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晦气,第一天上课就碰到他们。”陈凭一边拍着篮球,一边往八班集合的队伍看。
开学之后第一次体育课,没想到又是和上学期一样,和八班在一起上课。两个班早就相看两厌,每次遇到对方都会用眼神无声交流一番。
张途接过他传来的篮球,说:“别管他们,咱玩咱的。”
这次学校给他们安排了两个体育老师,一南一北离得挺远。不过现在天气这么热,能活动的地方就那么多,所以解散后,两个班都在乒乓球台旁边的树荫下站着,除了要打球的,其余人都在那歇着。
郁白怕在太阳下看书会伤眼睛,所以也躲在树荫下,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待着背单词,偶尔抬头看看教学楼的方向。
夏序怀还没来,临上课前他和韩青被向晴叫走了,似乎是有什么事要他们帮忙。
陈凭他们也不怕晒,像是在和八班打篮球的人较着劲,时不时对望一眼,挑衅的意味十足。
上课时间过半,八班打篮球的那群人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纷纷叫嚷着,发出的声音喧闹,好像在故意吸引别人的目光。
“……可以啊,你小子……”
“快,指给我们看,哪一个?”
“也不怎么样啊,你叫过来呗……”
“就是……”
“搞什么呢?”陈凭扔了球,瞧着他们嘀咕了一句。
只见八班的班长罗木带着人径直往这边走来,紧接着把人群里的一个男生推了出来。
“叫啊,叫出来我们看看……”
“快点快点,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被推搡出来的男生叫曹谦,他有些尴尬和心虚,耐不住身后人的催促,朝树荫下的人群里喊了一个名字:“蒋鹂。”
蒋鹂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望过去,表情有一瞬间的愣怔。她起身,迎着其他人的目光,朝他们走过去。
“有事吗?”蒋鹂看着曹谦,问。
曹谦踌躇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纸条,低声说:“以后别再给我写这些东西了,我不喜欢你。”
有人眼疾手快夺过他手里的纸条,展开后大声念了出来:“曹谦,谢谢你帮我修自行车,周六放学你有时间吗?我想请你看电影!”
二十班的人渐渐围了过来,站在蒋鹂身后,面色不善地看着对面一群人。
蒋鹂的脸色有点白,但还是只看着曹谦一个人,冷静地问他:“这是你自己想跟我说的话?”
曹谦低着头,沉默不语。
“肯定是啊,”有人在他背后接话,“这你都听不懂?”
“我说有些人也别巴巴地凑过来了,也不想想你们之间差距多大!”
“就是,果然一个班的都是一种人……”
严月拧着眉,她上前一步,握住了蒋鹂微微发颤的手。
“你们班说话别太过分,他们俩的事情管你们什么事?”张途听不下去了,他站到蒋鹂面前,抬手指着他们。
罗木打掉他的手,嘲讽地说:“怎么?恼羞成怒了?”
“道歉。”郁白突然从人群最后走上前来,一双眼紧紧盯着他。
“道歉?”罗木笑起来,“你们也配?”
他们说话间,蒋鹂三两步走到曹谦面前,把自己写的纸条抢回来,对他一字一顿地说:“你真懦弱,你们才是真的垃圾。”
人群里,不知是谁抬手推了她一下,蒋鹂没注意差点摔倒,还是严月动作快接住了她。
“你们竟然动手打女生……”张途话没说完,郁白已经一拳头挥了过去。
“草!跟他们废什么话?”陈凭沉不住气,一脚踹上离自己最近的人。
严月连忙拉着蒋鹂往旁边退,顺便叫班里的女生离远点,让她们赶快去找老师。
两个班积攒了许久的怨气,场面堪称激烈混乱,不少人翻滚在满是尘土的地上,一拳拳揍得毫不留情。
远远地,夏序怀和韩青走过来,看见打成一团的两个班,神情徒然变得严肃凝重,连忙跑过去。
夏序怀一眼就看见了郁白,还没等他上去拉人,两名体育老师先到了。
哨声一声接着一声,两个体育老师好不容易分开他们,累得一头一身的汗。
事情理所应当地告知了两个班的班主任和年级主任,几十个男生灰头土脸地挤满了办公室,个个垂着头一声不吭。
“开学第二天,你们就给我整出这种事!还打架,都想不想学了?一个个的,管不住你们了是吧?瞅瞅你们自己的德行,哪有个学生样?尤其是八班,还是精英班,就是这么学习的是吧?”
涂尘忠怒不可遏,唾沫横飞地指着他们的鼻子训,背着手来回踱步,简直不知道拿他们怎么办好了。
向晴得到消息先察看自己班学生的受伤情况,每个人都仔细看过且发现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后,才慢慢松一口气,然后气定神闲地站着,等涂尘忠训完。
八班班主任胡老师也是一脸怒意,站在一旁双手环胸,没有说话。
涂尘忠说得口干舌燥,喝了口茶,然后问:“说!谁先动得手?”
罗木立马抬头,回答:“是他们班先动得手。”
胡老师面色稍缓,转头看向向晴。
向晴依旧从容不迫,抬起眼看着他:“我班的孩子我最清楚,绝不可能先挑事。所以你们是做了什么,逼得我们班的人先动手打人的?”
罗木躲躲闪闪地闭了嘴,没了刚才的底气十足。
“向老师,不管怎样,先动手打人就是不对的。”胡老师说。
“当然,”向晴坦荡地说,“打人是不对的,所以我们班该道歉道歉,该写检讨就写检讨,决不推卸逃避。”
涂尘忠听了点点头:“这样才对,我们学校不能只看学生成绩,还要注重素质教育!”
“但是,”向晴直视胡老师,继续说,“我们还是要知道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该是哪个同学犯得错,都要一一算清楚,不好包庇袒护。”
“向老师说得对,我也正是这个想法。”胡老师微微笑着说。
“那就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涂尘忠端着水杯,盯着二十班的人看。
郁白等人都低着头,没人站出来说话。这件事怎么说都是关于女生的私事,由别人说出来,怕是会叫蒋鹂觉得难堪丢人。
但蒋鹂也站在其中没有说话,她攥着双手,嘴唇抿紧了,好像还恍惚着。
严月看她一眼,偷偷拍拍她的背。
“是我先动的手,”郁白忽地开口,“因为他们骂人。”
“只是因为这个?”涂尘忠问。
“是……”
“不是!”郁白话没讲完,就被蒋鹂打断。
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蒋鹂闭闭眼,站出来说:“是因为他们动手推我。”
“他们为什么动手推你?”涂尘忠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是八班的男生先动手推一个女生。
既然开了口,后面的话也没那么难说出来了。蒋鹂一句句把事情讲明白,等她说完,胡老师脸上的笑就维持不住了。
涂尘忠把水杯重重搁在桌上,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气重新聚在胸中:“一个人,要是骨子里坏了,那这个人就完了!是谁推的蒋鹂?给我站出来!”
过了几秒,八班的人群里才颤颤举起来一只手。
“你现在就打电话给你父母,让他们来学校一趟,现在就去!”
