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会场出来,叶一竹无所事事,开着车不知不觉就抵达了杨展在郊外购置的别墅。
她裹紧大衣往里走的时候,迎面撞上吕家群。
阳光躲在厚重云层里,驱不散习习寒风。天是昏沉的,他叼在嘴边的那支兰州猩红更甚。
两人都低头前进,满怀心事,吕家群反应很快,及时把烟拿掉,无形中拉开一些距离。
“聊完了?”
医院那晚后,时隔半个月,叶一竹再次见到他。他唇上那圈青影愈发肆意野蛮生长。以前在七中,他就学那些二十多岁的社会头子留胡渣,一身反骨。
只可惜就算胡子拉碴,他身上那股少年人的青涩稚嫩怎么都在。
他是个极其躁动的人,周遭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挑动敏感神经。身体变化亦是如此。
所以叶一竹一直很好奇,他是怎么做到能任由纹身师在他肉体一笔一划留下这么多图案的。
她主动和他说话,吕家群似乎有些讶然,眼角有点笑意,轻轻的,被她敏锐捕捉到了。
他回身往里面看了眼,叮嘱她:“最近别老往这跑了,杨展那龟孙准备卷钱跑路。”
“这不是因为你回来了。”叶一竹拢了拢肩上的包,似笑非笑的,几分调侃几分嘲讽。
吕家群偏头抚额笑出声,心脏莫名松了许多。秦铭和靳岑说得对,这么多年,她的确一点都没变。
事因他而起,没错。
杨展之所以有意和李宇搏,那是因为靳岑。如今的李宇就像一头隐没在灌木丛中随时可以发狂吃人的禽兽,他有机会全身而退,就更没必要去躺这趟浑水。
见他只笑不说话,那笑又渐渐变得像天上的云絮。叶一竹忽然觉得有些累,说话的语调冷下来:“你放心,这个地方我也不想多来。”
吕家群满眼复杂,看到庭院除了她的红色跑车,还有一抹黑色在拐角处蛰伏。
他收回视线,又吸了口烟,徐徐吐出。
“当年你就跟我说过,比起秦铭,他更靠谱。”
叶一竹本来低头从包里找什么,听到他的话,愣了愣。
“秦铭也靠谱。在茶庄那次,是他救了我一命。”
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她也就这样说了。落在他耳中,尾音化作一丝冷笑。
“我知道,我最不靠谱。”
叶一竹抬手打断他:“别,让阿杰和路飞知道,指不定把我骂成什么样。”
谁不知道他那帮兄弟,都是十几岁就跟他过过命的,就算是他要他们去死,那些人也绝不允许别人说他半个字的不好。
斯人已逝。很久没谈起的故人名字,像阵风,带过一阵细小尘沙。
有些迷眼啊。
冷肃目光扫过来,叶一竹笑了笑,把手里那块光泽依旧的腕表递给他。
“物归原主。”
两人坐在花园里,任由吹不断的冷风刮辣辣从耳面来了又走。
“我当年去美国之前,在二楼后座碰到阿杰,他说你留了一块表在他那里。可能他也是想着,有一天能亲手交还给自己大哥。”
“我也以为,那次见面之后,能在二楼后座再喝一次他调的酒。”
吕家群表现得很镇定,一张永远不辨悲喜的脸在乌云下,更清晰分明。
“不去见见她吗?”
任心仍在这间别墅。放她出去,如果被李宇抓到,她的命是小,要是李宇知道了这个地方,才是大。
他显然知道她在说谁,秦铭也把这段时间他们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诉他了。
烟雾被潮湿水汽胶着,散得很慢。
“见了又能怎样,反正这么多年,她应该也当我死了。”
“她之所以不离开大重,是在等你回来。”
吕家群情绪寥寥的一双眼中有一瞬怔忡闪过。
“孜然一身挺好的,不害己害人。”
来不及回味这句话,叶一竹嘴唇翕动,下意识想反驳什么。可她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长长呼出一口气,好像也真切体会到惨痛代价换来的豁然开朗。
见过靳岑之后,叶一竹回家睡了个回笼觉,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想到后晚的走秀现场,突然涌上一股烦躁。
她从来都不是个长情的人,二十岁出头的时候以为自己喜欢设计衣服,所以她选择了从事和时尚有关的工作。
热爱的时候,就是打杂送水,从基本的工作做起她都觉得乐在其中——只因为每天都可以看到赏心悦目的衣服和裙子。
可现在坐到这个位子,还是满场跑来跑去——为了一个秀场提前几个月开始忙得晕头转向,有时候效果还不尽人意。她突然觉得很累,甚至有过放弃的念头。
她呆呆坐了很久,起来简单煮了点面吃,又把厨房卫生搞过一遍,顾盛廷还没有回来。
她无所事事,早早就洗澡钻上床,半梦半醒间,听到一连串很轻的动作,知道是他回来了,可她似乎被浓浓倦意困住,怎么都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