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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要对付的是李宇,共同的敌人是李宇。

她只能一遍遍这样告诫自己。

女人的惊声尖叫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任心被塞进车里,被揪得头晕眼花,抬眼看到坐在那里的一具黑影,杀人于无形。

“程总不是说以后不见面了吗,怎么今晚又有空?”

她故作镇定,搔首弄姿。

程褚手里夹着一支烟,在封闭车厢里吞云吐雾。

“你怎么知道宁雪的号码?”

任心往后躺,把腿翘起来,露出分叉裙里的一丝春光,慢条斯理开口:“噢,原来是程总的女朋友生气了,程总来为她出气……”

话音未落,程褚一个翻身,伸出还夹着烟的手掐她的脖子。

火光灼痛,任心痛苦叫唤:“杀人了!”

程褚的力道不轻反重,咬牙切齿,语气阴森:“说,谁让你这样做的。”

任心紧闭双眼,试图用力挣开他青筋暴起的手,艰难发声:“要不是你在外面乱来,不就没这事了。又想家里红旗不倒,又要外面彩虹飘飘,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啊!”

程褚忽然一松手,像扔垃圾一样随手把她甩到窗边。

“拿了我的钱却不办事,你以为天丽还有你的容身之处?”他轻蔑扭头,冷冷嘲讽她:“在夜场陪酒卖身的货色,也想成为我的女人,笑话。”

他的话就像一把刀子,如同这些年来她听过的所有冷嘲热讽,不留余地扎进那颗还在鲜活跳动的心脏。

“呵,我这种货色,能陪程总一段时间,全靠程总您的好眼光。”

程褚没有被她的阴阳怪调激怒,气定神闲把烟含进嘴里。

“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为什么拿了钱还敢跑到宁雪面前舞刀。”

车里陷入沉默,任心垂着头蜷缩在车尾,默不作声。

“你应该知道,在大重,让你活不下去,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任心忽然笑出声,极具讽刺,双目失神望着前方,喃喃自语:“你们都这么说,那我倒要看看,谁给的钱多,让我就算离开天丽也能活。”

程褚侧头看她一眼,心中疑云密布,“有人威胁你?”

他早就想到任心给宁雪发床照的行为肯定是有人恶意而为。

不然但凭一己之力,她还不至于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跟他对着干。

可程褚想不出来,对方会是谁。

他竟一时分辨不出,这个贱女人究竟是要他不好过,还是让宁雪不好过。

“再给我一百万。”

狮子大开口的事,任心这些年没少做。可起初,她对于这么大的数额完全没有概念,每次都要小心翼翼探清各色客人的家底和脾性后,才敢做出决定。

说来也是可笑,就是这些有钱人,让她提高了“眼界”。

她和程褚在一起差不多叁个月,每一次事后他给的都不少。她也恪守职责,在床上陪他用各种高难度、羞耻至极的玩法让他得到生理上的极大满足。

宁雪一个高知家庭出生的女孩子,连恋爱都没谈过几回,在这方面根本满足不了程褚的胃口。

程褚那次醉酒拍下她尝到痛快后,只会在宁雪到外地巡演的时候找她。

她只想要钱,和他各取所需,没想过其他的事。

程褚冷笑:“你还真是敢要。”

她欲情故纵,故意激他:“对方不是什么大老板,都能一口气给我叁十万。程总这么大的家业,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想必也不缺这点钱。”

捕捉到某个字眼,程褚阴沉沉开口:“对方是谁?”

任心笑得更加猖狂,觉得这件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程总到现在恐怕还不知道我的真名吧。”

她这些年流连于大重各个会所,在每一个地方都用不同的花名。

算来,她在天丽呆得最久,也是在天丽以“央央”这个名字闯出了名声。

程褚的表情显然有些不耐烦,“我对这个没兴趣。”

她轻笑一声,“可你对叶一竹这个名字一定很有兴趣。”

快要燃尽的烟忽然落下一小簇灰,灼得程褚手指一震。

任心很满意他僵硬的表现,熟门熟路从他口袋里抽出那包万宝路,拿出一根含在自己嘴里。

“找我的人是赵晓玫,她和叶一竹之间的恩怨,你应该也很清楚。”

“这关宁雪什么事?”