涂尘忠缓一口气,接着说:“还有你们,两个班所有人都给我写检讨,每人一千字!然后互相道歉,以后体育课分开上,八班周一上,二十班周五上!另外,早恋问题,由你们各自的班主任处理,都回去上课,赶紧走。”
说完,他挥手赶人,连带着向晴和胡老师也被赶出去。
两个班级敷衍地站在走廊冲对方道歉,然后被自己班主任带回去。
到了班级门口,向晴叫住蒋鹂,领她去教学楼之间的树底下站着。
向晴轻叹口气,说:“你们这个年纪会有喜欢的人很正常,我原本以为你会喜欢上一个更好的男孩子,最起码不是曹谦那样的。像夏序怀和郁白,我就不说什么了。就是陈凭,都比曹谦要靠谱。”
“……”蒋鹂眼圈原本有些红,听了向晴这些话,她抽噎一声,“那还是算了吧。”
向晴又问:“你能自己解决好这些事吗?”
蒋鹂点头:“我没事的,晴姐,我过两天就好了。”
“嗯,回去吧。”
等蒋鹂走远了,向晴才抬头看了眼四楼的位置,然后颇为嫌弃地说了句:“真是什么猪都敢来拱我班的菜。”
“晴姐和蒋鹂说什么呢?”陈凭眯着眼望向窗外,试图读懂唇语。
张途摇头:“不知道,听不见也看不清,诶蒋鹂回来了。”
蒋鹂的眼睛还有一点红,进班时陈凭关心地问了句:“鹂姐,你没事吧?”
不知怎地,刚刚向晴说的话倏忽出现在脑海里。蒋鹂看着他,不由自主地想,算了,这早恋还是不谈为好。
陈凭摸摸脑袋,咋感觉蒋鹂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对呢?
当班里人还在激烈地讨论这场“战争”时,郁白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夏序怀是在他们后面进来的,手里还拎着刚从医务室买的药膏药酒。他把这些东西扔到郁白的桌子上,然后就戴上耳机做题,没有一点要搭理旁边人的意思。
郁白直觉他生气了,可又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偷偷瞅了半天,郁白终于伸手拉他的衣角。夏序怀微顿,把自己的衣服抽回来,还是一句话没说。
郁白只好低头,脑子里想乱七八糟的,想不出解决办法。
火烧云布满半边天际,傍晚的风袭来,在夏日里终于带上一丝清凉,不再是惹人烦躁的热浪。
蒋鹂站在走廊上,仰头看着外面澄澈的天,然后伸手拿了护墙上放置的水壶,给手边的一株多肉浇水。
“多肉难养,你再浇下去就活不成了。”严月刚从食堂回来,手里提着给她买的晚饭。
“谢谢。”蒋鹂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接了过来,慢慢吃着。
两个人背靠护墙,透过窗玻璃能清楚地看见班里的人在做什么。
“其实我和曹谦上学期就认识了,”静了会儿,蒋鹂突然开口说,“当时和八班发生冲突的时候他都不在,我事后还问过他怎么看这些事,他说他也觉得自己班的人有时候说话太难听,还安慰我,叫我不要放在心上。”
“所以你就喜欢上他了?”严月问。
“也算不上喜欢吧,但确实有好感,”蒋鹂拨弄着手里的塑料袋,“只是为了我这件事,让班里那么多人受了伤,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也不见得,”严月语气平淡地说,“他们好像还挺高兴。”
蒋鹂一愣,紧接着就看见班里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出来,嘴里还插科打诨不停。
“你们是没看见我上午那一脚,直接把对方踹成个猪头!”
“那你也没我厉害,我360单腿旋风踢,让他们跪地求饶!”
“老子用的拳头,照样牛逼的很!”
“我早就想和他们打一架了,揍不死他们的。”
“一群弱鸡,没有一丢丢杀伤力。”
严月扭头看她:“你看,其实也不全是因为你。”
蒋鹂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也不想矫情,干脆直接换了个话题,笑着问她:“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鸟落在她们身后的树上啼叫,枝杈随着它的蹦跳抖动着,落下一片绿叶,飘飘荡荡地挂在底下的花瓣上。
严月的神色有一瞬间变得柔和,她望着玻璃,仿佛在看上面自己的倒影。良久,她才几不可闻地轻声说:“有啊,可是他不喜欢我。”
蒋鹂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教室最后排,戴着白色耳机的男生正在心无旁骛地执笔学习,他眉头轻轻皱着,似乎正为面前的题烦恼,就连下颌都是略微紧绷的。
郁白额头抵着桌面,在桌柜里的书包夹层里翻着什么,找了半天,才摸出几颗话梅糖。他直起身,额头最中间印着一点压出的红,但郁白无知无觉,只是把那几颗糖慢慢放在夏序怀的桌上。
从回到教室后,一直到现在,夏序怀都没有主动和他说过一句话。郁白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自己哪里惹到他了,只能不尴不尬地故意和他没话找话,可夏序怀每次都极潦草地回应一两个字。
这次也一样,夏序怀把糖推回去,甚至没看他,淡淡地说了两个字:“不吃。”
郁白彻底没有办法了,他重新把额头压上桌沿,伸手抓了一个糖下来,撕开包装袋吃进嘴里。这糖还是上次他过生日的时候,夏序怀送给他。本来挺大一包,现在就剩了这几颗,他还省着吃呢。
夏序怀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在他头顶翘起来的几根头发上停留几秒,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郁白完全没有“哄人”的经验,如果说这算得上是“哄”的话。他闷闷不乐地咬糖球,脸颊微鼓,不小心碰到青了一块的皮肤,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就这样下了晚自习,教室里的人渐渐都走光了,整个教学楼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坐在后面的夏序怀和郁白。
夏序怀没有要收拾东西的意思,郁白时不时瞅他一眼,也待在座位上不动。
默了几分钟,夏序怀一直在转手里的笔,嘴唇抿得很紧。郁白忽然福至心灵,他觉得夏序怀是在等他先说话。
郁白揪着书包带,小声问他:“你不走吗?”
