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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明九年,洛yan城的夏夜,暴雨如注。雨幕洒落在大理寺狱门青黑的瓦片上,溅出一片晦暗的流光。
此时已过了子时,洛yan城中只有沉沉雨声。却有一行几人,引着一盏g0ng灯,静静踏开青石板上的水流,转入这暗无天日的大狱之中。
……
三日之前的左相府。皇帝自上月称病休养,直到今日,亦景和这位当朝左相,也未能见她一面。明极g0ng的政令倒是每日下达如故,以亦景和多年随侍的眼光,自然能看出这些政令确是出于陛下之手。陛下……江疏,似乎在躲着她。
自新皇即位以来,亦景和作为出身潜邸的皇帝心腹,一直深受重用。这些年来一路擢升,如今已官至左相之位。她亦景和与陛下江疏,治理天灾、安抚百姓、平衡权贵,英韬伟略天下共知。江疏即位时“汉朝国祚已衰”的传闻,如今已不复有闻。
江疏,是天下一心的中兴之主;而她亦景和,便是皇帝身后居功甚伟的贤士能臣。
庭前忽然一阵sao乱,只听得家人仆下的惊呼之声。亦景和待要起身,房门已被一把推开,身着铁甲的一众大理寺官兵一拥而入。
为首的一人腰佩长刀,手持锦书,一身吞虎铁甲泠冽无b。看装束只不过是大理寺的百户统领,见了亦景和竟也全无行礼之意。后面跟着的一众军士身量也尤为高大,皆是一身铁甲,手执五尺长枪,腰间挎着箭壶短刀绳索等等,实在来势汹汹。
亦景和神se之间并无慌乱,将手中尚未读完的奏折轻轻置于案上。亦景和从容起身,行至堂下。走进了看,这位以手腕果断行事周密着称的当朝左相,身形倒单薄得过分,被她高挺的脊骨一撑,竟如踏云而行一般。
亦景和抬眸直视那大理寺百户,眉峰仍是淡淡地平扫。
百户本是见惯了沙场的武夫,突然之间撞入左相大人深邃的眼神中,一时之间竟也失了气势。
但他有王命在身,很快抓回了神气,高高举起手上的锦书:
“陛下有旨,亦景和接旨。”
亦景和轻提衣袍,在厅堂里冰冷的地面上跪下。
“臣亦景和接旨。”
“自亦景和拜相以来,沽名物议,收拢下心,徒居宰辅之位,实存狼子之心。……朕践祚以来,jg心至治,为求承太平于宇内,扬汉室之雅声。而中室容贼,朕所不察。即削罪臣一切职务,着大理寺捉拿严办。钦此。”
字字句句。
亦景和依旧跪得笔直,只眼神中朦朦胧胧,不知掠过何种思绪。
那大理寺百户宣旨已毕,见亦景和低头不语,便回头示意左右:“拿下。”
几个官兵大步走上前来,两人将亦景和双臂反扣,另有一人早解下腰间绳索,绕过亦景和被迫前倾的颈项。官兵下手极重,粗糙的麻绳方才勒上亦景和雪白的肌肤,便印上了一道红痕。
也许是痛了些,亦景和隐隐皱了皱眉。此时她被几个高大的大理寺官兵按跪在地,仍然梗着脊梁抬起头来:
“我要见陛下。”
大理寺百户忍不住笑了笑。没想到名震天下的左相大人,到了穷途末路,也会有如此不理智的举动。这声讨左相大人意图篡权夺位的诏书,乃是皇上亲手颁出,左相大人要见皇上,难道是要求皇上继续护着她么?
