姓顾的,别以为相爷赏识你你就真高人一等了,都是拿钱卖命的人,你没资格使唤本大爷。”
“有空在这里吵嚷不如先去把阮明正找出来,派去跟踪的人已经被他甩开了,想来他察觉不对,自会回寨。”顾惜朝缓缓地打开书信,扫视了几眼后指尖一捻,顷刻间信纸化为粉末从他掌心漏下。
“啧,你给老子等着。”孟有威冲着顾惜朝的背后指指点点,终究是没敢将他怎样,愤然转身冲着碎梦的方向大步走来。
少年急忙闭紧眼睛假寐,下巴却被粗糙的大手猛然捏住抬起,孟有威的声音近在咫尺,碎梦甚至能感觉到他口中的热气喷洒在自己脸上:“果然是个美人坯子,我要是顾大当家也舍不得这漂亮的脸蛋,活到今晚给老子爽爽然后再死也不错。”下流的腔调让碎梦眉角气的抽搐,正准备狠狠地张口咬上孟有威的手,却只听“铛”的一声,有一柄利器破空而来,钉进了屋柱之中。
孟有威手收的足够快才没有被顾惜朝的小斧剁下两根指头来,他讪讪地抬头一看,顾惜朝正站在他面前,脸色阴沉地低声到:“拿开你的脏手。”
孟有威骂骂咧咧地走了,把仁义堂的门摔得震天响,顾惜朝缓缓俯下身子,微卷的长发扫过碎梦的脸颊,碎梦整个身子几乎被他从背后包裹住,此时的少年紧张地低着头阖眼,睫毛颤地厉害,顾惜朝修长的指捏住入木三分的手斧,稍一用劲拽了出来,带出几粒飞溅的木屑。
碎梦心如鼓擂,刚刚从他们的对话中所听到的信息已经足以证明,他的好二哥——顾惜朝,真的是朝廷的卧底,是傅宗书手下的人。少年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股子被毒蛇盯上的感觉蔓延至全身,他冷的想打颤。
“三弟,你都听到了吧。”顾惜朝冷言冷语,完全没有素日里的和煦如风。冰凉的斧尖顺势将少年的下巴挑起,碎梦抿唇不语,只觉得眼角湿润了几分。从顾惜朝的视角望去,被捆着双手的少年微侧头试图躲开锋利的斧尖,倔强的睁开那双好看的眸子,湿漉漉地不肯看他。
“收手吧,二哥,去跟大哥讲明白,我们总会想出对策……”少年盯着眼前被束缚的双手,心里失望至极,自己的猜疑得到了证实,他也没想到自己的结义二哥,不,顾惜朝,竟然变成了潜伏在连云寨的朝廷细作,他终究还是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呵……”顾惜朝一声轻笑,将那柄手斧收入怀中,捏着少年的下巴迫使他昂起头来,在他身后低头看向那双又怨又恨的眸子,淡淡开口:“孟有威有句话说的没错,知道太多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没有感情的语调让碎梦的心一寸寸冷下去,顾惜朝有些发凉的手背贴上了他的脸颊,略带疼爱地抚了抚,旋即一把按住少年的后颈,压着他侧过头,低头吻上了少年那让自己日思夜想的唇瓣。
太突然了,猝不及防的亲吻让碎梦一下子呆在了原地,震惊到瞳孔缩地极小,隔了半晌才想起来要反抗,可他双手被牢牢地捆在柱子上,只能不断地扭动身躯试图逃离顾惜朝围起来的牢笼。顾惜朝有备而来,当即用自己身体的重量把碎梦压到了房柱上,灵巧的舌有力地撬开那贝齿死死地与少年的舌纠缠在了一起。少年半跪的身子不得不挺起来,腰身被顾惜朝顶着也贴上了柱子,全身上下几乎没有能自由活动之处,只能拼命挣扎着胳膊试图拽断那麻绳,却只是徒劳无功。
好痛苦……呼吸不上来,嘴巴被两瓣滚烫的唇堵地严严实实,口腔里被满满占据,任凭少年的舌头怎么往外推顾惜朝的舌也无济于事。顾惜朝明显也是不怎么熟练的样子,舌头被阻挡次次磕到少年的齿尖,然后偏偏还要蛮横地往里闯,终于碎梦狠了狠心,用了力咬了下去。
