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恍然大悟(1/2)

李烟重扯下的外袍扔到一旁的衣架子上,宴会尚未结束他就离开了,只因着还记挂张不浊的事。

“他人呢?”

“回陛下,张不浊在侧殿等候,奴婢去唤。”双喜行了个礼轻轻退下。

屋里燃着熏香,香腻的气息让正心烦的李烟重闻起来更加烦躁,他倒了杯茶直接泼到了香炉里,阵阵的烟气旋绕。

“陛下。”

张不浊几乎是立刻就过来了,李烟重看着大殿中央俯身的人,尽管是弯着腰、胳膊平举,但很长时间里他的动作也没有变过分毫。

“行了,坐吧。”

李烟重胳膊撑着额头,刚才喝了几杯酒,此时身处万千暖意,酒劲儿也缓缓漫了上来。他并没有看张不浊,“你可敢应诺之前所言俱为实?”

“臣敢。”

红色的蜡油滴落附着在蜡烛上凝固成不规则的块状,烛火晃晃悠悠,飘渺的烟雾将眼前人拉至回忆。

他想起他刚刚登基时因迁都一事与朝臣争吵,而张不浊当时那句“我能。”直接将朝臣的火集中到他那儿了。他心里一直记得那个年轻的将领如何狂妄开口,又利落俯身,那是极度的从容与无畏。

所以,他有些舍不得……舍不得他就这样不明地被诬陷,不白地去赴死,这样一个武将、这样一个朝臣,身为帝王的他如何能不顾?

“好,朕信你。”

李烟重冲着房梁上唤了一声,“廿二。”

张不浊见一个黑衣人跃了下来,落地无声,他的下半张脸遮着,露出的眉眼看着凌厉,眼角有一块细小疤痕。

“有什么发现吗?”

赴宴之前他曾和苏相荀简单说过几句关于张不浊谋反一事的疑点,苏相荀他也不愿相信,在李烟重的提问下他猛然想到吉祥。李烟重曾查到曹富贵的死确实是吉祥干的,他也不想追究什么,只是吉祥的表现一直都不如人意,至少苏相荀就和他提过几次。

墨洗走上前将东西放到桌案,零零碎碎的一堆。“廿二不知什么东西,只好将所有不知的东西都带了过来。”

吉祥尚在宴会看管,苏相荀在那里看着确定没有什么事。李烟重用手拨了拨桌上的东西,一个小令牌一样的东西被张不浊捡了去,他看了两眼就确定这是匈奴的东西。

“在西北城,吉祥做过什么没有?”

“没有,他一直很安生,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李烟重皱着眉,“不应该啊,听先生的意思吉祥挺有主见的,沿途的很多事情都是他操办的。”难道……吉祥是故意引着苏相荀看向某些地方、某些事件?

他像是突然想到另一件事,眉眼间渐渐舒展,“西北军中有成廖这个人吗?”这是他之前派去查证流言是亲信口中那个在匈奴帐中饮酒的将领,据说是西北军的一个重要将领。

“有,但是前些天刚因伤走了。”

事情到此好像又被堵住了,不过张不浊说完接了一句,“不过他的家人没有立即发丧,军中也有一些人不知道他已经去了。”

“西北军将领的忠诚性可能保证?”

张不浊沉声应答,“能,西北全军上下无一人为敌尽忠。”

他的话不免有些夸大,西北军那么多人呢,出一两个细作也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事,所以他问得是将领,但张不浊这句如宣誓般的话还是不免让李烟重动容。

李烟重察觉自己放在桌上的手被握住了,他听见对面的人说,“陛下,张不浊识得忠义,必不负您的期许。”

指尖的温度灼人,触感中还带着些许糙意,李烟重余光见张不浊那双手很是粗糙,手背的颜色和他露出的脖颈并不同色,那缠着布条的指节肿大,指尖的茧子厚重。

“朕知晓了。”

他反握住张不浊的一只手,想要慢慢解开那些缠绕的布条,只是那只手也被抓住了。

“陛下,别脏了您的眼。”

手心里的触感温润,张不浊不由得用手指捻了捻,是和他的手完全不同的感觉,摸起来就像是摸着一块有着骨感的玉石,细腻的皮肉泛着暖意。

张不浊其实很怕冷,他手上的冻疮好多年了,每年反反复复,而西北干寒,他也时常需要在秋冬执枪作战,得不到保暖的手一直好不尽然。

“脏什么脏,朕怎么看不得?”

