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足够潇洒,甚至于足够冷酷,就像那次校庆她能云淡风轻说分手那样。所以在这段关系里,顾盛廷始终觉得患得患失的人是他。
此时此刻,他第一反应不是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下意识去刨析:她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没等他说话,叶一竹又开口:“明明知道她对你有意思,你也想过和她发展,现在却还是和她走这么近。”
顾盛廷彻底愣住,欲言又止,来不及分辨她平静语气下暗藏的真实情绪,叶一竹似乎也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冷冷将视线挪回平板。
“行,你要想知道什么,咱们今天就一次说清楚,这觉也别睡了。”
他语气有些急躁,她却无动于衷。
也不管她有没有在听,他突然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他,表情认真:“我知道以前高一那帮人都在传我和她的事,但我真没正儿八经追过她。人家对我什么态度?她也没说过喜欢我,我总不能自恋的说,噢,人家就是喜欢我。”
叶一竹勾了勾嘴角,“那是人家怕你吧。”
顾盛廷愣了愣,才说:“是啊,人家怕我,我和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再说了,她也真不是我的菜。”
听到“一个世界”,叶一竹的心莫名突突跳了两下。她问:“那我和你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是吗?”他耸耸肩,一头雾水,对她今晚的表现实在反常。
她长久注视他,眼里无声无息升起一层薄薄雾气。顾盛廷胸口隐隐作痛,用额抵住她的,轻声询问:“你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刚才我太放纵了……”
她没有拒绝他的亲昵,却始终沉默着。
“你的意思,你只是在利用她吗?”
顾盛廷轻轻皱了皱眉,指腹若有似无摩挲过她的脸,耐心解释:“不能完全这样说,但我想你应该也不想我在你面前说别的女孩的好。但我和她,顶多是朋友,仅此而已。叶一竹,你听懂我意思了吗?”
“顾盛廷,你最好别骗我。”
落在脖子上的吻微不可差一顿,她的心也紧跟坠落。可他还是轻轻吻下去,用郑重却笑着的口吻:“好,我们都一样。”
“看什么呢?”
叶一竹毫不回避他往平板屏幕上搜寻的目光。
界面上显示的是许佳安“小说系列”的最后一篇。
他从洗手间出来前,她就已经把它们看完了。
“小说啊,你们女生就喜欢看这些东西。”他懒懒躺回去。
她把屏幕摁灭,坐起来把平板和耳机都装好,“小说都来源于现实,现实往往比小说更精彩。”
他把手搭在额头上,挡住台灯落下来的光,不以为意:“我觉得恰恰相反。小说是妖魔化、理想化的现实,作者在现实中求而不得的遗憾,都会在文字里描绘圆满。”
身边没有再回应,只剩下细碎杂音,直到他感觉身边突然轻了很多,抬头看她已经整装待发。
他压抑怒火:“干嘛去?”
叶一竹背对着他,语气听不出情绪:“我要回宿舍睡。”
本来都快要睡着的他被彻底激怒,“几点了,你有病啊?”
“对啊,我有病,你自己睡吧。”
他喘着粗气,无数脏话堵在舌尖,一拳狠狠砸到床上,低吼一声:“莫名其妙!”
可骂完,他还是起来动作激烈地穿衣服。她试图阻止他:“你睡你的,大半夜的别折腾。”
不咸不淡的语调激得他真是恨不得掐死她,“瞎折腾的到底是谁?你也知道大半夜的,让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回去。”
叶一竹突然停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再动。
顾盛廷三下两下就穿好衣服,戴好表,从她身后走过去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东西,动作粗暴替她把东西全都塞进包里。
大半夜的下去退房,把昏昏欲睡的老板都给吓醒了。中年男人本想调侃小年轻两句,可看两人脸色都不好,也只得悻悻闭嘴。
顾盛廷没有把车开过来,原本想着天一亮就直接从旅馆走个十分钟就可以到校。
凌晨的街道一辆车都没有,他们一前一后,沉默走着。快到巷口时,叶一竹突然停下来,转身抱住他。
顾盛廷全身僵硬,鼻端尽是她头发的清香,心也渐渐融化。
她踮起脚尖去吻他,两只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天雷勾动地火,一瞬间,他卸下所有情绪,摒弃所有脾气和冷漠,用手扶住她的腰,低下头去就她。
寂静无人的街角,他们在昏黄路灯下,相拥无言。平坦泛光的柏油大道上,月光将交迭的影子拖得很长。
她仰头端详他的脸,连额角一颗淡小的痣都在瞳孔里活生生跳跃着。
“就送到这里吧,明天见。”她在笑,这样的笑是她最美最令人心动的致命魅力。
灯光下她的五官有些泛白,披散到肩头的黑发一不留神儿自己松塌下去,她伸手把它们撩走,从他手里接过包包。
顾盛廷不知道自己是被她的美所震慑,还是因为她那句“明天见”而不知所措。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时间好像倒回那个闷燥的夏夜。
她说了一句没头没尾却令人回味无穷的情话。
令他回味到现在。到现在,心仍在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