打火机“啪嗒”一声熄灭,车里又是一片昏暗。

“程总应该不知道,赵晓玫和叶一竹第一次起冲突,就是因为宁雪。当时在一中,赵晓玫四处宣扬宁雪喜欢成博宇……”说到这里,任心刻意停顿了一下,去看程褚的脸色,故意加重语气问:“程总应该知道成博宇吧?”

程褚按下车窗,作势把烟头扔出去,可下一秒,他突然转身,狠狠将烟头砸到任心的肩头。

整个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可那双充血的眼,十分清晰。

任心不为所动,笑笑:“叶一竹和宁雪是好姐妹呀,以她的脾气,怎么可能放过赵晓玫。所以就有了在学校用篮球砸人的事。程总你自己想想,赵晓玫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年的屈辱记到今天,好不容易让她逮着个机会可以报仇,一箭双雕,花点钱又算什么。”

程褚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似乎在辨认她的话有几分真假。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清楚一中那群人当年的恩怨。”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承认我贪财,谁给钱我就给谁办事。”说完,她沉沉吐了口烟,眼神迷离。

“我需要在大重生存下去,我可以离开天丽,但我不会离开大重。”

她布满细纹的眼角,妖艳浓重的妆容都掩盖不住的苍凉。

面对她一时的恍惚,程褚不为所动,冷冷笑道:“你坏了我的好事,凭什么觉得我会放过你。”

的确,以程褚的地位和手段,完全可以现在就把她杀了,或者是把她送到类似“溪湖”的地方。

任心再不知天高地厚,再逞强,此时此刻,还是打了个寒噤。

“但我相信,比起李宇,你还是有一点人性的。”

听到那两个字,程褚猛地皱了皱眉,觉得荒唐至极。

“你到底是谁?”

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强烈,程褚恨不得一探究竟。

不然他总有一种身处绝境的危机感。

被一个风尘女人玩弄,这种滋味太不好受。

“你让我不再出现在天丽,我感激不尽。只要你把一百万给我,我绝对不会再出现,也不会再介入你和宁雪之间。”

她像是突然换了副姿态,低声下气恳求他。

程褚暗自思忱许久,心境豁然明朗。

眼前这个女人洞悉叶一竹和赵晓玫的恩怨,还肯帮赵晓玫推波助澜——就是为了让叶一竹和宁雪都不好过。

李宇最近频繁出入天丽,赵晓玫又是李宇那边的人。

她不怕赵晓玫,却怕李宇。

“你恨叶一竹和宁雪?”

程褚冷不丁一句质问让任心怔住,她咬住下唇,眼神空洞,可语气十分坚定。

“我和宁雪之间没有恩怨。”

“噢,这么说,那你是和叶一竹有仇啰。”

程褚居高临下望着她,眼神轻佻,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视他的眼睛。

屈辱水漫金山,任心仿佛能听到自己骨头被捏碎的声响。

“你肯定不知道,李家和我程家,是老朋友了。”

在大重最高大厦进行的招标会一锤定音,城南“地海工程”最终花落初露头角的企业家杨展囊中。

现场去了很多人,可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惊诧、失落情绪,都不是因为自家落标。

因为自从天普要参与竞标的风声传出来——且有消息称顾盛廷背后真正的支撑者是姓李和姓马的,众人就不抱有一丁点希望了。

可谁想到,势在必得的天普成了姓杨的手下败将。

记者都开始陆续离场,分坐礼厅两列的人马却纹丝不动。

最终还是顾盛廷先站起来。

他沉着脸系好扣子正欲转身,冷不防听到李宇的声音。

“慢着。”

刚气冲冲起身的马旭也被李宇喊住,不耐烦开口:“还不走留在这里看人放炮啊。”

李宇不动声色扭了扭脖子,发出阵阵脆响,又捂着自己刚好利索的左手站起来面对杨展。

“我原来不知道,展哥在商界,也有一手好牌。”

杨展翘着腿目视前方,似笑非笑:“白得够白,黑得够黑,配和李老板争个高低吗?”

