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恐怖大王从天而降(1/2)

一九九九年七月,恐怖大王从天而降。

祂是一颗如同巨大火球一般的流星,坠落到了地上,一阵滚滚的尘烟。

于火光中,恐怖大王张开了眼睛。

——地球与祂任务中描绘的看起来不大一样……

而这是必然的,现在已经是2024年了。

恐怖大王对这时间差大概有数,因为他是如此的爱岗敬业,以至于提前很多年到达了地球大气层外围。他想着时候还早,在宇宙中迷迷糊糊睡了一觉。这一觉,便睡到了现在……

巨大的透明白老虎从树丛里窜了出来。

身为这颗星球的守护者,它比谁都更清楚恐怖大王灭世的传说。

正如人命有终结一样,星球也不能在宇宙中永恒地存在,恐怖大王就是给星球带来死亡的神明。

人类之于星球是风中尘埃,一息之间就要湮灭。人类眼底亘古不变的星球,与这些神秘强大的宇宙生物相比,也不过是星海里的一瞬。

大多星球的守护者——当然在别的星球,他们往往有别的名字——在面前这样强大的外敌面前,往往以命相逼,宁死守护自己所属的星球。

但这是徒劳的,大老虎想。

这是能够轻而易举毁灭一颗星球的生物。他是这颗星球上养出的崽,崽子还能比祖宗厉害不成?祖宗都快不行了,作崽子的,再给他八百条命,他也伤不了恐怖大王一根汗毛。

甚至对于这一天的来临,大老虎是并不排斥的、喜闻乐见的、迫不及待的。

你知道他在这颗星球上“守护”了太久。他看着他的子孙后代新生、成长、繁衍、死亡。像平原上叶狭直生的杂草,枯黄凋零以后万物更新,年复一年,一茬又一茬。

这片土地上没有新的花样,他早把这些戏码看厌了,却还得永无止境地“守护”下去,所谓责任便是关住他的牢笼。

许多次他想要舔毛,却发现自己变化成为灵体的身躯早已没了实质,毛毛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沾上口水。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在想,他有两种选择。

一种,是当初做一只普通的老虎,不要知道这些天外有天的秘辛,直到老死;另一种,既然他已经成了什么“守护者”,他最好把这颗星球一脚踹爆,到宇宙中撒欢去。

可老虎只是想想。

老虎没办法回到过去,也没想真的踹爆星球。他只是只活了很多年的大老虎,可以说是虎性未泯,他的虎生只有吃饭,闲时枕着前肢柔软的毛发打盹,没有那么多的雄心壮志。

失去肉身以后,他连饭都吃不到了,可知这事情有多严重。

无论如何——

老虎是如此兴奋地感受到了恐怖大王的到来,身为守护者,他能听到星球的意志在哀鸣。因此更加雀跃,蹦蹦跳跳地窜了出来。

他堪称恭敬地蹲到了恐怖大王的跟前,昂着大脑袋,尾巴摇来摇去,开口便是字字斟酌:“尊敬的——”

在称呼上,老虎卡了个壳:“尊敬的……恐怖大王?……阁下。我是这颗星球的守护者,我代表星球的所有居民,无比衷心地欢迎您的到来!”

希望您赶紧送这颗星球上路,他在心中补了一句。

大老虎探头探脑,望望祂的身后,又望望天上,可惜天上空荡荡的,没有那种毁天灭地的异象。

“那个……”老虎的语气有些为难:“你爸爸在哪里?我是说……真正的恐怖大王还没有到吗?”

眼看着祂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老虎赶紧找补:“还是您的爷爷?……或者是太爷爷?”

他想着,也许还是一开始的称呼出了问题。

恐怖大王的儿子或者孙子或者重孙子到底应该叫什么?恐怖大王是一个种族还是一个职位?宇宙如此奥妙,让虎脑过载。

那少年语气森然,一字一句地:“我!就!是!恐!怖!大!王!”

老虎侧着耳朵思考,大而无用的虎脑运转许久,才明白祂话里的意思:这小男生真是单枪匹马,要来毁灭这颗星球的。

恐怖大王恐怖如斯,竟然让未成年人上岗!

大老虎的脸上露出了极其人性化的莞尔一笑——

哦吼吼吼!那你真的好棒棒哦,这么小的年纪就出来毁灭星球!

“吼吼!”老虎终于憋不住笑意,笑得眼睛都睁不开,咧着血盆大口傻乐,“那你一定要加油哦!”

