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和院领导吃饭,把秦铭活生生给喝趴了。他的确是低估了名利场上的酒局,和年轻时跟一群狐朋狗友寻欢作乐有本质上的不同。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秦铭脑袋还是一片混沌,拉紧窗帘的室内伸手不见五指,他拿出手机一看,已经是下午三点。
他浑身气血都往脑袋涌,匆匆往浴室走按下灯控。
电话很快就接通,他嬉皮笑脸抢先开口:“姑奶奶,我昨晚和领导喝酒去了。”
“我爸来接我,你不用过来了。”
秦铭松了口气,打开浴淋,却还是说:“那等会儿还是见一面吧,请你吃个饭。”
“就这么想约我?”
伸手去试探水温,话筒里一时只剩下水流的哗哗声,秦铭气急败坏:“我是想拿我的文件,妈的。”
那边语气淡淡:“我当你的快递员,你还骂人。”
他走到喷头下,任由温热的水花浸过全身上下每一处毛孔,残留的酒意瞬间消退了大半。
“叶一竹,少给我废话。”
清冷的嗓音笑了几声,正色道:“那就六点吧,等会儿我到酒店给你发定位。”
“行,请这位女士务必准时下楼。”
长途飞行很是折磨人,她还肯出来见面已经算给他最大脸面了。可哪个女人出门前不是磨磨蹭蹭,秦铭这些年等女人倒没磨练出好耐心,反而变得越发急躁。
可事实是他出门时正好赶上晚高峰,从住所赶到她的酒店其实不远,可过个桥就堵了将近半小时。
原本还怕她等久,可车开到酒店门口也没见她踪影。
点了根烟,又拨通她的电话。
刚抽了一口,他抬眼看到从星巴克推门走出来的人。
他们也有将近一年没见了,十月份的傍晚,华灯初上,她穿得很随意,可在悠闲下来的人群里,高挑靓丽,还是能让人一眼捕捉。
“看到你了。”他盯着她的方向,按了一下喇叭。
叶一竹正往嘴里送咖啡,被鸣笛惊得皱了皱眉,然后用还握着手机的指尖拨开被风吹散的栗棕色发丝,踩着厚厚的中筒靴径直朝车来。
今天不算冷,她穿白色衬衫配短皮裙,有加州阳光的明媚和性感,引得不少路过的男生回头。
秦铭趴在方向盘趁她上车前赶紧抽完最后一口,见她一手咖啡一手甜点,叹了口气,越过中控台亲自给她开门。
“你还真是会给我省钱,等会儿就要吃饭了,你还有胃口吃这些东西。”
钻进副驾,光溜溜的腿瞬间被车厢里的暖意包裹,她没有什么表情开口:“你还好意思说,让我早点下来,自己却迟到了四十分钟。”
他悻悻拉上安全带,清了清嗓子:“我的错,等会儿你要宰我都行。”
叶一竹把咖啡和蛋糕放下,然后从包里抽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他:“趁早交接,省得占我空间。”
秦铭笑嘻嘻接过去,只翻看了几下,就随手扔进了抽屉。
“我妈肯定不少念叨我吧。”
叶一竹冷哼一声:“你也知道。我每次去你们家耳朵都得起一层茧。”
黑色路虎缓缓驶进主干道的川流里,两人都开着窗,车里没有放音乐,街道的喧嚣格外清晰。
“都回来了怎么还住酒店?”
安静下来时,叶一竹掩饰不住疲倦,躺在座上一动不动,就连声音都有一点沙哑。
“那个家我爸都不住那儿了,再说了,住酒店省事。”
长长的队伍移动得很慢,秦铭侧头看她,“后座有毯子。”
她懒懒伸出手,嗷嗷待哺。
他白了一眼,一顿输出脏话,可还是隔着安全带把毛毯拿过来直接砸到她脸上。
叶一竹闷闷笑了几声,动作迟缓地打开然后盖到自己腿上。她话还是不多,仿佛沉浸在别人进不去的自我空间里。
不问他晚餐要去哪里吃,去吃什么,对大重的变化也毫不关心,一点也不像个离家多年游子。
“明天你真要去?”