李宇目光如剑,薄凉的唇角只一边抽搐着,就尽显狰狞。

“展哥初来乍到就花这么多财力物力拿下地海工程,真可谓是一掷千金了。”

话落,众人闻声,纷纷抬眼去看顾盛廷。

他神情淡淡,喜怒不显露于色。

这句话说出来,乍一听,有几分恭贺讨好杨展的意思。

可谁都明白他话里话外的讥讽。

“杨某今日还有事,改日有空,一定向各位多多指教。”

杨展没有任何反应,朝几人颔首。

转身的瞬间,脸上笑意骤逝。

马旭还记恨上回李宇被他手下打了一枪的事,现在这块价值上亿工程的到嘴肥肉又被他抢走,气不打一处来,猛踹倒一排凳子。

“妈的,老子迟早把他毙了!”

比起他,李宇倒淡然许多。

马旭以为这个项目对他而言的确没有它之于自己这么重要,又气又躁,“我早就说要把竞标价格再往上提一截,这下好了,让一个王八占了便宜。”

顾不上满头大汗,马旭冷言冷语:“地海对于你们两个倒是可有可无,可对老子来说,是救命的钱。”

李宇不管他一个人在旁边发疯,气定神闲自己含了根烟,又递了根给顾盛廷。

顾盛廷面色阴郁,没有动作,李宇深看他一眼,若无其事收回手。

马旭还想说话,不料李宇突然转身,狠狠把烟一摔,直接把面前的屏风踢折。似乎还不解气,他双眼暴凸,随手抄起一把椅子用力朝窗外砸。

每一下发泄都在空旷的大堂里发出巨响回音,所有人瑟瑟发抖。

一片死寂。

马旭愣住,最怕李宇磕完之后发疯的癫狂模样,哆哆嗦嗦急忙躲到顾盛廷身后。

“他今天没磕吧?”

顾盛廷身形微动,眼底一片阴鸷。

李宇仰头喘息,随手丢掉看不出框架的凳子,脸也被划出一道血光,指着马旭的鼻子骂:“老子放弃在日本的一个大好机会,就想凭地海在国内大干一笔,连洗钱的工程老子都他妈提前做好了。现在倒好,接下来一年赚几十亿的项目打了他妈水漂,前期准备的资金也他妈肉包子打狗!你他娘敢和老子说这种话?”

马旭双手合十,“宇哥……宇爷……我也是被那姓杨的给气的,你说他怎么就能刚好比我们多出一个百分点!”

马旭被李宇这副样子吓得直哆嗦,话都说不清楚。

“怎么能?”李宇冷笑一声,“你当姓杨的有多大本事?当年他眼看着自己女人跟了老六,这么多年过去,靳岑都他妈被玩烂了他才敢出手抢回来。嗬……”

李宇欲仙欲死抽口烟,“比我们多出一个百分点是他极限了,不然你以为他不愿多出一点,把戏做全?”

听到他这句话,马旭猛打个寒噤,从顾盛廷身后走出来,满脸惊诧:“你的意思是,杨展事先就知道咱们的底细?”

李宇不动声色,半晌没有说话,最后看向顾盛廷。

“廷子觉得呢?”

顾盛廷的脸也被刚才飞出去的木刺划伤,冷峻皮囊之上,红色鲜明。

痛意慢慢往上返。

他伸手漫不经心碰了碰伤口,抬眼直视马旭和李宇幽深的目光。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