夏序怀放下笔,终于转过身来看他,目光定在某一处。
郁白摸摸脸,那里被八班的一个男生打得青了一块,还挺显眼。
“疼吗。”夏序怀面无表情地问。
疼倒是也没有太疼,郁白这样想,但开口说的话却是:“疼。”
“药呢?”夏序怀听他说疼,语气不可控制地软下来。
郁白一听,连忙把随手放进书包里的药拿出来放到桌上。夏序怀将药扔给他的时候,他都没来得及细看,直接放起来了。
夏序怀拿起一瓶云南白药气雾剂,拔掉盖子摇了摇,他一手握住郁白的下巴,一手对准他脸颊伤处,嗓音低沉地说:“闭眼。”
郁白听话地闭上眼,感到托着自己下巴的手微动了下,拇指轻轻蹭过嘴角。
夏序怀凝视着面前乖乖闭上眼的人,突然放缓了呼吸。郁白的睫毛很长,正不安地颤动着,白皙的皮肤慢慢变粉了,连着耳朵尖都开始变红。唇色也很淡,仰着头的模样,就像是在……
郁白许久没等来动静,倒是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在徐徐靠近,他没有睁眼,只是轻轻动了一下。
下一瞬,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夏序怀收回手,说:“还有什么地方受伤了。”
郁白感觉自己脸颊怪怪的,他睁开眼,忍住没碰上了药的地方,回答:“身上还有一点。”
夏序怀摇着气雾剂,示意他把外套脱掉。
郁白犹豫着,脱掉外套转过身背对他,把身后的衣服撩起来一点。
后腰的位置有一块挺大的淤青,应该是被人踹的,看上去有点严重。
夏序怀伸手擦过淤青边缘的位置,郁白敏感地身形一颤,屏息说:“别摸……”
“为了别的女生受伤,郁白,你怎么想的。”夏序怀盯着他红透的后颈,语气意味不明。
郁白从他的话里体会到某种不同寻常的东西,心脏都开始狂跳,却又不敢深思细想,只能呐呐地解释:“不是的,是八班的那群人说话太难听了,还伸手推一个女生,我看不过去才冲上去的。而且蒋鹂人很好,总是分东西给我吃。你要是被人打了,我也会替你出气的。”
倒是把别人给他东西吃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所以我这么长时间真的是在喂猪吗?夏序怀心里压着的一口气就没下去过,此时直接气笑了。他忽地使劲按了下那块淤青处,然后掌心贴着郁白的一侧腰,牢牢捏住。
“夏、夏序怀!”郁白惊喘一声,不敢置信地呆愣住。
微凉的药附在皮肤上,郁白却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烫了起来。他紧绷着身子,低垂着头,松开了手上的衣服,衣摆垂落,遮住了夏序怀骨节分明的手。
夏序怀感受着手心温热的肌肤,冷声问他:“还打架吗?”
郁白轻轻摇头,带着一点求饶的意味:“不、不打了。”
夏序怀撤回手,把他的衣服整理好。郁白慢慢转回身,好像被欺负了一样,眼里含着一点怒气。
两人收拾了书包,郁白走得快,想要把夏序怀甩掉,却被他勾住后衣领,说:“在这等我,我骑车载你去买话梅糖。”
半晌,郁白毫无骨气地“哦”了一声。
迎着夜风,郁白坐在自行车后座,心里第一次想要捉弄一下前面这个“恶劣”的人。
买完话梅糖,夏序怀送郁白回家,郁白抱着一大袋糖,快速地和他说了“再见”,然后闪身进了门。
夏序怀只当他还在介意刚刚的事,没往其他方面想,骑上车回家了。
舒绘听见他回来,把眼睛从电视剧上挪开,扭头和他说了两句话,然后眼尖地瞧出了他身上的不对劲。
“你衣服后面是什么东西?”舒绘说。
夏序怀看不见身后什么情况,索性回房间换了件衣服再出来。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纯白t恤,上面没什么颜色,很普通的一件衣服。等到他翻过来才发现,衣服后摆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画上了一只猪,若是不仔细看还真看不见。
夏序怀想到刚刚郁白坐在自行车后座鬼鬼祟祟的举动,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他掏出手机,给郁白发了条消息。
夏槐:【某人做的好事。】
下面附上一张图片。
做坏事的某人自然没有回应,反而悠哉游哉地抱着玩偶熊睡着了。
“放脏衣篓里吧,明天再洗。”舒绘看着他。
夏序怀顿了顿,把衣服拿回房间:“没事,我自己洗就好。”
舒绘也就没管,继续看电视剧了。
高三的课程安排的很紧凑,高一高二时每月一次的月考变为每周一次的周考。每天进了班,不是在写试卷,就是在改试卷,总有一堆做不完的习题卷子,还有听不完的试卷题型讲解。
虽然高三紧张,但该放的假还是会放的,只是从每周周末的一天半改为了每周周日的五个小时。
就连九月底的中秋节也是一样,调休加补课,算下来也只放了半天而已。
舒绘提前几天就和郁白说好了,要他来家里过中秋节。郁白原本有些犹豫,但想着下午上完晚自习后还是会回家的,于是也就答应了。
自从开学之后,郁白大概有一个月没再去过夏序怀家,也没有再见过舒绘和夏承关。
进门时,舒绘和夏承关正巧做好了饭菜,就等着他们回来吃了。
“叔叔,阿姨。”郁白乖巧地和他们打招呼。
舒绘穿了一条明黄色的长裙,头发上也绑了一个同颜色的发带,可能因为节日,她今天特别高兴,一见郁白来了就叫他和夏序怀赶紧洗手吃饭。
两人去洗漱台洗了手,然后在餐桌旁坐下。
“高三开学也有一个月了,你们两个适应得怎么样?”夏承关一边吃饭,一边问他们。
“还好。”夏序怀这样说,郁白也就跟着点点头。
舒绘手肘捅了夏承关一下,嗔怪他:“吃饭就吃饭,问这些做什么?”
夏承关顿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他连忙认错:“好好,我不说这些,咱聊点别的。”
“小怀和小白都多吃点,这些菜都是我最近新学的,帮我尝尝味道怎么样。”舒绘说着,给他俩夹菜。
“谢谢阿姨。”郁白捧碗接住,抿嘴轻笑。
夏序怀的饭量渐渐大起来,从开学以来已经不和郁白分吃一碗饭了,虽然还是没有他吃得多,但也是正常食量。
他们俩上了高三,生活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反而是舒绘有些紧张,怕他们营养跟不上,就会早起做很多东西让夏序怀带去学校和郁白吃。
“小白,一起来,中秋快乐!”舒绘端起手边的橙汁,往饭桌中间送。
“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
郁白慢一步抬手,四个杯子碰在一起,橙汁在杯中轻轻摇晃,是他从没有体会过的新奇感觉。
收回手时,郁白感到自己的杯子又被轻轻碰了下,他扭头去看身边的人,夏序怀也正看着他,眼里漫上些笑意:“中秋快乐。”
郁白小声回他:“中秋快乐。”
等饭吃得差不多了,舒绘便从厨房端出来两盘月饼,一盘放在夏承关和夏序怀中间,一盘放在自己和郁白中间。
夏承关左右看看,又伸手摸摸面前盘子里包装袋还没拆开的月饼,说:“这两盘怎么好像不一样?”
夏序怀伸手拿一个,隔着袋子捏捏,没看出什么不同,就是很普通的月饼,和以往每年吃的大同小异。
“小白,”舒绘笑着看郁白,把盘子往他那边推推,“你尝一个看看。”
郁白面前盘子里的月饼比夏序怀那边的大一些,还切成了小块,中间的馅料像是豆沙或者芝麻,黑黑的嵌在里面。他拿叉子取了一块送进嘴里,酸与甜在他的口腔里碰撞翻滚,是从来没有吃过的馅料味道。
“什么味道?”夏序怀见他久久没说话,问他。
郁白迟疑了一下,把盘子放到他面前,说:“你尝一个。”
夏序怀索性叉了两块,分给夏承关一个。
舒绘笑而不语,睨着父子俩尝过后露出一模一样的古怪神情,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感觉。
“这款山楂话梅味的月饼是我试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种月饼,早就想到你们俩会不爱吃,所以只买了我和小白的份。”舒绘笑眯眯看向郁白,问他:“小白,你说好不好吃?”