虎虎我啊!真的是最和善的,对小孩子一向是鼓励教育。

大老虎在心里这样想。

他看到少年轻轻踢了一脚。他如同被点燃了浑身的皮毛,感受到了烈焰炙烤下的火光。

老虎忍不住在地上打滚。他透明的身体上见不到一点的火星子,灼痛却让他鬼哭狼嚎。痛苦逐渐深入,从血液,到骨髓,那火焰让他每一个细胞都沸腾了,滚滚的浓烟似乎正在灌入他的肺部,让他无法呼吸。

恐怖大王,安哥鲁摩阿,知道自己是不该动手的。

也许是在宇宙中漂流了太久,他发觉自己如此地孱弱,竟然退化成了幼年的形态。

往常他从天而降,总是伴随着整片天空被烧成红色,然后他会砸在地上,深坑一眼望不到边。

而不是今天这样,只是一颗小小的陨石,还未着陆,就已经烧成了粉末。除了这大老虎,和被烫坏的草皮子以外,这颗星球上,甚至没有别人知道他的到来。

这是最让他生气的,他的排场太小,以至于让虎把他看轻,竟然怀疑起了他的真身。

他没忍住动手,耗费了身体里最后的能量。

单方面的搏斗进行了许久,老虎终于弄懂了些许现下的状况:

譬如说,眼前的少年确实是全宇宙闻名的恐怖大王,不是替家里看店,也不是实习生,而是这个宇宙中独有的一位。

譬如说,虽然恐怖大王货真价实,但祂现在失去了力量,因此近期内都不能帮他毁灭星球了。

搞不清楚为什么,只知道他的刑期还没有结束。

没意思。

大老虎大感无味,这时他又听到星球的意志正在偷笑,恼怒地吼了一声。想到他缠缠绵绵没有止尽的余生,他疲惫的眼皮子开始打架,想要回去睡觉了。

“还有一件事。”安哥鲁摩阿难得地有些踌躇,后知后觉。

“老虎,为什么会说话?”

据他所知,地球是一颗没有什么特色的星球,没有那些神神鬼鬼的碾压级力量,科技水平也只是一般而已。

老虎脑袋一歪:“吼?”

动物不应该会说话吗,要是祂知道他的后代们甚至会变身成人,岂不是要吓死?

安哥鲁摩阿有一个重大发现,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失去了力量。他在宇宙中漂流了太久太久,飞到了另一端。现在他所在的,是宇宙里不知何处的另一颗星球。

安哥鲁摩阿要恢复力量,然后去毁灭地球。

作为高维的生物,恐怖大王没有寻常生物可观测的实体,没有时间与空间的概念,祂在每时每刻,每个微粒。祂不会死亡,就像是莫比乌斯的环,是终结本身,毁灭便是祂天然的使命,一切的意义。

身为在这个宇宙里的投影,安哥鲁摩阿的力量便来自于星球毁灭后溢散的能量。

因此现在的状况是个死结,如果不能恢复力量,他就不能毁灭星球;如果不能毁灭星球,他就不能恢复力量。

如果本体能降临到这个宇宙中来就好了,安哥鲁摩阿自暴自弃地想。

可是宇宙里无法容纳本体的庞大能量,在祂降临的一刻,将会立刻进入坍缩状态。星球的味道虽好,但要注意可持续发展,不可竭泽而渔。

对于眼下的一切,安哥鲁摩阿想出的方案是:目前什么都还没想出来,准备在附近逛逛。

老虎有听没有懂,眼睛木愣愣地穿过安哥鲁摩阿的身体,望着远处某个小点,灵魂早已出窍。

恐怖大王决定在附近看看,他终于接受到了讯息,点了点大脑袋,虎目里爬满了困倦的血丝。为了不失态到在恐怖大王阁下的面前哈欠连天,眼泪已经风干了千次万次。老虎心道那你一边玩去吧,总之虎虎要睡觉了。

他看到恐怖大王那张稚嫩的小脸,致命的灼烧感仍让他心有余悸。

尽管深知恐怖大王的伟力,却还是觉得那远不及他指爪一半大小的脸蛋,看上去弱小、可怜又无助。尊老爱幼的本性让他有些无法放任安哥鲁摩阿就这样离开。

——没有耳朵,没有尾巴,也不能变身成为兽形。这样走出去,怕不是要被当作妖怪捉走咯!