李烟重将布条一点点地缠解下来,贴着皮肉的地方布条已经黏了上去,淡黄的脓液看着骇人,他撕下来的时候并没有打招呼,不过张不浊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化。“疼吗?”

“不疼的,只是有些痒。”

看着那些伤口,他下意识地就低下头轻轻吹了吹。

微热的风在指节掠过,张不浊想到小时候他受伤了母亲也总会这样,吹吹就不疼了,不疼了……

异样的感觉划过,他屈了屈指节,“陛下?”

“嗯。”

李烟重自然抬头,正好撞进了一双墨黑眼底,发丝被勾起,他的视线顺着那人的指尖移动,被捉住了,再也移动不得。

“陛下……咳、我带了药的。”

暧昧的昏黄烛火里,两人间的距离拉远,只是相牵的手一直没有放开,相交的视线也像粘连的丝线一样拉扯不断,温度似乎有些高了。

“不用你的。”

这小皇帝……看不起他的药是吧?张不浊认真羞赧的神情下是一句不为人知的心语。

李烟重拧开药罐,瓷器的清脆声敲动两人之间凝固的气氛,他缓慢地开口,“趁着过年休沐,这几天好好歇着顺便养养伤。不要多想,流言的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照张不浊的猜测往下想,西北军中既然没有习作,那问题就出在亲信身上,或是他所见的那一幕不一定为真,可能是误会,也可能是匈奴演戏给他看的?好借他的手来除掉张不浊这个匈奴大患,可是派人前去是李烟重私下安排的,知道的人也不过只有苏相荀和几个近侍。

……吉祥!

是了,除了他李烟重想不到还有谁可以有这么个机会在背后主导这一切,苏相荀倒是可以,只不过他肯定不会。

“陛下。”

张不浊又要撩衣袍下跪,见状他赶紧握紧张不浊的手腕,“别动,药还未上完。”

“不浊谢陛下大恩,您今夜之语不浊此生不忘。”

大哉君为后,何羡唐虞时。引

过年有七日休沐,在其他官员放假歇息的时候,李烟重仍旧埋头书案,为了查清张不浊的事,连带着大理寺和御史台都不得安稳。吉祥已经被暗中关了起来,他年纪还小,尽管心机深沉胆子大,但真当要死的时候还是怕了。

吉祥一直就是匈奴安插过来的细作,只是他以前是一个外庭洒扫的小奴,接触不到朝中核心事务,在认了曹富贵又跟了李烟重后,他的胆子才大起来,所做的事也越来越无度。

严刑在吉祥身下轮了个遍他才开口,被抽打之后的他的心也是明显向着匈奴的。

“为什么替他们做事?”

苏相荀不免好奇,匈奴大军在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中原人民个个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但吉祥不是,能明显地感到他是自愿的。

“他们、救过我。”

匈奴并不是只有抢杀的恶人,热情友善的子民同样不少,吉祥就是被他们善待的,而他全家是被自己的同源同组的中原人迫害的,尽管他在雪山下的时间很短,他也深深迷恋上了那个地方。

“纯洁的天山雪水哺育无暇的我们,虔诚叩拜的胡族子民呦?”

李烟重知道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吉祥打心眼里认为他是外族这事让他膈应,但也不得不称赞这个计谋的厉害,一开始他见到那封信的时候也是想要立即处死张不浊并向西北军算账的。

浑邪王在知道张不浊收留乌涂后便想出了一个计谋,大肆宣扬西北军反叛的流言,接着中原皇帝的手除掉西北军。他们本想用利益策反一些将领,只是张不浊治军严格,叛逆一事绝不容忍,匈奴拉拢不到西北军将领,便想出了在密探面前演一出戏。什么形式无所谓,只要中原小皇帝怀疑上西北军和张不浊就好。

吉祥的事查了好几天,查完还要做总结按事件因由写折子,不知不觉间正月就过了一半。元正始开,豫立恒通,新年新气象,重臣都忙着立法逐蠹之事。

“不浊,你受委屈了,朕一定替你澄清,不过朕还有些打算,你……那些流言要再等几天才能处理。”这场无妄之灾不禁让朝中对西北军的风评转变,肯定也会让西北军和张不浊寒心,所以李烟重此时说话语气不免放轻了许多。

“陛下做决定就好,臣自然信您。”

李烟重并未接着讲述他的计划,转头他换了身轻便衣裳出来,“上元佳节,如昼花灯,街亭袖舞,着天上词声。将军可要同朕一游?”