郁白忍不住回味,随后诚实点头:“好吃。”
“算了,小怀,咱俩就吃这种月饼吧,我看也好得很。”夏承关挑了一个凤梨味的月饼打开吃。
夏序怀原本就不爱吃甜食,随便吃了一个香橙味的,就拎着郁白回了自己卧室。
时隔一月再进这间卧室,郁白倒也没有陌生的感觉,反而觉得熟悉自在。
书桌上摊着本打开的相册,郁白一眼就看见了上面的照片,是寺庙与竹林。
“出去玩的时候随手拍的。”夏序怀淡声解释,把相册递给他看。
郁白一页页翻看着,上面都是各种各样他没见过的自然景物和人文景观,被一一拍下来,封存在照片上,再保存于相册里。
“你去过这么多地方。”郁白惊叹一声,眼睛还看着照片,舍不得移开。
“休学的那一年,没事的时候会出去看看。”夏序怀说。
这么多张照片,看下来却没有一张上面有夏序怀的身影,郁白忍不住问他:“你一个人去的吗?”
“嗯。”
好厉害。
郁白抬头看他,想了一下,接着轻声说:“其实我努力学习就是想……想去外面看看。”
他把那句“离开这里”换成了“去外面看看”,又停了一下才继续说:“我以前不知道为什么要学习,学习的意义又是什么。但现在除了想去外面看看,还因为继续读书认识了你,所以觉得读书好像也很有意义。”
郁白说出口有些不好意思,他低下头,藏在头发里的耳尖微红,手指不住地摸着相册封面的硬角。
夏序怀沉吟片刻,然后缓缓开口:“我爸是医生,他的学历不低,在一线城市的三甲医院待过两年,然后他不顾老师的劝阻坚持回到这座小县城。他说大城市不缺拿得稳手术刀的医生,但这里缺,所以他回来了。”
“还有舒阿姨,她是个画师。你在客厅看到的所有油画都是她画的,平时在网上连载漫画。她也是选择从外面回来的,因为她喜欢这座城市,觉得待在这里自由惬意,没有大城市的生活节奏快,会让她觉得喘不过气。”
“还有……我妈,她是律师,在自己的职业领域很成功,每天都很忙,经常出差,却乐在其中。但即便这样,她也会抽出时间去做法律援助志愿者,争取能够帮助更多的人。”
郁白呆呆地看着他,和夏序怀认识到现在,从来没有听他讲过这么多话,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我是想说,不要把任何人当作是你读书的意义,你应该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以后能有更多的选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总有一天,看到这些风景的人,会是你。”
夏序怀翻开相册最后一页,那里只有一张照片。湛蓝的天空和海水融为一体,分不清远方的地平线在哪里。太阳高悬于顶,沙滩被浪花席卷又变回原样,只余点点白色泡沫。照片里的画面似乎都动了起来,真实呈现在郁白眼前,仿佛身临其境。
“不过,”夏序怀唇角微扬,伸手触碰他的耳垂,“我也很高兴遇见你,郁白。”
最近几天班里的男生有意无意地开始了一场较劲,一个两个都开始秀自己的鞋。
陈凭将自己的脚放在课桌上,姿势怪异地拂了拂自己重新长出来的头发,故作深情地说:“我允许你踩在我的aj上吻我。”
“你这鞋一眼假!”
“欸欸欸!”陈凭立刻急了,他指着说话的人,“你可给我看清楚了,我这鞋,真的不能再真了!”
“就算是真的,那也没有我这个好看!”张途走过来,把脚同样放在他的桌上,故意和他比较。
旁边的几个男生也走过来,和他俩比较自己的鞋的款式,一个比一个喊得声音大,好像谁声音大谁的鞋就是最好的。
郁白扭头看他们在地上挤来挤去的鞋,表情很认真。
“郁白!你看我们这些鞋哪个好看?”张途突然问他。
郁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脚上的鞋都是在步行街买的,五十块钱一双他都嫌贵了。
“这鞋很好吗?”郁白若有所思地问。
“当然了,现在最火的就是aj了,买鞋必买它!”
郁白点点头,回想夏序怀穿过的鞋,好像没有这种样式的。
“在哪买?”郁白问。
“网上就行,你直接搜就好了。”张途躲过陈凭踩过来的脚,顺便在他鞋上印下一个黑脚印。
郁白又仔细看了看他们脚上的鞋,然后才收回目光,专心做题。
下午的时候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大雨,雨被风吹进走廊,洇湿了大片的地方。渐渐地,风越来越大,他们纷纷关上了窗,教室里才没有被灌进雨。
直到下了晚自习,外面的雨也没有停,只是变小了。
郁白的书包里有一把伞,只是不大,此时撑开也不能完全罩住自己和夏序怀的身子。
夏序怀慢慢推着车,肩膀和郁白几乎挨在一起。两个人默默朝前走,到了十字路口,郁白的脚步更慢了,一步一步似是在挪。
“怎么了?”夏序怀转头看他。
可能是风有点冷,郁白的嘴唇都没什么颜色。他举着伞走到自己家门口,然后对夏序怀说:“伞给你回家。”
夏序怀把自行车锁在门外,随后接过伞:“车先放在这。”
“好。”郁白点头,想要催促他快走。
或许是雨声嘈杂,夏序怀并没有听出什么不对劲,和他道了别后,便转身离开。
郁白看着他走远,回身推开铁皮门,刺耳疯狂的咒骂和雨声一起朝他袭来,随着门被合上,声音又渐渐湮没在雨里。
远处,撑着伞的夏序怀停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若无其事般,在深夜雨幕里,继续往前走。
小雨连绵不断下了好几日,天一直都是阴沉的,空气湿度不算浓厚,而且气温明显降了些,终于不再那么炎热。
十月份的国庆节,光城高中只给高三学生放了三天假期,从九月三十日下午开始。
国庆节当天上午,郁白跟着手机上的地址找了很久,才找到快递存放点,在里面找到自己买的东西。
东西是好几天前在网上买的,是一双鞋,官网价格四位数。
郁白捧着手机看了很长时间,怕买到假的,最后手心都出汗了,才用购物软件绑定银行卡,把这双鞋买下来。
找到自己的快递后,郁白先打开看了看,然后一手提着鞋子,一手撑着伞往夏序怀家的方向走。他今天要去夏序怀家里吃饭,前一天就说好了的。虽然夏序怀没有明说,但郁白知道,今天是夏序怀的生日。
雨逐渐变大,冰冷的水珠粘在郁白的皮肤上,凉得他止不住打了个喷嚏。郁白艰难地蹭了下鼻尖,觉得自己身上这件外套有点薄,应该再穿厚点的。
走到拐角处,郁白差点和同样转弯的人撞上。头顶的伞有些挡视线,他从伞下往外看,猝不及防地与孙华目光相对。
两人俱是一愣,待在原地没动。直到孙华背后的人推了他一下,说:“怎么了?走啊!”