有个人陪着,等车的时间也变得没这么枯燥。不知不觉,他们熬过了最堵的一段路,在开阔大道上尽情驰骋。风呼呼刮进来,叶一竹嫌冷,顺手把窗摇了上去。
直到最后一点疾风被隔绝在外,车里静得出奇,她才动了动身体,“有吃有喝干嘛不去。”
“到时候要是打起来,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她勾了勾嘴角,望着前方有些模糊的街灯,心绪懒懒,“大重这么小,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见。”
过了片刻,她又淡淡开口:“再说了,我姐妹还和他哥们儿处着呢。别到时候婚礼上见了,把人婚礼毁了。”
秦铭笑出声,竟一时没想到这层关系,不禁感慨人与人的缘分,真是奇妙。
“不过你放心,人家现在也可忙,是商界年少有为的典范,不一定有空。”
她像是轻蔑笑笑,没有再说话。
后来,秦铭嫌闷,打开音乐,她在舒缓的曲调里沉沉睡去。
到底是回到了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叶一竹对这座城市有与生俱来的依赖和信任。被长途飞行折磨得身心俱疲,一路上甚至于躺在舒适的酒店大床上她都无法入眠。
可穿梭在灯火通明的康庄大道,喧嚣归于平静,另一种繁华徐徐铺展在夜幕之下,身边是熟悉的人,她卸下所有烦倦、戒备。
梦里也没有令她痛苦的记忆。
下午四点,范媛媛打了通电话到顾盛廷办公室,却是李莹若接:“范小姐,顾总今晚和朋友有聚会,现在已经出发了。”
范媛媛有些讶异,掩饰住自己的尴尬和心虚,不动声色地挂了电话。
思来想去,她还是联系到之前在学校认识的学长,才得知他们那届的人今天的确有场聚会,她才松了口气。
可静下来时,又十分躁动。
说是年级聚会,可真正出席的只有以前的风云人物,拉来一帮自己的兄弟朋友,变成一中、市高、九中大杂烩。毕竟大重也就那几个高中,好玩的人当年多多少少都有过接触。
“女同志们坐小桌,就别和我们喝酒抽烟的挤一块儿了。”
高其张罗着分配座位,有些女人不服气,“凭什么就只许你们男的喝酒,看不起我们是吧。”
“就是!就是!”
“各位美女,咱先入席把肚子填饱了行不,又不是说不让你们喝。”方哲州耐心安抚大家。
“等会儿还有摩登时代的夜场,去那儿喝才痛快!”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还没开席,就已经把场子热起来了,颇有几分当年在学校搞大型活动的感觉。
程褚刚念叨有人不守时,全场就齐刷刷闻声看向门口。
“这架势是欢迎我的啊。”顾盛廷提着两瓶拉菲进来,还没站稳,女生包厢那边就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有人调侃他,“顾总还需要自己提酒?”
顾盛廷笑容淡淡,“助理送到门口就走了。”
逗得大伙儿乐呵不行,高其迎上来毫不客气给他一拳,“你这小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高其毕业后考去北京,硕士在上海念,上学那会儿他们每年寒暑假回到大重都会约出去喝酒,可工作之后这样的时间少了很多。
北上广难混出头,高其这些年四处撞壁,在外看透人情冷暖,最后还是决定回来。
顾盛廷抬手解西服,问他:“你那工作的事怎么样了。”
“多亏程褚帮忙介绍,下个月就去报道。”
程褚迫不及待自己动手开酒,笑道:“律师的嘴皮子就是不同哈,你这说话还带押韵的。”
入席后,偶尔谈及某个话题能引起全桌的共鸣,可大多时候时候各聊各的。话题范围之广内容之杂,一点都不亚于当年课间聊八卦。
顾盛廷对高其说:“其实来我们天普也行,正好我们现在那儿缺一个法律顾问。”
高其摆手,连连拒绝:“你可拉倒吧,我主攻的不是那个方向,就你们做生意那套,我是一窍不通,一窍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