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散开来,顾惜朝却像不知道痛一般,按着少年后脑勺的手愈发用力,吻咬地愈发凶狠,碎梦本身内力就不敌他,感官上呼吸得到的空气也被顾惜朝吮地所剩无几,时间一久紧绷着的身子由于脱力而逐渐柔软下来,半个身子被顾惜朝牢牢接住锁在怀里。
瞧他没多余的力气挣扎了,顾惜朝松了几分力道,转去舔咬碎梦那柔软的唇瓣。血珠子染红了碎梦有些发白的唇瓣,显得更加红润,渗出的血丝一点一点被顾惜朝舔舐干净,只剩下一片晶亮。碎梦终于能在他轮番吻咬的空隙中喘息几口,赤红色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发昏的脑袋变成了一团浆糊,身子感觉轻飘飘的怎么也拾不起力气,偏偏顾惜朝另一只滚烫的手掌还按上了少年的小腹,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烫的那里几乎要灼烧起来。
“呜……哈。”
掺着血的涎水拉成一道蛛丝,在两人终于分离的唇瓣之间拉扯断裂,禁锢着少年脑袋的手终于松了去,碎梦的双目蓄满水汽,脑袋往柱子上重重一抵,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而下。他哭的无声无息,抿着唇吃力地将喘息咽回肚子里,过于压抑的情绪和痛苦让少年的身子忍不住地发抖,顾惜朝看在眼里,只觉得心里钝痛无比。
还要继续伤害他吗?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可是,我可能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明明是他不信我的,明明是他邀我成为义兄的,明明……是他先招惹我的!往昔的回忆碎片清晰地掠过,呼之欲出的爱意和怨怒激红了顾惜朝那双好看的凤尾眼眸,于是他将少年的腰掐地更紧,不再给他留喘息的余地再次强吻了上去。
碎梦下巴被用力地钳住被迫张开了嘴,每一次的舔舐吮咬都让莫名的酥麻感从舌尖传递到舌根,危险的人影倾身贴近,纠缠上十二分的力道,夹杂着不甘和晦暗不明的各种情愫。刚恢复了些许力气的少年呜咽着反抗如骤雨一般再次到来的侵犯,那双细白的腕子拼了命想要挣脱,却被粗糙的麻绳磨出了道道血痕,顾惜朝空下钳住少年下巴的手来,轻易地按住了他的胳膊,另一手则直接摸上了碎梦的腰封。
“唔!唔!”急切的闷哼只能从喉咙中憋出,碎梦慌了,猜测出顾惜朝意图的他现下是真的怕了。少年从未曾想过顾惜朝会把自己怎么样,也不相信他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所以戳穿二哥“真面目”之时,他只有满腔的失望至极,而从未曾怕他。可那昨日还轻柔抚琴的手此刻正轻巧地叩开了夜行衣的腰封,随着束腰卡扣上的金属与地板接触发出清脆响声,贴身的衣衫松散开来,露出少年紧实的薄肌。
刚放过碎梦唇瓣的顾惜朝吻咬向下游走,顺着他的嘴角一路吻到脖颈,月白色的披肩被一把拽下,衣衫被扯得香肩半露,顷刻间吻下红痕斑斑,“住……住手!二哥!嘶…”终于得以喘息的少年颤声制止他,却被顾惜朝带着不满咬了下去,所以留下了一声吃痛的尾音。