不可否认,他确实有与张不浊交好的念头,毕竟和重将处好关系总没错,同时他也是觉得和张不浊待在一起很舒服。

如此良辰,当与良人。

良辰华景,火树自燃,舞袖的佳人在台阁上款款展颜,她唱着,“百年三万六千夜,愿长如今夜——”

婉转清亮的歌声伴随细密的鼓点舒展,头顶悬挂万千花灯绰绰摇曳,灯下的人被映得风姿尽显。

身着黑衣的少年伸手拨了拨货摊前悬挂的一盏小灯,橘红色的光衬得他面部柔和,微微上瞧的眼里盛着醉人的光彩。

张不浊眨了眨眼低下头,刚才那绝色的一幕却一直停留在头脑里。

“张兄。”

李烟重在张不浊面前挥了挥手欲唤他回神,正要收回却被他一把抓住,指尖被一点点握住了,他感到了张不浊略低的体温,还有稍显粗糙的布条触感。

“怎么了?”

“……公子,您的手有些凉。”

他笑笑没有说话,明明是张不浊的手更凉,也不知这人怎么睁眼说瞎话,不过他也没有反驳,就静静看着他,看进他的眼底——被灯火映衬着的幽黑眼底。

比他预想的要快,张不浊几乎是立马就放开了他,微凉的风仍在指尖盘旋。而头顶的虎灯、兔灯一个个减少。

李烟重指着一处灯谜【长安一片月】问张不浊,“打一字。”

“胀。公子,您这太简单了。”张不浊几乎是脱口而出,他看着小皇帝的面容,手下越握越紧。“公子……您长高了。”

以往,他都是抬头看那坐在高位之上的人,看他被帝王冠冕上的玉藻串珠遮住的模糊面容,或是跪身下去悄悄抬眼的那一瞥透入眼底的身影,可他现在看着自己身前的人,不用抬头就能看到他的侧脸。

他见李烟重伸手比划了一下,从他的头顶到自己的眉骨。

只是,在那只手即将又要离开他的时候,他伸出了手,抓住了一直在自己眼前晃的一缕发——李烟重不到加冠年纪,他今夜也未盘发,长长的黑发束在脑后,肩边堆着一缕两缕……

灯火幢幢,舞龙灯的队伍已经到了街口,人群呼啦啦地向那处走着,如水的月光洒在人们肩头。

李烟重袖子下的手指收紧,张不浊身上同属同类的气息一方面让他很心喜,另一方面也不免让他猜想他的目的。

如果是讨好,他不反感,但如果是另一种情况……他捏了捏指节然后转身走至一边,“张兄,快跟上。”

龙灯盘旋环绕祈福,高跷远望登高期盼,运河上的高大画舫明亮光彩,渺渺的伶音传来,琵琶和玉箫和声伴奏着如竹文人朗声吟诵。

李烟重和张不浊登上画舫,风流之士拥着娇俏的少年人把酒言欢。一些繁华富足之地以养娈童为风雅事,慢慢京中也放开了许多。李烟重见怪不怪,却也不免看向张不浊。

尽管夜风有些凉,站立船头赏河灯的人却很多,李烟重一眼看过去就见到了几个面熟的人,那都是他未入主宫中之前有些联系的权贵子弟,他不欲在外多露面便矮身走进了船舱。

阁窗开着,在此处看河上游灯也是美轮美奂。李烟重问张不浊那场橘子灯,灯火和这般相比如何?

军中条件不好,橘子内的油也不是无限制的,每个灯里能用到的怎么也不会多了,但京都花灯里的灯油充足,它们可以燃到天渐明。

“都好。只是一方安宁,一方壮阔些罢了。”

“将军想要哪种?”这一隔间里无他人,李烟重便也抛弃了假的身份来问。

“那自然是倒载干戈,四海升平。”

李烟重不做评价,淡淡开口,“将军就没有以武名扬天下,流芳万古的念头?”