老虎很为了这小孩……尊敬的恐怖大王阁下感到担忧,爪子拍拍地面,施了个法术。

于是,安哥鲁摩阿的头顶忽然冒出了毛茸茸的耳朵,尾椎骨的地方一阵轻微的痒意,尾巴从皮肤里钻了出来。

他看到老虎一脸做好事不留名的愉悦神情,眼睛一阖就再也无法张开,趴到地上瞬间打起了鼾,长鞭一般的尾巴,正以轻快的节奏抽打一旁的树干。

恐怖大王很无语。

这片草原上难得一见的茂密丛林,是供奉祖灵的区域,常人从不得进入。根据星球最古老的传说,祖先的魂魄就藏身于这片伟大的树林当中。

那些胡子花白的长老们回忆:在他们小的时候,经常能感受到祖灵亲至。

每逢一年一度的祭祀时,食物络绎不绝地被送进丛林当中。祖灵感应到他们的诚心,慷慨地以神圣的啸叫作为回报,庇佑草原上的每一个生灵,诚心匍匐在树林以外的人群。

那是如同风暴雷击一般的轰鸣,从树林的深处直冲云霄,劈开天空低矮厚重的积雨云。那些亘古存在的巨木,在祖灵的咆哮下像是面对狂风的苇草,臣服一般瑟瑟发抖。

长老们把那时的震撼描绘了千遍万遍——那样壮观的场景,叫他们直到两鬓斑白都无法遗忘。

可惜新生的孩子,已经很难再见识到了。

近年来,祖灵对他们的祭祀不再做出回应。虽然大家都不愿开口谈论,但许多人都有猜测:也许祖灵早就已经厌弃了他们。

一向祥和的草原,焦躁的幽灵正在上空飘荡。而王城古井无波的统治以外,叛乱的战火悄悄蔓延……

国王独自一人进入丛林,以期先祖宽宥。

“祖灵保佑,希望战乱平定,将士平安归来。子孙昌盛,延绵万代。”

国王双手合十,遥对祖灵圣庙的位置鞠了一躬。这时他听到丛林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层层叠叠的枝叶后面,露出了一双尖尖的耳朵——那是属于王族的耳朵,一位他从未见过的王族。

面前突然窜出个人,恐怖大王新生而不能得到良好控制的耳朵抖了两抖。

那个男人长得高大,眼神锐利,站在树荫底下,像是伺机而动的猎手。

草原天气炎热,因此男人只穿了少量的衣物,遮挡住腰间、大腿一类的部位,上身古铜色的皮肤裸露在外。

他的脖间与腰间都用了金属细链做装饰,成片的金色长链在他的胸前织成了造型,像是某种繁复神秘的纹身。链条上缀满了红宝石,一颗一颗,鲜明似火,闪烁透明。

男人向着安哥鲁摩阿一步步走来,是巡视领地、不怒而自威的王者。

他站定在不远处,树叶的罅隙里漏出了一道日光,在他的身体周围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光晕。通红鲜艳的宝石漫射出灿烂的光束,打在他胸前腹间如同雕塑般深邃的线条中,看上去如同是当空日头化身而成的神明。

他低着头,居高临下:“你是谁,你怎么在圣地里?”

看上去还是个孩子,也许只是迷路了,他不该这么凶的。

国王自我反思,决定自报家门:“我叫莱恩·亚历山大·奥古斯都·瓦伦提尼安·塞普蒂米乌斯·那尔迈·霍特普塞海姆威·萨那赫特·斯尼夫鲁·乌瑟卡夫·曼图霍特普……你叫什么名字?”

安哥鲁摩阿被这一串报菜名的自我介绍震得晕晕乎乎,因此随便就说出了自己的大名:“我叫安哥鲁摩阿。”

莱恩正在洗耳恭听,等了许久,发现已经没有下文,他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问:“你的家人呢?”