顾惜朝保持着沉默,没有如他所愿的住手,反倒是将双手一上一下地从碎梦已经散开的衣衫里探了进去,少年下意识地向后缩着身子想逃离,后背反而贴紧了顾惜朝的胸膛,他的怀抱分外的温暖,碎梦想起在旗亭酒肆的那日清晨,刚从噩梦中惊醒的瞬间,趴在二哥的臂弯里出人意料的让人觉得安心。
失神只是一瞬间,少年的胸口突然传来怪异陌生的触感,诡异的润泽感由于接触了体温的烘托而变得温暖,干燥而生涩地从少年的小腹慢慢向上滑动,逐渐产生了油脂摩擦的感觉。
是皮革。顾惜朝左手上的训鹰皮革手套一直未曾脱下,干涩的皮革寸寸划过少年的肌肤,终于抵达了胸口之上。与此同时,未带手套的右手也成功拉开了碎梦的裤腰,滚烫的掌心尽可能温和地攥住了少年半软的男物,上下撸动起来。
“顾!顾惜朝!放开!”恼羞成怒的碎梦几乎要将牙齿咬碎,甚至不肯唤一声二哥。可他全身上下能小幅度活动的也就两根胳膊,由于被拉直了而做不到向后肘击,跪在地上的双腿被顾惜朝紧紧压住,即使大腿绷紧了发力也挪动不了分毫,只能用力地弓着腰,眼睁睁地,承受着顾惜朝足够温柔又足够羞耻的攻势。
原本内陷的朱红乳尖经不得那皮革的刺激,顾惜朝的指腹仅在那揉按刮擦了几下,就俏生生地挺立起来,在他去照顾另一侧时紧紧贴上薄薄的衣料,露出一个显眼的突点。被人握在手心反复撸动的男根也不听使唤地坚挺,带着薄茧的指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摩痧过最为敏感的冠状沟,火热的温度和声声作响的粘腻声音刺激地碎梦快要疯了。
流连于亲吻少年耳珠的顾惜朝将少年的反应明打明的看在眼里,突然笑着轻声道:“三弟明明是如此坦率的人,现下若说不要,岂不是违背了自己的意愿。”温柔又危险的语调让热气吐息在少年的耳后,碎梦绯红的脸颊滚烫的似乎要冒烟,他结结巴巴地狡辩:“不……不是!”
可无论碎梦怎样抵触,带着耻辱的快感反应还是暴露出来,立起的乳头被皮革揉搓的红肿又酸麻,顾惜朝恶意地将那桃红的乳尖夹在指缝里,火热的掌心将少年的乳肉包裹起来揉捏到柔软。下体的反应更盛,无论碎梦如何咬紧了牙关也憋不住那不断撩拨的快感,欢愉的气声随着浓缩于小腹的酥麻泄漏出,喘息夹杂着呻吟憋屈地怎么也抿不住,刚下山不满一年的碎梦还未经人事,这样的画面从前只能靠话本子来想象,没成想有朝一日竟然以如此强硬的姿态落到自己身上,所以他又羞又恼,恨不得咬舌自尽才好。
而顾惜朝依旧淡然,他有条不紊地兼顾着双手的动作,轻柔地吻着少年的束发,使这场强制的情事更像是一场彬彬有礼的晚宴,只是“食材”过于的鲜活。不听话的孩子应该受到更多的教训,于是顾惜朝暗暗加快了右手的动作,濡湿的液体从少年的马眼渗出,沾湿了滚烫的手心,也让那上下滑动的动作带上了旖旎暧昧的噗叽声响。陌生但刺激的触感使碎梦的每寸皮肤都分外敏感,他能清晰地体会到顾惜朝指腹的那层薄茧被润湿然后刮过冠头的感受,略显粗糙的皮革揉捏在乳尖形成的刺激,还有……顾惜朝兴致盎然地亲吻他的后颈,舌头舔舐过的热度。
“这里反应很强烈……你可有自己碰过?”脖颈的热气几乎将少年的皮肤灼伤,碎梦的男茎在他手心难以自持地颤抖着,但嘴上却倔强地说着不。“啪啪”的撸动声不绝于耳,隔着皮革的指尖捏住了少年挺立的乳头轻轻拽起。少年再也承受不住,升腾的电流一路火树银花地劈中大脑,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只感觉脑仁都在跟着颤抖。挺翘的男根在顾惜朝手中抽搐了两下,被摩擦到泛红的铃口瞬间张开,将浓稠地初精一股脑地射进了裆里。