窗外月明如水,水天的界线仅汇流的五彩花灯,张不浊的目光望过去,“想过啊,年轻的时候还想要将军旗插到北海彼岸呢。”他的话语中带有笑意。

“赵合死的时候,我……算是怕了吧,陛下您也别笑话臣,自那之后的我就只想好好活着了。”活着打仗,活着祈望不再打仗。

张不浊的自称用语混乱,李烟重没有在意,而是看着手里酒壶里的酒水缓缓地流下去。赵合死的时候与匈奴打得正狠,他用了些许手段勉强守住了边境,但又被同一阵营本该是同一立场的人置于死地,想必这些都给了张不浊不小的冲击,毕竟那时的他还不算正式认识这个天地。

“哪里的事?将军上阵杀敌曾怕过死?”疑问揶揄的语气倒是缓和了略显沉闷的气氛。

张不浊笑笑,对替他倒了酒的李烟重告谢,“为将为兵者死在战场是好事,臣为何要俱?”听到他这么说李烟重便爽朗地笑了起来,声音不小,连带着说话的本人都应和了起来。

少年既已苍老,老年是否还能再执铁枪?

那必然是——

万死不辞。

“陛下,臣虽胸无大志,但守国门一事臣必将竭尽全力以待,无论何时,西北军绝不退离前线一步。”

“没让你立誓。”

李烟重将斟满酒的酒杯端起,波纹微漾,酒香袭人。“朕也曾想过哪日天下大同,百姓吃饱穿暖,朕或将得一个好名声,在圣君贤明榜上挂一个名。”

“只是现在,我很少这般想了……个人的得失哪比得过家国的兴衰?一人的千古哪里比得上民族的永存?”

他说得很慢,有些地方甚至会有些重复,但他的语气很是坚定,连窗外的夜风都扰不得。却是扰了张不浊的心,他静静地听着,然后看着面前的少年,从他来京时他就发现,这人已经和刚登基时大不一样了,不只是身高,他眉间堆叠的雪月风花变得平展,脊背上也渐渐撑起了一个太平盛世的雏形。

“陛下,您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李烟重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张不浊,听见他继续说,“臣像您这么大的时候,还在草原上跑马打猎,现在混得还算可以吧?您不用把自己逼得那么狠。”

“有我们呢。”

史书上十七八岁的小皇帝即位不是什么不懂、只知享乐就是被背后的手操纵着做个提线木偶的大有人在,如实说,他们的小皇帝已经非常优秀了。

那些个朝臣武将不是用来吃干饭的,再说纵观几百年风云变幻,执政中原的大族变来变去,就算他们这个朝代撑不住了……张不浊想到这里赶紧喝了口酒压下那些放肆的想法,再抬头只见小皇帝开始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他提着空酒壶颠了颠。

这酒的度数在他喝来就像白水一样无滋无味,比不得一点西北的烧刀子,但这酒对小皇帝大概还是有些过了。

“陛下?”

张不浊放轻声音唤了一声李烟重,“您无碍吧?”

他见桌对面的人摇了摇头,只不过脸颊上悄悄爬了一抹红,“不浊,你会在他们那些人里吗?”显然他因为张不浊的话从而发问求证。

“一定。”

他回答很迅速,几乎是李烟重的话音刚落他就开了口。

李烟重笑了。

张不浊险些被这笑迷了眼,小皇帝被酒水润湿的唇勾起,面部放松,眼角弯起了一个弧度。这时候,他才悔恨早些时候没有好好读书,此时竟然连一句合适的诗都诵不出来。

窗外灯火烂漫,他在仰头浅笑。

他慌乱地移开眼,却感觉到唇边的一抹凉意,是李烟重举起的酒杯抵到了他嘴边,而且这事李烟重的杯子。“陛下……”

“不浊,我赏你的,你要吗?”

李烟重的笑还挂在脸上,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张不浊,眉目间似有万顷风月。

张不浊不知道李烟重醉没醉,只是感觉到他脑中晕晕乎乎的,像是游鱼泛起的波澜,不激烈却也无法逃离,“陛下,您醉了。”

他伸手稳住有些许晃动的杯子,里面的酒液浮动着光点,引人低头啜饮。

“不浊,你真的不要这个赏赐吗?不只是这杯酒哦。”

李烟重的声音轻柔中带着低沉,偏偏无端勾人。良久,张不浊深吸一口气,托着杯底的手动了,那只手径直握住了另一人的手腕。

好暖,是小皇帝的体温。

“……陛下,您别逗臣了。”

天际开始燃放烟火,水面上金灿灿一片,水波载着船只摇摇晃晃,张不浊为了稳住身心,他的手使劲抓住桌子一角,指尖泛了白。

“陛下……”

另一只手的手心是小皇帝温暖细腻的腕骨,他的手指不禁摩挲着李烟重的手背,而酒香在鼻尖鼻尖肆虐,即使闭上眼,小皇帝艳若桃花的面颊仍能在脑中浮现。

花窗外的烟花映在李烟重脸上,他嘴角的笑是那么放松,好似面对的是极为信任的人。

“臣想要这杯酒,您能给吗?”

