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夜楼出事的消息,果不出程俭所料,在芙蓉城内瞒得和铁桶一般。
既做得是见不得光的生意,楼台一塌,连善后工作都只能在暗地里开展。
当日的惊心动魄犹在眼前,而闹剧的始作俑者本人,此刻正安坐于邸店的院落中,借着春光融融,晒她新洗过的长发。
甘罗站在她背后,嘴中哼着首不着调的歌儿,拿小毛刷蘸了些刨花水,从素商的头顶长长久久梳到发梢。
“你倒真是坐得住啊。”程俭倚靠着廊柱,一目十行地阅读手中一沓信笺。
“平棊坍塌的事,非我所为,我又有何惧。”素商的脊背岿然地挺立着,像打磨得至薄至利的剑刃:“一开始,我只是看见辉夜楼内有龟兹舞姬随侍,猜测他们会表演歌舞,因而嘱咐甘罗混入其中,借机刺探那人身份罢了。对甘罗来说,独自一人脱身并不是什么难事,我们两个可以再找机会离开。至于后面自雨亭发生故障…也许是得道者多助吧。”
少年郎君连眼皮都没有从信纸上抬起过一下,以示对这种敷衍说法的不满:“我在讼师这行干了这么久,最不当回事的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如果恶人都可以遭天谴,哪来的这么多冤案?”
“这么说,程郎是不愿相信我了?”
程俭抿唇笑了笑,而后摇头否认道:“不。如果我决定了要相信你,就会一直相信你。”
素商闻言,渐渐侧过了身子,无波的墨瞳凝视着他:“倘若我欺骗了你呢?”
程俭沉思了一瞬,认真地回答说:“那也是决定要相信你的我所犯下的错,与你无关。”
日光在他的眼眶下投射出孔雀石色的阴翳,少年郎君绿衫单薄,被惠风一吹,其俊逸姿容,更胜过传说中司掌草木生发的句芒之神。
素商的手指环绕着锁骨上一绺碎发,轻声呢喃道:“程俭,你比我想象中天真。”
程俭不以为意:“我天真?我看反倒是你活得太老气横秋了,就譬如说你这个发髻…”
他张开嘴,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这个发髻,完全不必盘得那么板正,可以盘个蜀女时兴的碧螺髻嘛。
甘罗不乐意了,冲着他挥了挥拳头:“你行你上?”
程俭休战似地摆摆手,表面意思是我不同你计较,心下却暗想:我还真的行。
素商今次好像谁也不想帮,双手撑着向后一倚,干脆转移话题道:“你曾告诉我,有了迫使彭霁受理诉案的办法。具体要如何行事呢?”
程俭收拾好恣意的神色,径直走到她面前,将手中的信笺递给她:“你看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