郁白才看见,孙华背后还站着一个人——何纪。
何纪走上前来,见是郁白,也是一怔。但随即,一股怨恨愤怒就冲上脑袋,他哼笑一声,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真是巧啊。”
“表哥……”孙华想出声阻止,又被他瞪了一眼,只能把话咽下去。
郁白后退一步,捏紧了手里的袋子。
何纪自然也看见了他手上的东西,一步步靠近:“买这么好的鞋,看来你过得不错啊。”
郁白脸白了几分,警惕地看着他。
“上次被那个小白脸揍了一顿,装的一副好学生样,烟倒是抽得熟练。”何纪呸一声,狠声说,“我的手机也被他踩坏了,里面还有很多关于你的珍贵视频呢,你说说,该怎么赔比较好?”
郁白不语,观察周围的环境,想趁他不注意跑走。
“你们两个是一样的吧?”何纪突然说。
郁白看着他用一种恶心的目光来回打量自己,说:“所以他才会这么帮你啊……”
“小怀,小白还没到吗?”舒绘把菜端上桌,夏承关在一边摆碗筷。
桌子上的菜都刚出锅,热气腾腾地冒着香气,围着中间的一个大蛋糕。过生日的主角正站在阳台透过玻璃朝外看,外面的雨一直不停,下得人心里隐约有些烦躁。
夏序怀放下帘子,手机屏幕上打给郁白的电话无人接听,自动挂断了。
手机屏幕的光刚熄灭,忽然有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夏序怀垂眼看了几秒,然后伸手挂断。
窗外,雨还是没停,树叶被雨滴打得不断颤抖,终于有绿叶掉下来,落进脏污的积水里,打着旋沉下去。
“接电话……怎么不接电话……”孙华抖着手拨号码,手机上都是水迹,触摸屏都不灵敏了。
郁白浑身上下全湿了,和何纪纠缠着翻滚在泥水里,拳头往对方身上招呼。
何纪把他压在身下,一拳揍下去,目眦欲裂:“你忘了你初中三年是怎么被我们收拾的了?这才多久,你就忘了个一干二净!你可是个杀人犯!郁白,你凭什么过得这么好?”
郁白揪住他的衣领翻身,狠狠打回去:“我不是!”
“怎么不是?”何纪挨了一拳,嘴角青乌一片却毫不在意,“所有人都看见了,你以为你忘了就没事了!做梦!”
郁白脑中空白一瞬,双手掐住他的脖子,眼球上都是红血丝:“我不是……我不是!他该死!是他该死!都是他!都是他……”
“这兔子这么肥,正好杀了炒着吃。”
“你哭什么,你爸养这个就是为了吃的,叫你奶奶也没用,她出去了。”
“爷爷保证把这兔子做得很香,你吃了就不会哭了,乖乖的,就站在这儿,看我是怎么把它做成香喷喷的辣炒兔肉的。”
“郁白!别掐了!你会把人打死的,快住手啊!”孙华试图分开他们,但根本弄不动,只好继续给夏序怀打电话。
“快接电话啊……”
“找奶奶?奶奶出门买菜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到爷爷这儿来,爷爷这里有好吃的。快进来,看,这些是爷爷特意给你买的,好吃吗?”
“爷爷给你看个好东西,不要动哦。”
“看到了吗?上面都是你爸爸小时候的照片,好不好看?爷爷也给你拍一模一样的照片好不好?”
“……是他该死,我没有……没有错……”郁白眼睛红得吓人,一双手用足了劲,怎么都不肯松开。
何纪脖颈涨红,开始慢慢变紫喘不上气,不断拍打身上的人。雨劈里啪啦砸在他们的身上,郁白却感觉不到疼,只是身形震颤不停。
“夏序怀……接电话……接……夏序怀?夏序怀!”孙华终于拨通号码,喊出口的名字让郁白的动作凝住。
“来,听爷爷的话,把裤子脱了,躺到床上,和你爸爸这张照片一样。”
“别害怕,爷爷不会伤害你的,只会有一点点痛。”
“爷爷保证,你乖一点就没事,要不然等会奶奶该回来了,听话别动!”
“都说了别动!”
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时,夏序怀才回神。那个陌生号码打了好几通电话,显然是有什么急事。
夏序怀心神不宁,感觉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他按下接听,里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夏序怀?夏序怀!”
“孙华?”夏序怀微皱眉,不知道他给自己打电话做什么。
“郁白和我哥……不是、是何纪……打起来了!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你快来……快点!……快把他打死了,我试过了,他、他不松手……”
桌上的菜已经凉了,舒绘和夏承关看着夏序怀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甚至称得上如临大敌,忍不住轻声问他:“小怀,怎么了?”
“报警。”夏序怀站起身,直接打断孙华的语无伦次。
“可是、可是……”
“你先报警!”夏序怀握拳抵着桌沿,眼神一点点沉下来。
“小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夏承关和舒绘也站起来,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好,我先报警,报警。”
电话挂断,夏序怀缓了缓,才把话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三个人拿了手机外套就往外跑去,夏承关先去把车开过来,舒绘和夏序怀连忙坐上车。
雨下得越来越急,雨刮器都快起不上作用,夏承关没办法开得太快。
舒绘焦急地回头看夏序怀,问:“联系小白的父母了吗?”
夏序怀坐在后座,他身躯微弯,听了她的话沉默许久,才哑着嗓音开口说:“他已经没有爸妈了。”
车子停在了公安局门口,三个人出门匆忙,没有带伞,淋着雨就进了门。
夏序怀一眼就看见了郁白,郁白身上还在滴水,怀里抱着个快烂掉的纸盒子,低垂着头的样子像是个被人遗弃的落汤小狗,坐在墙角的椅子上一动不动。
夏序怀的心徒然一紧,然后就是一阵阵闷痛。
“小白!”舒绘跑过去,弯腰看他脸上的伤,“怎么被打成这样?谁打的你!”
“……舒阿姨?”郁白迟钝地抬头看她,紧接着看见了离他两步远的夏序怀。他呆愣着,慌忙错开眼,像是做了错事心虚的小孩子。
舒绘又气又心疼,她直起身,巡视四周,想要找出那个罪魁祸首。
孙华正在做笔录,旁边坐着一脸阴沉的何纪,脖子上有一圈被掐出红痕的手印。
因为警察要求他们的监护人到场,郁白没有长辈可以过来,只能打电话给向晴。他打开手机的时候才看见很多未接来电,全部都是夏序怀打来的。手机放在书包里,他没听见。
向晴来得有点晚,到的时候先看了看郁白身上的情况,接着和舒绘夏承关一起了解了一下具体的情况。
他们在一旁说着话,门口又停了一辆警车,几个警察从车上下来,打伞走进警局。
“然姐,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一个警察跑过去,对着先进来的一个女警说。
“回来查个文件,”然音拍了拍身上的水珠,看这里这么多人,便问,“怎么回事?”