手下几人已经将亦景和反绑了双手,百户没有发令,便压着亦景和的肩膀将其按跪在地上待命。不知是因为不甘还是受辱,亦景和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红。
“我要见陛下。”
这百户官卑职小,见着一众京官向来是点头哈腰。此时看着堂堂左相跪在自己面前,心中一gu得意油然而生。他ch0u出腰下长刀,嚣张地点在亦景和的颈侧:
“你要见陛下,陛下要斩你的头,你从是不从?下官不过奉命从事,亦大人就不要为难我了吧。”
说罢大笑几声,收刀转身而去。身后的官兵将亦景和从地上拉起,摁着双肩押了出去。亦景和府中的仆从们在廊下看到列队森严的大理寺官兵将亦大人押了出去,也知道风雨将至,不觉小声哭了起来。只有亦景和从小收养的管家阿云勉强收拾起jg神,将府内财物散给了仆人们,将其尽数遣散,以免之后受到牵连。
而亦景和被押入大理寺狱后,便被解了缚绳投入牢房中。不知狱卒是不是得了什么吩咐,重犯必须上的颈枷手铐都为亦景和免去,只锁上了较轻的脚镣。狱中送上的饭食也向来及时,菜se虽然朴素,但在这大狱中已经是极好了。
亦景和在狱中待了两日,也不见有人提审,一颗心已经渐渐沉了下去。无人提审,是因为她亦景和无罪可审,这一点陛下也心知肚明。陛下心知肚明,且不忍让她受刑,那么那道圣旨的意思就很明确了。
江疏需要她si。
这个念头猛地击中亦景和的心口,打得她一个踉跄。是了,事到如今本也不应该责怪江疏什么。江疏是当朝皇帝,更是她的君主,从十六岁被江疏收留在府上,她与她本就是君臣之份。这些年来,本就是她自己僭越过多。汉室方才中兴,新君又近……nvse……?
亦景和喉头好苦,力排众议留她伴驾,江疏已经为她承受过多了。如今想要迷途知返,怎能算错。只是她那一点点私心或者贪心,仍然叫嚣着,想要向ai人要一个答案。
牢房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个小卒手捧着一方木盒走进,又恭敬跪在牢门外。
“左相大人,请您阅过。”
亦景和心头疑惑,走进看时,只见盒中正是那出言侮辱她的大理寺百户的首级。亦景和一惊,连忙摆手让人撤下去,瘦削的身子后退几步,坐在牢房中的床铺上。小卒不曾说起前因后果,但她心中清楚,是江疏知她受辱,令人杀了百户向她谢罪。
亦景和阖了阖眼,一抹复杂的神se掠过眉间。
……江疏。
狱中无更漏,亦景和倚墙独坐,直觉此时应该已是深夜了。一gucha0sh的水汽携着雨讯,不知从哪个角落缓缓溢出。露水更深,大理寺狱中寂静无声。在这一片寂静中,亦景和却一点一点、愈发清醒。
牢狱深深,在这监房中听不到什么雨声。但想来入狱前连天的y云恐怕终于有了结果,此刻的洛yan城应是暴雨如注。
亦景和轻轻起身,脚镣上的锁链随着动作在地上擦出轻响。她抬起右手抚上牢房sh冷的墙面,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柔指映在昏暗的烛光中。
空气中的水汽忽而更浓。大理寺狱中的寂静如皂泡般轻轻破碎,那厢传来几丛脚步声。一人的脚步深且重,想来是看管犯人的狱卒;有那么几人的脚步细小且轻,应是惯来服侍人的;还有一道,一步一步,缓而从容。
是江疏。
当朝皇帝江疏在这洛yan雨夜暗访大理寺狱,值班的小卒被吓了个利索,软在地上就要连连叩头。今夜的汉皇尤为沉默,那狱卒不自觉已出了一身冷汗。江疏身后的内侍立刻示意狱卒噤声,眼神一横,示意要他带路。
行至亦景和牢门前,那人已经在牢房中直身跪好,垂着眼眸迎候。亦景和本来身子就瘦弱,在这牢中几日,身形愈发萧索了些。
狱卒上前打开牢门,又将亦景和的脚镣解了。亦景和任他动作,脊背与颈项都挺得笔直,只将头微微垂着,如同雨后残荷。
狱卒取了镣铐,便躬身退去了。随江疏而来的几个内侍g0ngnv,也自行施礼退了下去。
“……起来吧。”
江疏温凉的声音滑入耳中。
亦景和眼前衣摆晃动,江疏提步进入牢房中,在亦景和身后的床铺上坐下。江疏抬起眼,亦景和仍是一动不动地背对着她跪着,仿佛对她方才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再细看时,那人瘦弱的肩膀似乎在轻轻颤抖。
这个发现让江疏的心被攥紧了一刹。她顿了顿,缓缓起身。
亦景和垂着眸跪在冷y的地上,只觉膝下愈发疼痛。但她实在不知道如何转身面对江疏,只是梗着身子不肯起身。她以往从不曾耍过这样的脾气,也不曾有这种违逆。但此时她仿佛应该有这种违逆的资格。
那个人已经数十日推脱不见她。
那个人已经要处si她了。
中室容贼,朕所不察。那个人,都已经这样说了。
背后突然一暖,是江疏跪在了她身后,将她抱在怀中。温热熟悉的呼x1落在亦景和耳侧。
“起来,景和……地上不冷么?”