张不浊放开紧捏桌角的那只手,他慢慢地抬了起来,放到李烟重脸上慢慢摩挲,从眉目间下落,轻抚过高挺的鼻梁和微软的脸颊,他的拇指在李烟重嘴角流连,在肥软的上唇处轻按,待离开时,指尖有一角沾湿。

他的呼吸蓦然粗重了起来,眼睛里幽光大盛,“逆臣不道,以下犯上,还望陛下恕罪。”

“呵呵。”

李烟重轻笑出声,他起身绕过矮桌走近张不浊,“你要以下犯上?”

他又拿起那杯酒递到张不浊嘴边,然后坐下去。他坐在了张不浊的腿上,所以能明显得感觉到身下人双腿间的异样,“不浊,你要我就给。”

腰间是那人紧紧环绕的手臂,即使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张不浊手臂上紧致的肌肉纹理,李烟重缓缓低下头,声音低沉,“要不要?”

张不浊的唇凑近杯檐,只是他那幽黑的一双眼仍旧直直看着李烟重,“谢陛下。”

湿润的唇瓣挨上了光洁的脖颈,呼出的炽热气息搔着耳垂,李烟重垂眸看着张不浊痴迷的神色开口,“将军,朕要在上面哦。”

环在腰间的手臂松了一瞬又骤然收紧,背后的那只大手从后腰一路向上,抚至肩头一点点剥开碍事的衣物。

“别急,朕想看将军脱自己的。”

李烟重的手在张不浊的领口处徘徊,然后一点点地伸进去,手下的肌肉有些硬,看来张不浊有些紧张了。“不浊,放松些,你看这儿都硬了。”

“呼——”

在张不浊深呼了几口气后,他的身体逐渐不再僵直,胸口的皮肉瞬时好摸了很多。而且他主动将上身的衣物推了个干净,紧实的胸膛和腰腹完全暴露出来。

李烟重五指收缩,抓弄不止,胸口那一点挺立起来颤颤巍巍地蹭着他的手心,“还要吗?”他微微低头去看抵着他肩膀的人,见张不浊的侧脸已经完全红了起来,隐藏在头发里的耳垂粉红诱人。

“说话。”他咬住眼前人的耳垂抿了抿,语气有些急躁。

“……要、要。给我吧,陛下……”

身体里的火像是要被点燃,火气冲上脑海,耳边不闻船外的漫天烟火和喧嚣人海。

李烟重的手顺着张不浊的身体线条向下,他腿间的东西已经胀大,已经无需再挑逗,只是刚挨上便紧紧缠上了他的手指。

“呃……”

男人的粗喘骤然响起,他感到自己肩上的衣物被张不浊咬着来抑制他发出声响,他低头亲了亲男人修长爆着青筋的侧颈,“想听将军你叫出来。”

他解开自己腰间的玉带,将早已怒发的性器露出来,两根粗大发紫的肉棒相互挤着磨蹭,头部流出的些许清液交连拉扯不断。

李烟重一只手几乎握不住两根,他便只磨蹭头部,这般作弄的快感有些不足,好在张不浊一直在低喘呻吟。

“嗯、嗯唔…”

窗外的烟火逐渐陨声,而舱内粘腻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息,混着肆意的酒香。

李烟重逐渐开始松动腰身,他操控这自己的性器去顶弄另一根性器的头部,手也没有停下动作,一直在撸动揉捻。

黏连的银液丝丝点点滴在地板上,手中的肉棒却又胀大了几分。“哼……”李烟重喘了口气,他将额头抵在张不浊肩上出声。

“将军你来,朕手酸了。”

他轻笑一声,“假正经。”这时候张不浊竟然跟他说了一声“遵命。”明明声音里的欲念遮都遮不住。

“呃唔……再重些。”

张不浊的手和他的很不一样,那宽大粗糙的手掌握住自己的肉棒时上面的经脉更加贲张,而带着茧子的指尖摸过马眼时牵连出更多的银液,从下体到腰腹都是一片麻痒。

“陛下可否满意?”