“哦,两个未成年人打架,这些都是家长。”
然音点头,敏锐的目光突然顿住,停在了坐在墙角的少年身上。
郁白若有所觉,抬头看过来。
“郁白的监护人。”有警察站起来喊了一句,舒绘等人纷纷走过去。
然音听身边的警察讲明了前因后果,点过头后也走了过去。
哗啦一下围过来四个人,小陈一下子忘了要说什么。他是个新人,刚进这里没多久,处理事情还不怎么娴熟。
舒绘依旧是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夏承关拍拍她的背安慰:“没事,先看警察怎么说。”
小陈看着他俩,问:“你们是郁白的父母?”
“不是,”夏承关说,“我们是他同学的父母。”
小陈便看向向晴,问:“你是郁白的母亲?”
“我是他的班主任。”向晴说。
小陈顿了顿,犹豫着问一直看着他的然音:“然、然姐,您是……”
然音默了几秒,冷肃的神情渐渐消融:“他是我以前照顾过小孩。”
何纪的父母也到了,他们在公安局里吵吵嚷嚷,以为自己的儿子犯了天大的事,不管三七二十一要先打他一顿。
一时间,局里鸡飞狗跳,所有警察都上来拦人,好不容易才让他们都安静下来。
夏序怀不关心那边是什么情况,他从进门起就一直盯着郁白,此时终于迈步朝他走近,站到他面前。
郁白低着头只能看见一双鞋,那双鞋湿了大半,还溅了很多泥点子,像是鞋子的主人有什么着急的事要办,甚至顾不得打伞和躲避脏水坑。他忽然想起,有一次陈凭和张途聊天,说起夏序怀穿的一双鞋很不便宜,好像是什么联名限量款,反正不容易买到。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现在这双脏了的鞋。
夏序怀俯身,才看清郁白的脸色嘴唇发白,身体也在细微的颤抖,双臂紧紧抱着那个纸盒子不松手。他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郁白的身上,指尖蹭过他的脖颈时,才发觉他的皮肤很凉。
夏序怀沉默着伸手去拿那个破破烂烂的纸盒子,却看到郁白一瞬间收紧了手臂,似乎不愿让别人去碰他怀里的东西。
可是下一秒,郁白又松了手,把盒子往他跟前递,只是依旧没有抬头看他。
夏序怀接过,并没有打开,而是先放到一边。
郁白随着他的动作,偷偷瞥了那盒子一眼,手指不安地动着。
“然姐,找到了。”小陈在电脑上检索出档案,示意然音过来看。
然音看完,表情稍沉。
小陈走到两方家长之间,说:“郁白曾遭受过何纪等人长达三年的校园暴力。”
话落,舒绘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向晴也蹙起了眉。
经历校园暴力的初中三年里,郁白曾向当时的班主任求助过很多次,但没什么用,最后都不了了之。在快要毕业时,郁白鼓起勇气报了一次警,校方当时为了息事宁人,以不能顺利毕业为由,向郁白施压。可郁白没有妥协,依靠警察多方调查,证实了何纪等人确实对他有校园暴力行为。
事情发生后,郁白在校长办公室见到了何纪的父母。何纪站在他们身后,没有道歉,甚至不用开口说一句话。他的父母也没有好言好语,仅是很不耐烦地说可以赔郁白一点钱,这件事就这样算了。校长也站在他们那边,话里有话地告诉郁白这件事应该到此为止。
郁白沉默了很久,他看着面前的四个人,不合时宜地想,如果此时此刻也能有一个人站在他的身前就好了,这样他就不是一个人,也不会觉得委屈。
或者,能有一个人帮他说句话也行。
一句就行。
但是没有,也不可能会有。
因为何纪等人没有达到严重的暴力故意伤害行为,所以他们受到的处罚是警告训诫,再加上写检讨反省错误。学校没有开除他们,反而给他们发了毕业证顺利毕业。
所以不管郁白报不报警,最后的结果对于何纪他们来说都无关痛痒,觉得不甘和绝望的只有他一个人。
从始至终,都只有郁白一个人而已。
现在,何纪的父母早已不像之前在校长办公室那样敷衍不耐,他们压低声音询问何纪:“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还弄公安局来了?”
何纪不说话,他们就看向站在一旁的孙华。
孙华刚做完笔录,不敢说假话,只能抖着嗓子说:“舅舅舅妈,是、是表哥先拦住郁白不让他走,说了些侮辱人的话,还想抢他手里的鞋,所以郁白才动手的。”
何纪怒视孙华,孙华撇过头,装作没看见。
“不过就是一双鞋,你想要什么我们没给你买?至于去抢别人的吗?你是怎么想的啊你!”何纪的父母推搡他。
何纪咬紧牙,没吭声。
“年满十四周岁,这种行为可以定为抢劫罪。”然音冷冷地说。
何纪的父母一下子变了脸色,他们看向舒绘等人,赔着笑脸:“别这样别这样,都是孩子,多大点儿事……”
“什么叫多大点事?”舒绘撸起袖子,“你们看看我们家孩子被打成什么样了?我告诉你们,这事儿没完!”
“我们赔钱!我们赔钱!”何纪的父母连忙说,“你们要多少,要多少能私了?”
“只想给钱就把事儿了了?不够!”舒绘叉着腰,“你们必须给我们家孩子道歉!”
夏承关和向晴站在她两边,同样低沉着脸。
何纪的父母露出为难的表情,说:“又不是只有你们家孩子受了伤,我们家孩子脖子上的伤也挺严重的。”
然音听完,突然睨了眼小陈,小陈福至心灵:“正当防卫不算过错方。”
说完,小陈心里突突地跳,感到一阵心虚。这算不算仗势欺人徇私枉法……
看他们不依不饶根本不退让,何纪的父亲狠狠推了他一把,厉声说:“还不快去道歉!”
“必须态度诚恳地道歉。”舒绘补了一句。
何纪原本不想动,但在他父母的催促下,只能不情不愿地走到郁白跟前,一脸屈辱的表情,模糊不清地说:“对不起。”
夏序怀站在一旁,神情冷淡地问:“你自己能听见吗?”
何纪面色涨红,胸膛起伏,感觉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他不甘地大喊一声:“对不起!”