亦景和阖了阖眼,不自觉抚上了江疏的手,有些凉,今夜的雨有些大了。
江疏知道这是亦景和向她服了软,抱着亦景和扶她起身。亦景和在她怀中倒是乖顺了许多,并没有反抗,随她一同站起。
“你又瘦了,景和。可是下人不曾伺候好?”
江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绕过了“大理寺狱”之类的字眼,只模棱两可地要责怪“下人”。
亦景和笑了笑,在这囹圄之中,自己不过罪臣之身,那些狱卒们也可以称为“下人”么?
“陛下,大理寺诸位大人对臣很好。”
她与江疏二人之事,何必刁难无辜之人。
江疏于是微微颔首,解下身上披着的外衣,铺在sh冷的床铺上,才让亦景和一同坐下。亦景和的眼神依旧轻轻绕开她,只是伸出右手,轻轻覆在江疏的手背上。
“……江疏。”
没有唤她陛下,而是轻轻唤出她的姓名。
江疏的脉搏在她的手下跳得愈发激烈。这位年轻的君主温柔地捧起她的侧脸,于是朝思暮想的唇就在咫尺之间。
“景和,我在。”
江疏的眼眸深邃且明亮,如同蒙上一层薄雾的星星。她的眉峰本是无情的,此时此刻,连同无数以往的彼时彼刻,却流露出一种深情。在君与臣的身份之外,在理想者兴复汉室的追随之外,深深叩入亦景和的心底。
所以亦景和为之臣服,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热烈的吻随之而来,今夜君王的宠ai堪称慷慨。江疏一手揽着亦景和瘦弱的腰身,一手抚在那人白皙的耳侧。今夜江疏用的是潜邸时的檀木熏香,对亦景和来说无疑是种安慰。
一个漫长的吻,在开始时要尤为小心。薄唇轻触,再分开,朦胧的眼相互一望,再次吻上便难以避免。亦景和白皙的耳朵不觉已经染红,在君王的手中隐隐发烫。江疏修长的两指夹住亦景和的耳垂轻轻拉拽一回,那人便乖顺地松开了牙关。
江疏只在亦景和下唇轻t1an了一记,便被情动的ai人搂紧了脖颈。舌尖温柔而强y地顶开牙关,柔软的ai人正在恭候。唇齿交缠,恋恋不休地述说着数十日以来的思念。亦景和脸颊飞红,但依然回应着君王的告白。
江疏一手把玩着亦景和的耳朵,一手不自觉地按上那人的后颈,将柔软的ai人一次一次送入自己唇间。亦景和搂着江疏脖颈的手臂,在情动难耐时收紧,又在恍惚抓住一丝理智时怕勒痛了陛下而放松,于是在江疏的颈侧松松紧紧。
如此更惹江疏怜ai,她抬手轻轻抚着亦景和的背脊,安慰着受伤的ai人。舌尖轻点那人的上颚,手指正按过那人的尾骨,亦景和一声轻哼,眼角也染了红。手臂滑下些许,用力捏住了江疏的衣领。
虽是指尖发白的用力,却只将衣料边缘捏在了指尖。
江疏吻了吻亦景和的眼角,抬手除去了自己的发冠,一头长发如水铺落。亦景和膝行而上,探身吻在那人耳侧,江疏的呼x1愈深了些许。
亦景和方才膝行向前,此时正跪坐在床。江疏两手抚上亦景和的大腿,将其按在床面上。亦景和挣扎不得,被固定住下身,被居高临下的国君再次吻住。唇齿间一片sh热,而身下却紧紧贴着床面,这大理寺狱的床铺隔着一层外衣仍然渗透着寒意。一冷一热之间,yuwang蔓延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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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景和仰着头承下一吻。