李烟重半阖着眼哼了一声,尽管他不说,但眼角眉梢的艳色还是将他的感受完全暴露了出去。他的手在张不浊的胸膛上滑动揉捏,着重爱抚着柔软却又带着力度的耸起,“喜欢这里……”

“臣之幸事。”

这话带着明显的调笑,李烟重发现张不浊这人真不正经啊,他低头屈起身子咬住了张不浊胸前微硬的肌肉,“又硬了。”

他用牙磨着嘴边的硬肉,牙齿触碰乳尖,呵出的湿气将面前人的胸膛沾湿,他正要含住那朵红梅好好品尝时,身下的东西有了强烈的感觉。

“呵呃……”

趁着嘴角张开泄出轻喘,红豆逃离,后又被唇肉揉捻,变得充血挺立。

“陛下……要、到了。”在释放之前,李烟重终于含住了小红豆嘬咬,“啧啧”的声音混合着男人的粗喘,口边的欲望刺激着身下性器的射精。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都释放了出来,极度的欢愉之后身体有些许轻颤,耳边交互的灼热气息留有温存,腰身紧贴在一起,携带着白浊,伏动同频。

“陛下,您……”还醉吗?

李烟重感觉到禁锢着腰身的手臂松了些,他见张不浊脸上的表情有些沉闷,又似有起身之意,便环上张不浊的肩,呵气轻吐,像是惑人的精怪。“酒还没喝完呢,不想要了?”

什么酒都是虚话,此时冲在前头的只有欲念……

“将军,不说话就不给了哦?”

视线对上的那一刻,火花在眼底迸发,李烟重嘴角勾起的笑恍着张不浊的眼,让他只得俯下身去,褪尽衣裤,然后张开腿,期待陛下的进入。

船舱里燃着火炉,地上也铺着厚重的毛毯,尚且不冷的房间里气氛却是火热,李烟重拉开桌案一角,里面的瓶罐林立,他随手打开一罐蘸了些脂膏。

舱里悬挂着花灯,渺渺的熏香气飞绕出窗,画舫已经行走到了一处水湾,成片成片的莲花灯漂浮在水面上,幽幽烛火照亮舱里一角。

“陛下,臣无事,您进来吧。”

李烟重的手抚摸着张不浊的后腰,滑下然后在那个小洞口出盘桓,“将军倒是出点水润润啊。”说完他便将带着脂膏的手指送了进去。

“……里面明明……有、有的。”

他旋转挺进着在小洞里的手指找寻找更深处,听到张不浊的话后淡淡说了一声,“太少,不够。”

张不浊已经没有心思和他顶嘴了,从未被异物进入过后庭此时有些抗拒,想要将里面的手指挤出去,但当那手指将脂膏抹匀,内壁变得粘腻湿滑,进而不断抽查后,后穴也开始了甬动,只不过不是为了驱逐,而是为了更好的接纳。

“嗯哼?”

身下人发出的尾音有些娇媚,李烟重知道他是得了趣,手指便不再特别顾忌地挺动抽插,又增加到二指,渐渐是三指,身下男人也开始摆动腰腹来迎合他的动作。

“将军真是聪明,不用朕教就会了。”

“陛下,莫要……取笑臣。”

李烟重扶住自己的肉棒对着那个翕张的洞孔挺了进去,全部没入的时候他顺势前趴,胸膛紧贴张不浊的脊背,“朕累了,将军自己动动。”

他贴着张不浊的脊骨开始亲吻,一碰一碰的,像是小鸟啄食一般留下自己的印子,男人背上的疤痕很多,他一一摸过亲过,不能说陪他挺过了那些伤痛,但也算稍稍缓和了男人胸中的波澜。

“快点,将军那么聪明,一定没问题。”