郁白没说话,也不会原谅他。
道过歉,何纪的父母又赔了些钱,然后带着他匆匆走了。走到门口时,郁白突然听见他们悄声说了句:“……不是说他没有爸妈……”
“小白,和我们回去吧。”舒绘和夏承关走过来叫他。
郁白微微点头,站起来。
“没什么事的话,我也先回去了。”向晴看着郁白,说。
“晴姐,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郁白不好意思地说。
向晴拍拍他的肩,轻叹一声:“这不是你的错,所以不要道歉。”
郁白的头发湿漉漉地耷拉下来,遮住了眉眼,所以也就没人看见他红了的眼睛。
向晴撑着伞离开公安局,孙华紧跟着离开,只是经过郁白身边时,快速说了句:“不欠你了。”
然音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们,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叫了一声:“郁白。”
郁白看过去,他抿了抿唇,然后慢慢走到然音面前,小声叫她:“然警官。”
“都长这么高了。”然音轻轻地露出一个笑,感叹一句。
“嗯……”郁白局促地应着。
“做得很好,”然音弯腰低低地说,“其实我一直怕你一个人容易吃亏受欺负,现在你能保护自己,这样就很好,很厉害。”
小陈站在他们身后,扯扯嘴角。不是然姐你说话声音也没多小,我都听见了,你这真的不是在教坏未成年小朋友吗?
郁白的鼻子很酸,努力憋着不想掉下眼泪。
“回去吧,”然音看了眼夏序怀,“有人在等你。”
郁白重重点头,喉头哽咽:“谢谢然警官。”
外面的雨突然停了,太阳破开云层照在地面上,驱散了连绵阴雨的潮湿冷霾,带来期待已久的温暖舒适。人的心情似乎也变好了,不用再打着伞走在路上,还得小心避免被弄脏鞋面裤脚。
车里,舒绘气还没完全消,她双臂抱胸呸了一声:“一家子烂人,什么东西……”
夏承关轻咳一声,往后视镜上看了一眼。
舒绘便停了嘴里的话,扭过头说:“小白,等会儿回去了让小怀先带你洗个澡,可别感冒了。”
郁白怕自己身上又脏又湿的衣服沾到座椅上,所以坐得很小心。因为今天的事,他麻烦了很多人,尤其是舒绘和夏承关,原本现在应该在家里给夏序怀过生日的,结果因为这件事扫了兴,搞得所有人都不开心。
“小白,你千万不要多想,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和你没有关系的。”舒绘安慰他。
郁白不知道该说什么,今天已经有很多人说不是他的错了,以前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反而全都怪他,说他命硬,克死父母和爷爷。
就连一向疼爱他的奶奶,现在看见他就咒他去死。
夏序怀腿上放着那个破烂的纸盒子,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在郁白看不到的角落里,他两手相握,好半晌才止住了手抖。
他今天接到电话的时候,没有听清孙华的话,以为是何纪快把郁白打死了,所以才让孙华赶紧报警。从家到公安局的这段路,他的手一直都是抖的,现在坐在车上,心里还是一阵后怕。
郁白坐在他旁边,只以为他是在生气,而且明显要比上次严重,一时也不敢和他搭话。
回了家,舒绘赶着他们都去洗澡,自己去厨房熬姜汤。
夏承关很快洗完,出来换舒绘去洗。
夏序怀在卧室里给郁白找了衣服还有新的洗漱用品,郁白一一接过进了浴室,夏序怀便站在浴室门口出神地不动了。
暖热的水流涌出来,打湿了郁白身上的每一处。他一直忍着的眼泪这才掉下来,融进水里,哭到眼睛喉咙痛,根本停不下来。
水汽氤氲的浴室里,只有水流动的声音,再听不见其他声响。可夏序怀站在门外,手指轻触磨砂玻璃,却好像听到了,门内的人,正在无声地哭。
过了很久,郁白才从浴室出来。他的头发还在滴水,落在白色的长袖上洇出湿痕,隐约透出一点肉色。身上的衣服也很大,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脖颈连着锁骨的位置露出大片肌肤,白得晃眼。
夏序怀的目光只在他身上掠过一下,然后转身去衣柜里找出一件厚实的外套,递给他。
郁白默默接过,然后穿上外套。他出来的时候没有照过镜子,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鼻子红的有多厉害。
夏序怀进浴室翻出一条干毛巾,站在郁白身后,给他擦头发。擦到不再滴水后,又拿出吹风机给他把头发吹干。
郁白任由身后的人摆弄,头皮被热风吹得痛了都没吭一声,也没有动。他双手都被长一截的袖子遮住,隔着布料相触,还在想那双鞋怎么样了。
夏序怀没给人吹过头发,凭自己的感觉上下左右仔细吹着,手指拂过黑软的发丝,盯着郁白头顶的旋看。
头发吹干,夏序怀才发现郁白的头发全翘起来了,歪七扭八地冲着天,他自己倒是无知无觉,还偷偷瞅一眼夏序怀,绞尽脑汁地想要说些什么他才能不臭着脸。
夏序怀默几秒,直接转身出了卧室。
郁白一愣,跟在他身后追了一步,又踟蹰地停下。
厨房里,不止姜汤煮好了,中午没吃的饭菜也已经热好了。舒绘和夏承关正把菜端上桌,看见他便问:“你们都洗完了吗?正好出来吃饭了。”
夏序怀径直进厨房盛饭,说:“我把饭菜端回房间吃。”
“也行,”舒绘略一思索,便点头说,“那你们俩记得喝姜汤。”
“嗯。”
舒绘用干净盘子夹了很多菜,等会好让夏序怀端进去吃。弄好菜,她回头一看,夏序怀还在那盛饭。
“小怀,米饭压得太实了吧?”舒绘看着他手里那碗冒尖的米饭,出声提醒。
夏序怀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说:“没事,能吃完。”
等他把饭菜都端进屋,舒绘才忧心地对夏承关说:“承关,小怀好像不太高兴。”
夏承关摆摆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青春期的孩子都一个样,不用管,一会儿就兴高采烈的了。”
“你这个当爸的太迟钝了。”舒绘小声指责。
夏承关没听清她说什么,自顾自忙着吃饭。
卧室内,郁白接过夏序怀手里的姜汤喝掉,从碗沿上方看他走进浴室洗澡。
郁白没洗澡之前就饿得不行,现在面对香喷喷的饭菜,差点拿头追着吃,等夏序怀从浴室出来,他已经结束战斗了。
桌子上的碗盘吃得很干净,连一片菜叶都没剩下。
“……吃饱了?”夏序怀问他。
郁白点头,把碗盘垒好放在一起。
两人份的饭都吃完了,再怎么样也该饱了。夏序怀忍住没说其中一碗饭是自己的,只是端起碗盘出去。
正好夏承关和舒绘也吃完了饭,正在收拾碗筷。
“你们吃完啦。”见夏序怀出来,舒绘边说边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夏序怀应一声,然后去拿橱柜里的医药箱,又回了房间。
看见夏序怀手里的医药箱,郁白想起之前上药的情景,一时间先红了耳尖。
“衣服脱掉。”夏序怀没说其他的,直接打开医药箱找需要用的喷雾和药膏。
这次确实和上次不同,夏序怀的态度更强硬,让郁白不知道怎么拒绝,更怕说错话令他生气。
郁白背过身去,慢吞吞脱掉刚穿上没多久的衣服。