“在另一个世界。”

那给予他诞生的恐怖大王,形同于普通物种“父亲”的角色,此刻正在另一个位面。

上次安哥鲁摩阿碰见他时,他是一只巨大的生物,挥舞着数不清数目,也无法丈量距离的长足,在宇宙中静静地漂浮。可怖的长足跟随在身后,像是风筝后的飘带,贪婪地把经过的星球圈入自己的怀中。

依照草原上的惯例,子辈会把父亲的名字加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因此名字越长,就代表家室越悠久显赫。

眼前的幼崽只有自己的名字,因此意味着他不知道父亲的名字。也许这便是说,他的父亲,在他出生前就亡故了。

莱恩忽然没有办法再去追究这个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圣地里,他摸了摸安哥鲁摩阿的脑袋:“知道了,好孩子。”

幼崽的耳朵柔软而有弹性,细密新生的绒毛,像是小刷子一样蹭着他的手心。一个没有家人照料的孩子,虽然看上去矮且瘦小了些,却依然健康可爱。

莱恩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暖,语气柔和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你愿意和我一起到王城里居住吗?”

幼崽的眼神充满了防备,也许是经年流浪后养出的自保的本能。莱恩叹了口气,心脏更加软和而纠结,他决定以更加原始的形态与幼崽沟通。

“吼!”

狮子的吼叫声短而沉闷,安哥鲁摩阿往后倒退了一步,说实在的,他还没有做好人类大变活狮的准备。

惊慌失措间,安哥鲁摩阿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不多时间,他落在了狮子的脚边,只有狮子的前足大小。他仰望着面前巍峨的大山,只觉得自己会被血盆大口里的獠牙捅个对穿。

“喵——!”

操你妈的,老子怎么变得这么小,恐怖大王气急败坏。

莱恩眼看着那只可怜幼崽忽然变成了兽形,怔愣了片刻,开始大声地“喵喵”叫起来。

他在幼崽身侧巡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没有生病,也没有外伤,只是叫得凄厉,像被踩了尾巴。

对于幼崽而言,这是很正常的。幼崽渴了会叫,饿了会叫,身上脏了会叫。高兴会叫,无聊会叫,什么事没有也会叫,非得把爹妈折腾过来看看不可。

莱恩还未能拥有子嗣,因此研究许久,也没能体会到这小家伙叫声的含义。只是直觉幼崽不大高兴,骂得很脏,因此他想了个主意,找准了角度,叼住了小小生物的后颈皮。

对于安哥鲁摩阿来说,他正骂得起劲。就看到血盆大口朝他逼近,还未来得及惊慌,发觉自己身体一轻,飞了起来。

雄狮跃过了丛林,跃过了草原,进入都城的地界,来到了最中央的石塔,沿着石塔四周环绕而上的阶梯,穿过了云层。

他终于把安哥鲁摩阿放了下来,吼了一声。

这是只有王族可以上来的地方,在这里,每一任国王俯瞰着他的疆域,他的子民。这片星球上所有令人惊叹的美景,在这高塔上,都可以尽收眼底。

正如他所料的那样,幼崽看上去心情好了许多,好奇地蹲在平台的边缘,蹑手蹑脚地探出头,向下张望。

落日的余晖自由地辽阔苍茫的草原,依稀可见地面上行走压倒的荒草。晚霞灿烂,城外工作的人们正要进入都城,在日与月的轮回里,在这片一望无垠的草原上,繁衍生息,诉说着生命的激荡。

恐怖大王在星球间来去匆匆,还从来没有以这样的角度观察过某颗星球。此刻他突然觉得热血沸腾,仿佛整片草原皆握于掌。

安哥鲁摩阿学着莱恩的样子,仰头嚎叫:“喵——喵——”

此时天高地远,又或者是安哥鲁摩阿的心理作用,就连细声细气的猫叫声,都略微显得雄壮而有尊严。

豪气干云了一阵子,安哥鲁摩阿清了清嗓子,扭头再看莱恩,发现莱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石塔上的风很大,扯着耳尖的嫩毛,安哥鲁摩阿想要下到地面去。他努力地用四脚前行,走到了阶梯边缘,发现他的腿竟然不如石梯一半长。

作为草原上的王者,雄狮要把大多的体力用来对付最致命的敌人,其余的时间用来养精蓄锐。

换句话说,狮子非常懒惰,喜欢睡觉,并且一旦睡着了就很难喊醒。哪怕是一只猫咪对他的脸拳打脚踢,他也只当作是软绵绵的按摩。

“喵——!”

天杀的莱恩,快带老子下去。

莱恩终于在一声比一声尖锐的叫声中支起了一只眼睛,幼崽粉嫩的爪间倏然窜起了一阵火苗,那火苗像是有灵性,自动朝他袭来,烫卷了他脖间的一根鬃毛,变成一缕轻烟。

恐怖大王现在连一丁点的力量都不剩了,在他绝望而撕心裂肺的叫声中,莱恩终于应了一声:“吼!”

