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挎着竹编篮子悻悻然走了。
一旁的贺常君笑得前仰后合,拍拍他的肩膀,调侃:“不错,小伙子国语说挺好。”
于锦铭抬腿踢他,回敬一句:“去你妈的!”
谁也没再主动谈起工厂发生的事。
也是,要看穷人,出门就能看。方圆百米的流浪儿,靠捡阔少指缝里没抽完的烟头为生,韭菜似的,割掉一茬老的,过两天立马长一茬新的。
地大物博,盛产苦命人。
往后两叁天,于锦铭跑了几趟外头。贺常君忙于义诊,又跑了几趟联合会,没空盯他。过几日,贺常君处理完事,闲下来,收拾起客厅桌面堆放的报纸,突然瞧见于锦铭先前资助学生办的报,专开一期版面报道纺纱厂工人的健康问题。正巧,于锦铭要出门,贺常君及时叫住他,问他报纸的事。
“别瞎说,我可什么都没干。”于锦铭边说,边套外衣,西服的腰线风流又夸张,斜斜收拢下来,近似x形,勒着他的细腰。“学生干的事情,跟我没关系。他们还在写文章骂我呢。”
贺常君放了报纸,顿了顿,还想问他什么。他却一理衣领,拧门而出。
“你干嘛去?”贺常君喊。
“走了。”于锦铭折腰,眼眸含笑道。“我要去见她。”
话音方落,跟一阵狂风似的,他匆匆下楼去找自己那辆斯蒂庞克轿车了。
苏青瑶不知于锦铭要来,也巧,徐志怀难得工作日休息在家。
自从降薪布告张贴,纱厂内的局势一日比一日紧张。
苏青瑶拨开窗帘朝外望,频频瞧见有法租界的印度巡捕在这条马路巡逻。她记得上海早前有几场工人运动,应当是民国十四年,听父亲讲是日企跟棉纱工人起冲突,手枪打死了十来个人,后来学生们联合工人在公共租界游行,又死了七八个……
她知道徐志怀有难处。
并非他经营不善,决意降薪,而是整个行业受国外影响,联合起来决定压低薪资。眼下保全工厂,等经济回暖,民族纺织工业便还有希望。同行的前辈一致决定降薪,倘若独他一个唱反调,日后在商界还混不混?
可转念想,自己读书时,出去给有钱的小姐们做家教,有一学期找到的主人家异常苛刻,总说这不好、那不好,期末结课时故意赖账,少给了八块大洋,气得她两天没睡着觉。
这样一思量,面前的男人便又令人恨得牙痒痒了。
主管好几次打电话到家里,说厂房里可能有人在蓄意鼓动工人冲厂,具体是谁,还在找,这些乡下来的贱骨头,一旦结成同盟,嘴巴会很硬,轻易买不通他们。
徐志怀听完,决定先给高级工程师放短假,继而依照绩效排序,不但撤销对车间熟练工的降薪,还反过来涨了叁角。并叫人事再叁声明,此次内部组织整改是针对普工的业绩考核,最后叫管理部的一干人抓紧时间解决。
不管是用租界的巡捕,还是青帮的打手。
叁天之内,整顿工厂,解决不了就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