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里沸腾的气泡一点点消失,空气里最后一点残余的狂欢热气也消失殆尽,死寂一片,只剩下衣料窸窸窣窣的声响。
叶一竹站起来瞬间,全身拥堵的血液快速流窜,视线昏昏暗暗,后知后觉的胀痛酸麻上顶到孱弱的心跳。
靳岑还是抢先开口:“我不止把任心的东西交给了李宇,连同一竹爸爸的事,我也告诉了李宇。”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又说:“就连你们看到的那个她和李宇所谓的亲密视频,都是李宇用来威胁她的利器。”
“你他妈疯了……”
一直没开口的秦铭喃喃自语,眼前几个人分明是熟悉的模样,可他只觉得无比陌生。
靳岑没有理会他,只是若有似无地笑,欣赏着吕家群的沉默和任心的错愕。
“我是他妈疯了。当时还没有牵扯到六哥的事,可李宇害怕你要他的命,于是千方百计抓住你的命门。可至于他为什么没有直接拿那些东西来要挟你……”靳岑故意停了一下,露出不明意味的笑望向拼命想听清答案而焦虑不安的任心。
“我只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很了解你。”
“这跟一竹又有什么关系……”任心急急开口。
“因为我和靳岑都知道吕家群会因为李宇毁掉自己。”
幽冷的语调从角落里飘出来,叶一竹艰难地挪动了几步,重新转向他们。
隔着一段并不遥远的距离,她面色平静地注视着曾经占据了她整个轻狂年岁的男人,却觉得他冷峻的面容如此模糊。
“可我,我们,都不想让他因为一个人渣毁掉自己的人生。哪怕知道他也许有足够的能力去抗衡,我们也不想冒险。”
说完,她低头一笑,终于有了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都说开了吧?我想走了。”
或许不只是想走出这个乌烟瘴气、血腥弥漫的地方。
和他们,也该结束了。
叶一竹在众目睽睽下走回去拿起自己的书包,拍掉上面沾染的污渍,没有丝毫犹豫地利落转身。
如同每一次和他们的聚会——她因为学校的补课、晚自习要先走一步。
一时之间,连秦铭都没来得及开口,好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拉门走出去。
出了这个门,她就永远不会再回头了。
任心急急扭头,看到身边人紧抿的薄唇,漆黑眸子里隐而不发的万千情绪,她俯身快速拿起自己的手机,“我送她……”
路过靳岑身边时,任心迟疑不安地抬眼,对上靳岑审视的目光,垂在两侧的双手竟在隐隐发颤。
靳岑侧了侧身子,给她让路,漫不经心扔下一句:“李宇还没走,你们都小心点。”
走出长廊,原本公共区域的音响已经停了,大批大批的工作人员在处理残局,来来往往的客人探头往栏杆外看一眼,窃窃私语开始退场。或许这里闹出了人命,现在不走,等警察到了,恐怕就无法轻易脱身了。
叶一竹想起靳岑刚才说的话,背后凉嗖嗖,似有无数明暗冷箭飞掠而过,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围栏走去。
一楼大厅大片的血迹如同凝固的晶体,空气中还弥漫着腥臭气味,很难想象,刚才这里是怎样一片不堪入目的恐怖景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仍听不到警车鸣笛,似乎刚才那阵警鸣只是幻听。这也足够证明李宇凭什么能够如此无法无天。
是因为那些所谓的法律惩戒永远不会威胁到他头上吗。
可如果是嗑药呢?
太阳穴一阵狂跳,混乱不堪的思绪已经不允许叶一竹再想下去。
她仰头,觉得整个金碧辉煌的屋顶是一个巨大漩涡,如猛兽张口,等着猎物自己送上门。
这就是所谓放荡不羁、目中无人的狂妄岁月吗?每一次醉酒狂欢,随律而舞,迷失的路途就能找到出口吗?
她死死抓住围栏,五脏六腑都在剧烈抽痛,残留的酒精和被迫吸入的尼古丁在脑神经一点点蔓延,蚕食着她已然溃散的意志。
如同行尸走肉的叶一竹在混杂人群中随波逐流,迎面撞上章矩。
章矩先看到的她,却又在迟疑犹豫要不要和她打招呼,路过之后还频频回望。
可没想到叶一竹也停下来扭头,看到他身上穿着的校服,麻痹的心竟找到些柔软的知觉。
没想到她还记得自己,章矩十分激动,好心提醒她:“今天儿特别乱,能换地方就换地方吧。好多人都走了,就怕警察来了走不了。”
“警察不会来了。”叶一竹呢喃道,目光失神。
“那你怎么没走?”
章矩愣了愣,随即露出鄙夷的笑,口气张狂:“老子凭什么给他们挪地方。”
叶一竹笑了笑,转身离开,抬头却与从洗手间出来的李宇对上视线。
心脏骤然紧缩,她似乎能感受到那两道不怀好意的诡异目光肆无忌惮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感觉。
火光电石间,她下意识慌忙转身,却已经看不到章矩的身影。每一下急促的呼吸重迭到一起,她再次扭头,却发现李宇也消失在走廊尽头。
在远离包厢的通道里,刚才匆忙路过的一群侍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离开。幽蓝色的灯光悠悠荡荡,鬼魅迷离,在红色地毯上折射出诡异的光影。
赵晓玫叼着根烟从安全通道的拐角慢悠悠走出来,冲她笑:“上次忘了跟你说,我是跟着李宇的。”
嗓子冲上来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发泄,就有一股莫名熟悉的浑浊热息将她团团围住,一只手死死横在她脖前将她整个肩膀禁锢往后带。
在整个身子就要腾空时,叶一竹伸手死死扒住墙壁,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泛白的指甲在金色壁纸上划出十道清晰狰狞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