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凳子上,费力地拆靴子上的三排扣子,李好好叮呤咣啷地跑了一圈,脚踝上的金色珠串折射出仿佛上世纪的迷醉的光晕。
她不厌其烦地跑过来,这次蹲下,捂住我的手,她像一棵蛮横的植物,需要人大量的注意力来浇灌。
掀起头髮,露出她的人耳朵,对我说:“耳朵。”
我点头:“是的。”
她摸头顶:“猫耳朵。”
“是的。”
两个名词拚凑在一起,李好好很容易就察觉出其中读音的区别:“猫,是什么?”
猫是什么?我很难用一种语言对李好好讲清楚。
李好好求知若渴,提及这种未知的东西,眼睛就瞪得很圆。她金黄色的瞳孔让视线显得格外明显,聚焦在我的脸上——我从她眼中看见自己,一个疲惫的枯槁的女人,扎着潦草的低马尾,防护服层层迭迭地堆在腰间,像一片片叶子,我像中间长出来的衰败的一朵花,垂着头。
与其问我,猫是什么,不如问问李好好到底是干了什么,才会长出猫耳朵。
想象不会凭空诞生,李好好必定是在哪里见到了猫的图像。
“你进了我的房间?”
李好好立即转移视线:“我没有。”
“看了我的笔记本?”
“没有看笔记本,看了工作日志。”自曝了。
“所以你还翻了我的抽屉?”
李好好捂住嘴巴,抬头看了我一下,往前一抓,仿佛把自己刚刚说出的话抓了回去塞进嘴里咽了。
我看着她表演,解开了最后一道扣子,把靴子放回原位:“昨天晚上?”
“我没有进去。”还在嘴硬。
我并没有和李好好追究什么的意思,在看见她长出猫耳朵之后,我就知道她一定潜入我的房间,偷看到了什么。
李好好像个在课堂上闷头吃辣条的小学生,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因此还在狡辩,疑惑我到底是怎么从猫耳朵发现了她干的坏事。
“昨天晚上我打呼噜了吗?”我问。
“没有,你说梦话了。”
她回答完,又惊恐地捂住了嘴,伸手一抓,把刚刚那句话抓回去吃了。
李好好喜欢偷偷钻进我的房间,偷窥我的生活——光明正大地偷窥,看我日志,看我睡觉,摸着我的物品琢磨我是怎么使用它们的。
诚然,这在我的那个年代,这属于一种变态的行为,我需要报警,叫人,并且警惕地准备好武器,严重点需要搬家,躲避这种窥探的视线。
但如果把这个窥探,变成猫或者狗,情况就会有所不同。
比如,你的狗非要你打开卫生间的门看看你在干什么,或者你睡觉的时候你的猫趴在你胸口懒洋洋地看了你一会儿。你不会因此觉得冒犯,只会觉得好笑。对我来说,李好好也是这样。
但我还是会划清界限,勒令她不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