齿间柔软相依,呼x1交错之间,江疏抬起手扶住亦景和的颈侧,大拇指轻轻抵在她的下颌,微微用力,那人便顺从地将头仰得更高,如驯服的小兽一般,向江疏暴露出白皙脆弱的颈项。被绳索紧缚留下的一点红痕还未消尽,在雪白的颈侧愈发明显,江疏忍不住轻轻抬手碰触。
亦景和极小心极隐晦地轻咽了一下,没能逃过江疏的眼睛。
于是喉头被轻轻触吻,开始时只是浅尝辄止的微微点触,慢慢地愈发sh润用力。亦景和的敏感之处,当今陛下最是心知肚明。亦景和的颈侧忽然被g着舌尖一挑,呼x1瞬间打乱,喉咙里溢出一声轻y。
江疏被抱得更紧,她欺身半跪在亦景和腿间,揽住ai人的腰身。
一手把住亦景和的下颌,温柔地稍稍施力,让亦景和将头偏向左边。于是那人jg致的颈线与泛红的右耳便在江疏的视线之中。
一个吻,自下而上,顺着亦景和漂亮的颈线,林泉啜饮,一路至水穷之处、云起之间。这白云染了些余晖,竟然红得厉害。
江疏合拢玉齿,在ai人的耳垂轻咬了一记。她实在太近太近,sh软的呼x1铺洒在亦景和的耳上。
亦景和微阖着眼眸,江疏缠绵的热吻早已让她软了身子。颈间未g的水痕隐隐渗出点凉意,耳畔sh热的气息却烘得她脸se泛红。江疏在自己的耳间停顿,似乎是对她的一种暗示,暗示着即将到来而不容反抗的侵入,她为此微微发抖,说不清是畏惧还是期待。
亦景和的耳朵在这一停顿里渐渐红透。
亦景和在享受这种支配——这一认知很好地取悦了江疏。亦景和一手虚按在江疏x前,一手扶着江疏的手臂。这个动作该是有所推拒的,手下却柔得没什么力气。
听觉被柔软封锁的一霎,亦景和的身子一抖,一切忍耐在这一时刻变得苍白。耳中被连绵的水声占据,亦景和听不到自己情难自禁的喘息与轻叹,但这一切却原封不动地落在江疏的耳中。
神智稍拢之时,亦景和已经仰躺在江疏铺好外衣的床铺上。背脊仍传来些微冷y,但却没能唤起几分清醒。
ai人跪坐在身前,姿势颇有些认真的呆板,加上空气中流回的似有若无的檀木香气,恍惚之间仿佛又回到江疏还未登基的最初,有些看之不清的潜邸的日日月月。
这个念头让亦景和轻笑了一下。今夜的一场相见,她还是法地r0un1e着ai人的耳朵。x前挺立的红蕊亦向那人效忠,时而被按在掌心轻轻r0u动,时而被冷落一旁随呼x1起伏,时而被修长的两指捏起,轻轻扯动。不知何时两腿已攀上江疏的腰侧,轻轻摩挲着向君王邀宠。
江疏按下亦景和的膝窝,将那人碍事的下裳扯了个g净。亦景和早已动情,腿间sh得不成样子,还未将手指覆上,已看到盈盈一片水光。
身下sh润本就难受,何况此时还0露在微凉的空气之中。亦景和轻哼着抬手将江疏g近,身前柔软相贴,身下一汪露水动作间蹭在ai人的小腹。
身前cha0sh暧昧的交缠让江疏的呼x1乱了几拍。身下nv人实在太过磨人,那就不要再忍,江疏左手绕过nv人的颈项将她搂在怀中,右手向下探去,无意间掠过花蒂,浅浅抵在sh软的腿心。
身下人复杂的心思和小动作都被打了个暂停。亦景和偏过头小心地呼x1着,丝丝缕缕黑发贴在颈侧,随着她的呼x1微微起伏。眼眸微阖,睫毛轻轻颤动,她的ai人在等待她的进入。
吻了吻眼睫以作安慰,两指缓缓抵入。也许过于柔缓的动作反而是种磨折,亦景和不得不仔细感受着被一点一点拓开的过程。