话落,身下人慢慢地开始了动作,向后摆动的腰身劲瘦,李烟重摸着张不浊身前,手下的体温要比平常暖了许多。

壁肉从前往后挤压来,肉棒的头部首先接触到与洞内壁的摩擦,然后是柱身,快感再一点点地向腿根处蔓延,插在后穴里的肉棒被照顾得很好,没有哪一处受到了冷落。

每一次都是深深挺进,每一次肉棒都不会离开洞穴,张不浊自己操控着的力度和速度都还不错,不过因着姿势的艰难,不一会他就有些受不住而塌下腰。而李烟重趁着这个时机掐住他的腰又往前挺进了一点,洞穴深处一点被狠狠碾过。

“啊……嗯哼……”

微微不适之后便是无尽的欢愉,张不浊粗喘着,手指紧紧抓着地毯一角,肩胛骨收紧来抵御着极致的爽感。

李烟重趁势急促抽动鞭挞,粗大的肉棒总是整根没入,顶得身下人的身前有了轻微的弧度,他拍了拍张不浊的臀部,“别夹……放松点。”

窗外突然爆发了猛烈的烟火,天际一片橙红霓彩,映衬出他面上滚落至下颌的汗珠,在巨大的快感来临之前,他猛然抽出自己的性器抵着张不浊的腿根磨蹭,直至里面的东西泄干净。

水面上明亮万千,热闹人声响彻,而船舱内欢愉的气息浓郁,静默醉人。

“都准备好了?”

李烟重手下动作不停,朱笔批阅的奏折垒了一摞,前些日子查出吉祥的事后他便让人私下做了准备,明面上“吉祥”成功了并顺利带着朝廷人员治军西北,张不浊需要暗中跟着他们找机会一举反攻。

张不浊也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闻言抬头应了一声,“嗯。”

“写什么呢?”

李烟重侧过身子扭头去看,可能那日元宵夜会他们说开了吧,他在张不浊面前会有一些无由地放松,他念着,“思返,我一切都好……”

他见张不浊的脸上有些许不自在,“怎么,写朕坏话了?不敢让朕看。”

“哪里的事。”张不浊将信纸推过来些许,李烟重只看了一眼便笑了起来,无他,这封信后半段写得都是夸赞他的话。

他笑过后又有些伤感,明日张不浊就要走了,这一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见,“不浊,明日的事都安排好了,你走的时候……”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张不浊打断,“陛下,您能给臣提几个字吗?”张不浊看见李烟重皱着的眉头后凑近他用手轻轻抚平。

李烟重没想到他突然这么说,一时的伤感被冲散了些,“写哪儿?朕的字可不能随便找张废纸誊上。”

他见张不浊直起身解开腰带,衣衫半褪,露出强健的臂膀,“写这儿。”

湖笔蘸饱了墨汁,墨滴垂落至砚台,李烟重端正声音问道“写什么?”既然张不浊想要长久的留存一些他们之间的记忆,他便也要仔细珍视。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他的声音并不大,也没有要奉承的意思,好似只是说了句无关痛痒的话。可细数各大名臣武将,真正能做到此事的有几人?更多的人怕是连说都不会说。

提着湖笔的手颤了几颤,李烟重稳住胳膊,“换一句。”他一直没有去看张不浊,只是专注着侍弄这根笔,笔尖又陷进了墨汁。

“陛下,不换。”

罕见的,张不浊和他顶了一句,李烟重叹了口气,作为帝王,臣下这样的声明对他无疑是高兴的,可那日两人发生了纠缠,他既没有醉也没有忘,他不能再只是把他当作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了。

“请陛下赐字。”

张不浊跪在李烟重身前,双手向上托举着一支笔——之前他使用者的,再次沉声开口。

李烟重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接过了那支笔,然后另一只手托着眼前人的胳膊,他一字一字地写下,一字一字地珍重。

呼吸交缠,满室静默。

手心里的胳膊略带凉意,浓墨的黑与冷白的皮肉对比感强烈,露着锋芒的字迹一一显现。瘦金在健壮的胳臂上凸显刀锋,托着这只胳膊的手袒露心迹,始做支撑。

李烟重这次用了父王教给他的瘦金,一改往日的厚重沉稳,极尽势锋,也算是希望眼前的人能够像少年时候那样,执着银枪挑起军旗,无畏地冲向心中的黄金台。

烛火幽微,铜漏到了这般,昏黑的夜降临,李烟重吹了吹张不浊身上未干的墨迹,“好了。”

批阅过的折子被移到一边,桌案空出大片地方,胳膊上布满字迹的人躺了上去,半阖着眼眸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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