他拍了拍幼崽的脑袋,把幼崽塞在了下巴底下。

能用魔法确实很厉害,可是小孩子不能玩火,在他睡饱之前,就让幼崽在他的下巴下面老实一会儿。

莱恩担心幼崽初入王城,会住得不习惯,直到深夜都没敢离开。

猫咪在床上占据了很小的空间,眼睛瞪得像铜铃,耳朵竖得像天线,不知道这整晚都在激动些什么。

如果不仔细看,甚至很难注意到床中央的小小凹陷。

怎么会只有这么大一点……莱恩忍不住想。

他对自己小时候的模样已经没有了概念,但多少还记得王弟年幼时的样子。他料想,哪怕是弟弟刚出生下来个把月的时候,也比幼崽看起来结实不少。

这孩子人形稚气未脱,但已经有了少年人的雏形,似乎再过不久就可以抽条疯长,长成与他们别无二致的,王族威武的模样。兽型却过分弱小,也许还是先前一直在外流浪,吃了太多苦头的缘故。

幼崽精神抖擞的耳朵从前舞到后,正因为主人亢奋的情绪打着节拍。莱恩的眼睛跟着幼崽的耳朵转,转不了多久,就感到天旋地转。

大人是熬不过孩子的,莱恩决定认输,打了个哈欠:“睡不着么?”

恐怖大王还沉浸在傍晚的豪情万丈里,叫起来狮里狮气:“吼哦哦哦——!”

莱恩忍不住把脸转向另一侧,笑得肩膀直抖:鼻嘎点大的东西,竟然还燃起来了。

“好了,那你乖乖的,不要乱跑。我先睡觉了,明天再来看你。”

莱恩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幼崽,发觉他正盯着自己的爪子出神,不知道又在思考些什么。

幼崽的心思就是这么多变。尚未为人父的莱恩,心中感慨万千。

安哥鲁摩阿只是在想些别的事情,一段来自某个星球的美丽传说。

听说在那个星球,狮子会站在高处,把新生的小狮子举起来,太阳升起,底下的动物呜呜哇哇地一阵乱唱。然后这样那样,那样又这样,狮子继承了王位,大力发展科技,最后发明了电冰箱。

传说里的细节恐怖大王已经记不清了,那是太过遥远的,发生在几万光年以外的故事。

重点是这个情节本身——按照现在的局势来看,要称王的会是恐怖大王本王。

安哥鲁摩阿的心脏砰砰直跳,脑补起了自己将来的王途霸业,有点热血沸腾。

所有人都要知道恐怖大王的威名,见到他都得恭敬行礼。出门时排场要大,要前呼后拥,走到哪里,遍地的红绫就要铺到哪里。那只只知道吃饭睡觉的笨老虎配不上雨林那么好的地方,神庙以后就改建成他的皇宫吧。

在毁灭这颗星球之前,先让自己爽一下……

他盯着自己的肉垫,肉垫软乎乎的,像水墨画里晕开的梅花,是猫科动物的特征。如果更精确地分析,“科动物”这三个字似乎也有些多余。

不应当,自己应当是只小狮子。

安哥鲁摩阿有些坐不住了,四爪并用地滑下了床,脑袋撞开了门闩,用极不协调的四肢溜了出去。

草原上蚊虫滋生,未免招太多虫,就算是王宫里也不会点上太多的灯。

安哥鲁摩阿的房间外一片静寂,莱恩把幼崽安置在了离他的寝宫不远,但又格外冷清,不会有人打扰的角落。

王宫的连廊弯弯绕绕,九曲八折,沿着连廊绕了许久,安哥鲁摩阿发现了一片水塘。萤虫在水面上飞舞,尾部微弱的灯光拖出定格动画。

闪烁的光点在天上,也在水中。而安哥鲁摩阿与水面的猫咪圆眼对着圆眼,他眨眼,水里的猫眨眼;他摇头,水里的猫咪也摇头。他不死心,晃晃自己尖尖的耳朵,又把爪子伸到水面上,灰褐色的绒毛上覆盖着斑纹。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狸花猫而已。

恐怖大王蹲在地上,快乐迪甩了甩尾巴,接受程度良好,默默在心里把传说的主角换成猫。

很好,现在传说就叫做“狸花猫王”了。

这时他忽然发现了别的目标,在他的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小盒子,与他的体型相差不大。盒子已经被人打开,里面空荡荡的,就这样丢在地上,看起来狭窄、黑暗、温暖。