渴望已久的柔软huax本是一片粘腻,两指的进入算不上艰涩,只是,有一点点……胀,不知是不是痛,从脊骨攀上眉心,将脑海全部占有。
来不及细细分辨,因为深埋的手指已经ch0u动起来。耳畔炽热的呼x1,锁骨下温柔的细吻……还有腿间深而缓慢的cha入,亦景和的双眼蒙上一层雾气,小腹轻轻颤抖着,身下不自觉地咬紧。
迷乱之间轻轻捧起ai人的脸庞,极其贪心地深深望她,只求此时此刻能在灵魂深处久久刻印。或者这道太浓的目光也是某种请求,求她能够有所转圜,但江疏垂眸不语,只是手下动作不觉加重加快,带出细小的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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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平如弈棋。落子愈多,围地愈广,也许到最后将天下都网尽了,仍不免无处可下时,与对坐那人决分生si。
这时回首,终于看清自己是如何一点一点收紧喉咙的绳索,如何一步一步落花流水至于此地。等到在一方囚室之中握紧白绫,再向谁去借明年洛城的一场春雨。
……
定辰二十三年,洛yan。
一冬未雪,蜿蜒的洛水因枯竭而缓流,满城弥飞着灰白的杨花。某场重大而不值一提的较量在这个春天落下了帷幕。作为失败的代价,当朝御史顾陈顾大人被指密谋叛乱,连坐至于全族,连仆从家丁也不容脱罪。
荷甲持兵的队伍掀动一阵腥风,卷着沾血的杨花滚向街角。城中百姓听说了这场事变,早聚集在道路上翘首旁观。为首开路的官兵举起佩刀将围观的民众b退,在一路喧嚣簇拥之中行往东市。
在皇城沉浸于又一场血腥屠杀之际,洛yan城郊的龙图寺中,当今皇上的幼nv,时年十七岁的江疏,正代父皇为洛yan祈雨。
老柳低眉垂落枝条,映照着龙图寺明hse的寺墙。明漆墨瓦的大殿外,围立着寺院僧人与季公主的仪仗。
大殿中,一身素服的江疏背手而立,抬头望向供奉香火之后,披着金箔垂首盘坐的主尊之像。王朝最顶尖的工匠雕凿出的慈悲面容,在大殿昏暗香火之中朦胧地垂首回望。
江疏向前两步,提起衣摆长身跪立于蒲团之上。殿外的侍卫立即将殿门关闭——皇家在人间的权威是绝对的,纵使皇族会向神佛致敬,这场臣服也绝不容生者围观。
“再拜大慈大悲主尊座下。父皇殚心恤民,可白天表。传声宇内,百类共知。而今少瑞冬之细雪,乱新岁之春cha0。祈望得赐春雨如期,以慰父皇竭诚之德,而济生民无养之苦。江疏敬祈。”
江疏合掌祈毕,提衣起身。主尊像背后庞大而浓郁的黑影中,却突然走出一人来。江疏正要唤进侍卫,那人已经跪倒在地,“求殿下救我一命。”
江疏扬了扬眉,心中已然有了推论。知道季公主会在龙图寺中祈雨,消息如此灵通,该是朝廷的人。冒着被当成刺客的风险向自己求助,走投无路到这等地步,这时节除了御史大人的家人,不会有旁人了。
那人见江疏没有传人,连忙低头膝行近前。大殿烛光跳动,照得那人眼睛愈显明澈。薄唇低眉,襟发散乱,看着最多不过十六七岁。两手垂在身侧,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你方才就躲在尊像背后吗?”江疏轻轻笑了笑。
“回殿下,是的。”
“那我岂不是拜了你?”