夏序怀靠近,目光从他的后颈处一寸寸往下,白皙的后背到处都是红肿青紫的伤痕,连接到身前的位置。这些伤有些是在地上翻滚擦伤的,有些则是被打的,打眼一看触目惊心,让人找不到地方下手上药。
喷雾和软膏交替着涂抹在郁白的背上,一点点处理上面的伤。夏序怀动作小心轻柔,郁白没觉得疼,反而有点痒。
“转过来。”
背面处理完,夏序怀又让他转过来面对自己。
郁白的整个上半身都不知不觉染了层薄红,他低着头,手里一直拿着衣服,等夏序怀说好了,他就可以立马穿上。夏序怀看了一眼,然后立刻移开视线。
正面的腰腹处也有点青,夏序怀半蹲下来,凑近给他喷药。
屋子里静悄悄的,郁白不自在地动动腿,努力忽视掉怪异的感觉。
可是偏偏有人不放过他,夏序怀直起腰,就着这个姿势看他:“裤子。”
郁白因为这两个字气血上涌,脸红到脖颈,上衣都忘了穿。
“我、我可以自己来……”好半晌,郁白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夏序怀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没答应也没动,一副要把他浑身上下全都检查一遍才罢休的架势。
郁白穿的是短裤,两条瘦白的长腿搭在床沿,裤腰大了不止一圈,所以被他用裤绳系得很紧。
两个人都不肯退让,大有就这么僵持下去的打算。最后还是夏序怀先起身,坐到床上,一手握住郁白的脚踝放在自己腿上,给他检查伤口。
郁白被他猝不及防的举动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揪住床单,想缩腿又被攥住,只能呆呆地看着夏序怀。
夏序怀撩起裤腿查看,还好两条腿没什么事,只是膝盖有点红,连药都不用喷。
全部上完药,郁白一个字都不想和夏序怀说了,自己先把衣服穿上。
“睡一觉。”显然夏序怀言简意赅的样子也不像是要和他再说些什么,收拾了药箱就出去了。
郁白扭身钻进被子,把被子扯过头顶,浑身冒着热气,在里面闷闷地锤床。
夏序怀放好药箱,往阳台走去,那儿晒着一双新鞋,除了有点湿,没有一点脏的地方。
不过这么一会儿功夫,外面的地就全干了,一点水渍的影子都没留下,让人恍惚以为前几天根本就没下过雨。
夏序怀站在阳台上出神,没发觉身后有人靠近。
“待在这儿看什么呢?”夏承关走到他身边,也看了看窗外。
夏序怀沉默,夏承关便继续问:“你阿姨说你看上去不太高兴,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良久,夏序怀才开口,问了一句:“你和舒阿姨是怎么在一起的?”
“嗯?”夏承关微怔,紧接着笑起来,“好小子,你问这个什么意思,是准备早恋了?”
“没,就问问,不说算了。”夏序怀面无表情地转身,准备走开。
夏承关适时地“挽留他”,说:“我和你舒阿姨就是自然而然在一起的,她来医院检查身体,碰到了我,我们就多聊了两句。然后在医院外偶遇的时候加了联系方式,多次接触后,就在一起了。”
“就这样吗?”
“当然也不是,”夏承关说,“两个人在一起肯定是会有摩擦的,彼此磨合的过程中总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出现,但我和你舒阿姨都算是耐心的人,把它们一个个解决掉就好了。”
“那你和我妈为什么会离婚?”夏序怀看着他,想要听到答案。
夏承关和许仪离婚时夏序怀还很小,不怎么记事,这么多年他们两个人也有来往,都是平静和气的,不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样子。
“我和你妈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就结了婚,然后就有了你。当时我们确实还不太成熟,她有她的事业,我也有我的,彼此都很忙,缺少沟通,在带孩子的事情上也吵过架。当然,这不是你的问题,只是我们两个不稳重又太自信,总以为能面面俱到做好所有的事,结果什么事都做不成。我和你妈决定离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到现在为止,我也很尊重并看好她为事业努力的样子,她也是这么看我的。你妈和你舒阿姨的性格完全不同,却都是很好的人,只能说,我和你舒阿姨更适合在一起,过日子也更快乐吧。”
夏承关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如果你要谈恋爱,不管是在一起还是走到最后结婚的地步,每一个决定都很重要,不能一时上头就随心所欲做些不负责任的行为。但要是你有能力有信心自己能照顾对方,给予她想要的东西,不论什么困难都依旧坚定地站在她的身边,那就放手去追!我儿子这么优秀,喜欢的姑娘也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也不一定,夏序怀想。
他看向窗外,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无言的酸涩,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喜欢我。
夏序怀进卧室时,郁白已经睡着了。
夏序怀把遮住他脸的被子拉下来一点,看到他濡湿的睫毛还在颤动,一滴透明的泪滑过眼角,洇进枕头里,再找不到踪迹。
夏序怀安静地看了会儿,用指腹蹭掉他的泪。郁白被惊醒,看到是他又放松下来,睡眼朦胧地叫他的名字:“夏序怀。”
“我在。”夏序怀低低应一声,掀被上床。他躺在郁白身边,侧过身看着他,把一只手臂轻轻搭在他的腰间。
“睡吧。”
“嗯……”郁白闭上眼,喃喃地回应,头歪到他的肩上,再次睡过去。
“……咱直奔五楼,我跟你说……诶那不郁白吗?”
“正好一块去了!走,拉上他!”
郁白刚从厕所出来,就被陈凭和张途一人架起一边胳膊转了个身。
“……做什么?”郁白被拖着上楼,后面还跟着班里的其他一些男生。
张途说:“咱上五楼走一圈,看看文科班的女生。”
“文科班的女生又多又漂亮,搞不好就能遇到一见钟情的,然后谈一场终生难忘的初恋。”陈凭嘿嘿一笑。
“能有人看上你,也是挺难得的。”后边有男生故意打趣他,被陈凭回头笑骂了一句。
“主要是最近学习学累了,就当是散心转一转。”
“是啊,我们都没什么时间休息,不像你们走读生每晚还能回家睡,我们住校生已经两三个月没有睡过自己的床了。”
“瞅瞅郁白这脸,都学瘦了……”
后边一片唉声叹气,脚步倒是没停,打闹间,他们到了五楼。
为了不显得过分怪异和突兀,几个人装作聊天看风景的样子,慢慢挪着步子从一班的教室外经过。
郁白被他们夹在中间,跟着他们的举动一步一挪,连转身离开都做不到,只能盯着前面人的后脑勺,不跟任何人对视。
“快看快看,二班的班花!”
“哪呢?哪呢?”
“我觉得都挺好看的啊,这班花谁评的,你咋知道她们是班花?”
“哦,我把每个班看到的第一个女生都叫班花。”
“……”
五楼的走廊好不容易走完,陈凭和张途又架着郁白下楼,一群人叽叽喳喳个不停。中途碰见教导主任涂尘忠,他们默契地闭上嘴,等他走远,又开始继续刚才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