不可以啊,你是人人畏惧、人人崇敬的恐怖大王,不能做出这么丢脸的事情,安哥鲁摩阿劝说自己。

安哥鲁摩阿喵了一声,盒子里一如他想象中的那般狭小,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了一只小猫咪,不留下一点空隙,让猫很有安全感。

然而新的危机很快出现了,安哥鲁摩阿发现他进去容易,而出去时很难。他就像口吞灯泡的愚蠢人类,陷入了前后两难的境地。

也许对于真正的猫而言,在这样的盒子里钻进钻出不算难事。可是恐怖大王做猫的经历满打满算不过半天,还处于尝试驯服四肢的状态,爪子怎么都使不上力。

他使劲想要挣脱,达成的效果只是顶着盒子满地跑。

“你好。”

男人蹲在了盒子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盒子末端露出的屁股,两条蹬个不停的后腿,和动来动去躁动着的尾巴。

多有活力的孩子啊,男人眯起眼睛,静静观赏。

“喵——喵——!”

恐怖大王怒火中烧:该死的贱民,还不快把老子放出来。脚下打滑,顶着盒子咕噜噜转了几圈。

男人讲话慢吞吞的:“你好——”

“打扰一下,请问你玩够了吗?盒子我还有用,可以还给我吗?”

为人倒是很有礼貌,可惜智商不是很行。安哥鲁摩阿听声辩位,蹦得好高,对着发声的来源凌空飞起一脚。

男人被肉垫踢中了鼻梁,脸上反倒乐开了花,恨不得再多挨上两脚。

他发觉这小东西越叫越大声,脸色一变:他终于意识到盒子中的家伙是卡在了里面,赶紧蹲下身子,手忙脚乱地把它救了出来。

慌忙得连毛都薅掉了几根,恐怖大王弓起背,对男人龇牙咧嘴。

男人有些不确定,这看起来脾气很大的小东西究竟是什么生物,草原上没有,至少他是从未见过的。

这样的生物,究竟要怎样才能在草原上存活下来呢?他在心中对比了一下这生物的大小,似乎还不及他头顶两侧的角长。脆弱幼小,让人怜爱……

在比祖灵更古老的年代,也许久到这片草原还是冰川,曾经有过弱肉强食的时期。

然而现在不同了,草原上,强者保护弱者才是唯一的准则。这么弱小的家伙,应该被他这样强大的战士塞进口袋里。

他忽然做贼一样东张西望。眼见四下无人,鼓足了勇气,一把将地上龇牙咧嘴的小东西捡了起来。小东西不过他的巴掌长,装在口袋里将将好正合适。

——祖灵在上,布法罗这辈子没做过这样大的坏事。男人在心中向先祖忏悔,死死地捂住口袋,脸颊激动得通红,木讷的嘴唇甚至在不自觉地颤抖,竟然有一种作奸犯科一般的刺激。

既然已经犯下了那么大的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他不舍得再把它装进口袋里,把脸埋进了柔软的肚皮,使劲地吸气,用脸颊蹭来蹭去。于是俊俏的脸上落下了几道爪印,有一点疼,但也很幸福

“不要踢,那是哥哥的脸……”

说是这么说,他的脸上挂着吸到了幸福的痴笑,痴迷地呼吸猫爪上的气味。

“想不想和哥哥回家住几天?哥哥家里有好多好吃的。”

这话听起来很像猫贩子,恐怖大王猫疑地看了他一眼,望见了一双清澈愚蠢的眼睛。因为不知道怎么和傻子沟通,一时有些语塞,喵都忘了喵。

因为听不懂猫语,男人默认安哥鲁摩阿同意了,把它往草堆里藏,试图用杂草掩盖住它的行踪。

“我是布法罗,最近在王宫里工作,不过只是暂时的工作。大概过几天就能回家了,到时带你一起回去,这几天要藏好了。”

王宫的草丛也很软和,恐怖大王在一堆杂草里,瘦小的身躯摊成一块饼,懒懒地叫了一声,试图让这个话很密的布法罗消停一会儿。

布法罗言辞诚恳,痛陈利害,从国王的铁血手腕讲到王宫的压抑氛围,突然画风一转,说起他温馨可爱的家。很显然,一个轻松自在的氛围更加适合幼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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