江疏的语气中并无愠怒,甚至可以说很温和。但跪着那人已经一身冷汗,立刻拜伏在地。
江疏踢了踢那人的膝盖,“抬头。”
那人顺从地再次跪直,抬头望向她的眼睛。这位顾家nv儿的眼睛实在漂亮,眸子深如湖水,此时却难掩受惊的忐忑。脸侧几丝碎发被冷汗浸sh,不显狼狈,反而可怜。
江疏抬手,落下一记耳光。
江疏打得很重。那人没料到会被打,单薄的身子摔倒在地,但在晕眩中立刻重新跪好,抬头。这次学乖了一点,没敢再看江疏的眼睛。
俊秀的左脸上,红se的指印相当显眼。
“名字?”
“亦景和。回殿下,亦景和。”
“是么,你不姓顾?”
“……回殿下,我母亲出身不好,顾府的大人让我随母亲的姓。”亦景和顿了一顿,没有撒谎。叛臣余党是si罪,行刺公主也是si罪。向江疏求助已是孤注一掷,没有再瞻前顾后的道理。
“想让我救你一命,你需要给我一个理由。”
“景和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为殿下捐身赴si,肝脑……”
更重的一记耳光。
“唔,”亦景和被打得偏过头去,掌风灌入耳朵,脑中一阵嗡鸣。再转回头来,江疏两记耳光都落在一侧,她的脸已经有些肿了。
“愿意为我而si的人太多了。我为什么需要你?”江疏仍然耐心地解释。
“殿下。”亦景和弓身支撑着地面,深深呼x1着,“今日殿下代为陛下祈雨。请让我辅佐您,让您为陛下祭礼泰山。”
江疏眼中的笑意被掐灭了,因为眼前这人的僭越。不可否认地,她的yuwang因此而跳动。这场玩乐已经不能再继续了,亦景和触碰到了她。亦景和谋求的生机挑动了她的杀心。
殿外突然传来隐隐雷声。
澎湃的春雨在此刻终于眷顾洛yan城,细密的雨点在砖瓦上慷慨地奏鸣。柳树蒙尘的枝条被雨水洗涤,久旱的土地终于迎来灵动的绿意。数十里外,雨水洗落东市街口的积血,携着暗沉的腥w沉入洛yan城下千年的泥土之中。
殿外的僧众和侍从惊喜地感受着额头和掌心的雨点,雀跃欢呼声隔窗传入大殿之上。
大殿内,亦景和低着头喘息着,听耳畔春雨初鸣。
被眼前那人捏起了下巴,不得不抬头,看清那人锐利的眉尾而不显锋芒的眼睛。
“你很幸运。”江疏温和地笑了,虚托着她的手心,将她从冷y的地面上扶起。
殿门大开,院中早跪满了僧人和侍卫。雨点一视同仁地打sh铁的盔甲与布的袍服,顺着面庞与鼻尖汩汩而流。虽然身t和灵魂都已浸sh,众人仍然不躲不避地跪伏在雨中,为主尊者佛的慈悲称颂,为当今皇帝的治世称颂,为季公主殿下的仁德称颂。
江疏昂首走向这场由她祈来的大雨,走向笼罩皇都的浩瀚雨幕。在她身后,亦景和垂首跟随着,头低得很深,小心地掩盖着脸上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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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打算以时间片段的形式来写。各位如果有什么想看的梗,欢迎留下珠珠和评论。
新雨稍歇,午后晴光透过高窗,在房内投下明亮的竹影。季公主江疏正翻阅着奏折的抄本,读到无聊处,便随意放下手中的抄卷。
江疏在当今皇帝的子nv中年纪最小,自幼深受皇帝的宠ai。又因为是nv子,她的诸多兄长们对她不至于有什么提防,明面上竟有些兄友妹亲的和谐气象。在诸多方面,江疏都得到宠溺一般的优待。b如代替年迈的父皇赴龙图寺祈雨,又b如允许她览阅g0ng中奏折。当然,是经过挑选的部分。
拂衣起身,庭院里明媚的晴光跃入眼中。突然想起几天前带回府的那个人,亦景和。
此时公主府的凉亭里,亦景和正扶着栏杆俯瞰一池春水。yan光晒暖了地面,也蒸去了潦水,ai暖怕sh的小狸猫也溜了出来,趴在池水边试探着鱼群。
忽然鱼群一惊,转身沉入池底。小狸猫也察觉到什么似的,低着身子一溜烟地跑了,消失在竹林乱叶中。亦景和反应最慢,这才回头,原来江疏已经走近了。
今日江疏穿了常服,暗白的丝绸外袍上以银丝绣出团团云纹,显出并不张扬的贵气。云乃从龙,只是潜而未发罢了。
亦景和轻轻提衣跪在江疏脚边。
“殿下。”
江疏不置可否,在凉亭临水的一侧落座,望着已不见鱼影的粼粼水面。
“最近举子递来的投卷,听说你有所回复。”
会试在即,各地举子齐聚京师。为了打点关系求一美言,考生们往往会将诗集递到达官显贵府上,盼望能得青眼,这便是所谓投卷。江疏乃是最近圣宠的皇nv,年年收到众多投卷。只是她从不理会,久而久之也少有举子来投了。
亦景和挪了挪身子,始终面对江疏:“回殿下,是的。……也有写得好的。”
“以公主府的名义吗?”