那双好看的眸子怎么努力拢具也寻不到焦点,碎梦的脑子里像是被搅成了浆糊,不知道是生理性还是情绪上的泪珠模糊了视线,他痉挛到一丝力气都没有,手臂也无法伸直,碍于麻绳的捆绑而垂不下来,只能将他的手腕吊在那里低头大喘。顾惜朝将少年抱坐起来,任他塌下的后腰贴上了自己前倾的身躯,顺便伸手将他污了的裤子拉下。
底裤内被少年射的一塌糊涂,湿黏的精丝拉扯断裂,淅淅沥沥地滴落在碎梦跪的发酸的大腿上,跪久了的膝盖有些红肿,在白皙修长的双腿上显得分外可怜。而可怜的小碎梦此刻正被后腰上顾惜朝早已坚挺的男物隔着衣衫硌地生疼,但失神的他还未曾意识到……那为何物。
“三弟,清醒些……好好看着我……”蛊惑的声音钻入耳朵,虚虚合拢的双腿被强壮有力的双手攥着膝盖掰了开,带着不同触感的掌心暧昧地顺着大腿内侧滑下。顾惜朝顺势将双腿穿过碎梦的腿弯,两脚抵住少年的小高跟鞋内侧,即便碎梦想要合拢双腿也吃不上力气。
“你……啊!”猝不及防的撕痛感让少年忍不住惊呼出声,未经人事的后穴正被两个拇指试探性地往外掰开,娇红的穴肉隐隐露出些许,只可惜顾惜朝是把碎梦抱坐在怀里的,无法欣赏到这番盛景。他带着手套的左手中指试探性地往那肉缝探过去,干涩的指尖轻柔地按上紧缩回去的穴口,刺激的怀里的少年奋力地反抗起来。
“疯子,顾惜朝你个疯子!”碎梦狼狈地拽着胳膊,生怕他由此脱臼的顾惜朝二话不说直接挤着人贴到了房柱上,木柱一震连累了挂在上面的长明灯,红烛瞬间歪倒从灯台里面掉落。顾惜朝眼疾手快地一把攥住险些砸在碎梦身上的蜡烛,可拦不住那几滴甩飞的蜡泪,红艳艳地滴落在了少年布满齿痕的肩头。“嗯!”被烫到的碎梦打个激灵,发出略带痛苦的鼻音。顾惜朝明显地感受到了那穴口缩紧了一下,指腹的皮革被褶皱夹住,让他忍不住滚了滚喉结。
好……色气,太有趣了。升腾起这样想法的顾惜朝马上懊恼地在心里痛骂自己:真是卑劣无耻啊顾惜朝。可即便如此,他的指腹还是不轻不重地揉按了几下,缓缓地破开那道肉缝,生涩的皮革摩擦着干燥的穴口缓缓往里挤入,不知道是由于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还是过于的敏感,干涩的穴口逐渐变得黏腻润滑,诡异的感受从两胯之间蔓延至碎梦的四肢百骸。顾惜朝恶趣味的将右手的蜡烛微微倾斜,半热的艳红蜡泪颗颗滴落在少年宛如白瓷的大腿内侧,滑过后留下了被灼伤到的红痕,残留的浓白精液和凝固在腿根的血红蜡泪交相辉映,真是……美极了……比雪日里的红梅还要好看。
“嘶…哈…好烫…”低温缓慢烧灼着少年的腿肉勾出难耐的低吟,蜡泪淌下后逐渐凝固挂在少年净白的肌肤上,顾惜朝攥着蜡烛慢慢地滴过碎梦的腿心,手腕轻轻往上抬,灼烫的蜡径直地滴在了少年射过一次而疲软的阴茎上,左手更是没得一点空闲,不待碎梦适应他的进入就不轻不重地抽插起来。
好烫,好痛……碎梦死死抿着唇,再不愿在顾惜朝面前失态,可是止不住发抖的身躯和每被烫一下就紧缩一下的小穴让顾惜朝升腾起一股近乎病态的满足感。于是细长的中指恶劣地往那肠穴深处捅去,向前轻勾按上了痉挛的肠壁。被刺激到前列腺的少年猛的勾起脚趾,恰逢一滴蜡泪不合时宜地滴上了敏感的龟头,湿热的肠穴猝不及防地喷涌出一股子清液,将顾惜朝的手套淋了个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