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往事(完)(2/2)

科契尔家族只有他一个继承人,那个宅邸比起住所,更像一个实验场、培养皿,那里的日子冰冷毫无色调,每天只有不停歇的课程、考试、训练,他所有的价值都建立在有能力的继承人上,比起「瓦伦」,他不过是科契尔的下一个壳子,他很幸运也很不幸的,并不是个天生会渴望父母疼爱的人,在这冷冰冰的养殖场中他适应得很好,简直像是个「天生的科契尔」——在听见下人这麽窃窃私语的时候,他却感到一种讽刺。

科契尔侯爵夫妇并不常在家,即使在家,极其难得一次聚餐的时候,彼此的言语也只有成绩与金钱,他的优秀是理所当然,只要有了瑕疵,他就是毫无价值的东西,科契尔夫人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瓦伦,你是科契尔家族的继承人,你必须完美。」

他们就像一个雕刻师,一点一点按照他们的意愿把他刻成完美无瑕的模样,对雕刻师来说,雕像的想法并不重要,他们需要的往往是一个工具,而不是一个儿子。

但从某一刻开始,也许是听见自己被称为天生的科契尔,也许是第一次见到威里斯教皇时,他被拉着手轻拍了拍,听他用和蔼的笑容说「好孩子」,他忽然起了叛逆的心思,第一次他感觉到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雕像活了过来,工具成了人,他不再甘心被握在他人手里,成为一个符号,无法拥有自己的姓名。

於是他明面上仍然装成一如既往的样子,暗地里却开始私自接触教廷,以期用进入教廷做事的契机脱离科契尔家族,远离科契尔侯爵夫妇的掌控。他父母的死是个意外,彷佛连上天都在帮助他,他拉了旁系一个无能的傀儡上去,在他成年前接替科契尔家族族长的位置,背地里,整个科契尔家族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原本他没必要继续接触教廷了,但说不清是什麽心思,他很喜欢跟威里斯教皇待在一起的时间,那让他很放松,因此他仍然选择继续与教廷往来。後来,在他十四岁的时候,他遇到了第二个,打破他世界藩篱的人,将他从阴冷荒芜的世界拖出来,给深林的薄雾镀上了阳光。

「很无趣吧。」瓦伦轻描淡写地讲完他的过去,「在遇见你之前,我的人生都很无趣。」

凡诺斯没有说话,他推开椅子站了起来,瓦伦目光朝他挪去,就见他走过来,张开双臂,用力紧紧抱住他。

瓦伦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缓缓阖上眼,这单薄的肩背此刻带给他无与伦比的安心。

在旅途中的时候瓦伦有意无意地展示自己给凡诺斯遮风挡雨的能力,给他最好的,永远都吃不到苦,他想在无形中牵上一根线,让他离开他身边就无法生活,只能攀附着他,永远待在他身边。

但其实早在他想驯化他的时候,他已经被他驯化了。

他才是离开他就无法生存的那一个。

「……要是我一定会很难过,谢谢你撑下来,直到我们相遇,教父。」

「嗯,我现在有你了,凡尼。谢谢你。」

人真是奇妙,瓦伦想,当他在乎的那个人为自己感到难过的时候,过往迟钝的痛感好像都隔了一层,一切都无所谓了,梦魇不再是梦魇,成了为了吃到甜之前的考验。他通过了,於是得到了他的蜜糖。

庭园里的草木在风中轻轻摇摆,彼此虯结着生长蔓延,舒展叶片,一切欣欣向荣。

往後,也会四季如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