“是,殿下。除却公主府以外,我还可以拥有什么别的名义么?”
江疏扬起了唇角,名为冒犯的臣服成功取悦了她。她并不计较亦景和越权行事,只要事情的结果让自己满意,她对过程可以相当宽容。
江疏以眼神示意亦景和上前来,引她坐在身旁。
“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你的名义很好。”抬手轻轻抚过亦景和的脸庞,几天过去,自己留下的红印已经褪了g净。
也许是因为突然的亲密接触,也许是害怕下一秒江疏就要落下又一记耳光,亦景和的背脊因为紧张而微微僵y。她克制着自己的颤抖,但江疏何其敏锐,已经将掌下的那份战栗全数接收。
江疏抬起了手,亦景和几乎是在同时抖了一下。但江疏只扫了她一眼,轻轻把手放下了。
“你若想回复那些投卷,随意去做吧。你的诗我看过了,写得不错,我准许你以公主府的名义。”
“父皇很ai我,对我参与这些政事没有什么忌讳。”
“……像陛下那样的王者,也会有情吗?”
江疏笑了笑,“有吧,无伤大雅的时候。……说到底,父皇是觉得不过nv儿家一时兴起,想要玩闹一番罢了。有情是因为不伤根本,不忌是因为并不在意。”世人皆称她是最受荣宠的殿下,但她也是距离皇位最远的那一位。
话虽如此,亦景和却没有从江疏眼中看到一丝无奈。这位年轻殿下的眸中,如有暗火熔融。
“不是为我一人。太子多疑嗜杀,二皇兄平庸无能,三皇兄早夭,四皇姐、五皇姐远嫁,六皇兄由李将军之妹所出,难免有外戚颠倒朝纲之患。”而季公主野心吞狼,意在天下。
亦景和虽然知道江疏有夺嫡之心,却没想到对方会像自己吐露如此直白狠绝的心声。只是听到这席话,又够自己掉几次脑袋。一时间脸se发白,跪在江疏膝前。
“你想问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是吗?”江疏起身。
“因为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因为我要你只能效忠我一人。”
“殿下,我早已只能效忠您一人了。”
江疏笑着摇了摇头,“倘若那天在龙图寺祈雨的,是太子,是二皇兄、六皇兄,你难道不会臣服乞命么?”
亦景和抬起头,“那天在龙图寺祈雨的是殿下。”
江疏顿了顿,抬手抚过nv人的眉骨。
“是我。你很幸运,记住是我。”
……
飞花扑乱g0ng人鬓,春鲤连江竞登龙。一入庙堂非小子,逸马轻骑五陵同。又一年恩科已毕,新科进士们踏马巡街,在百姓的欢呼声中被纳入皇都的怀抱。
而这一年的舆风却有所不同,多年来不理投卷的季公主府,竟然破天荒地批复了多名考生的文章。因为公主府的格外青眼,收到了回复的考生们在城中一时受尽追捧,声名大噪。至揭榜时,其中竟无一人落榜,今次探花楚闼也在公主府答复之列。
城中有风闻,说公主府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位文客,今年考生投向公主府的文章都是她一人挑拣批复的。虽然是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仍然为公主府带来了些闻良纳贤的雅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