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屿在屋里无聊地翻着课本,不是他自己的,是牧风眠随手放在桌子上的几本。晚上放学后,牧风眠回来放下书就要出门,夏屿跟他借公共课的笔记,可答应的话甚至还没有落下尾音,人已经在走廊了。
也不知道急着去做什么。
夏屿翻了翻他的课本,牧风眠学的是电子科学与技术,一堆什么固态电子与光子,看起来就让人眼花缭乱。夏屿自己的专业是临床医学,其实严格来说,这门专业的学生并不算是g大的正式一员。他报考的是南城医学院和这所学校有联合办学,才凑巧来了这里。
牧风眠很认真,在这些即使是没什么学分的公共课上也记了很多笔记。他的字很好看,夏屿一页一页翻下去,在某页的角落里看到了两只简笔画的小狗,耷拉着尾巴,十分无精打采的样子。
这让夏屿有点儿意外。
在他看来,牧风眠完全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就可以系着红领巾在国旗下演讲的那种。他像是太阳系的某个行星一样有着自己的一道轨迹,永远按照既定的方向向前运行,除非宇宙爆炸星球毁灭,否则没有人可以干扰到他的运行。
可看着现在这两只小狗,想到牧风眠无聊地在课上拄着下巴勾勒出它们的场景,夏屿就觉得很好笑。
他对牧风眠充满了兴趣,就好像一通乱走却突然找到了一把钥匙一样。
牧风眠是迷宫里最难以接近,又最诱人的宝藏。
宿舍大门晚上十一点上锁,牧风眠几乎是卡着点进的门。
一晚上被陈弛几个拉着灌了不知道多少酒,原本就不胜酒力的他走在楼梯上都有点儿虚浮,头也晕晕乎乎的,就连感官都变得越来越迟钝,仿佛被一整个塞进棉花里。
宿舍楼里很暖和,将他的酒劲更是一股脑地激发上来。牧风眠上了几层楼梯后晕得越来越厉害了,他不得不停在了台阶中间,斜靠在栏杆缓了一会儿。
走廊上传来了低声的交谈,牧风眠回过头看了一眼,原来是有人在打电话。晚上时分正宜谈情说爱,站在窗边的人连着换了好几个腻歪的称呼,宝贝宝宝亲爱的,还有一声“我的小男朋友”。
“男朋友…”牧风眠轻声呢喃着,几乎没有任何意识地在舌尖上滚过了这几个字。
就这样停停走走,等到牧风眠找到自己宿舍时已经又过去了半个小时。
他推开门,看到夏屿正趴在他的桌子上,睡得很香。
微微弓着的身子随着呼吸轻微起伏着,他的下巴搁在交叠的胳膊上,侧颈露在书架的阴影里,看起来十分温顺。
——他还是挺好看的。牧风眠晕乎乎地冒出了一个念头,目光落在了他轻搭在桌面的指尖。
心跳在捕捉到这一幕时骤然快了起来,一股热气从胸膛里直直冲上了大脑。他想起那日站在房间中央的夏屿,黑色手套将他修长的指节完全包裹住,想他认真地将自己的手腕绑住,然后隔着一层手套慢慢抚摸着自己最隐秘的位置……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突然很想试一试夏屿手指原来的温度是怎样的。
这个想法换作平常一定会在露了头的那一刻就被他扼在脑海里,但今天他喝酒了。
牧风眠慢慢地向夏屿伸出手。
“——学长。”
牧风眠的手指顿在了半路,这一刻就连呼吸都忘了。夏屿睁开眼睛,在目光交接的一瞬间,他轻轻笑了出来,抬手握住了牧风眠的指尖。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刚醒未醒的慵然,仍然保持着侧趴的姿势,嘴边噙着笑意:“想摸就摸,手,还是脸?”
“或者…别的地方?”
指尖处像是燃起了一簇火花一样发烫,牧风眠有些迟钝地想,哦,原来他的温度是这样热的。
夏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牧风眠。
牧风眠的脸上带着喝醉了的人惯有的茫然,做什么都需要反应一会儿:“没有想摸…”
“没有?”夏屿坐直身子,托着腮看他,“那你盯着我这么久,在想什么呢。”
牧风眠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表情逐渐变得为难,似乎这是一个很深奥的问题。他的皮肤白皙,在酒精的作用下染上一层淡淡的红色,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
“在想…”
牧风眠突然往前走了一大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了许多。他的手还被夏屿握着,灼热的温度一点点顺着血液漫到了五脏六腑,蒙上的醉意让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混沌,牧风眠恍恍惚惚地感觉,好像心脏的位置就该在指尖。
他与夏屿的心跳叠在一起,一下接着一下。
“在想……你的手真好看。”
夏屿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这种安静每一秒都像是一种允诺,一种纵容,或者是一种引诱,等待着牧风眠一步步走入猎网之中。
“你……”含混不清的声音低了下来,呼吸交错的瞬间,牧风眠忽然蹲了下来,将夏屿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耳畔。再次扬起头时,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你的心跳跳得很快,我听到了。”
夏屿仍然保持着沉默,只是用指尖轻轻擦过牧风眠的耳朵。他能察觉到面前的人和之前的不同,也能看出来他眼眸里似乎藏着很多情绪。
“牧风眠。”夏屿突然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牧风眠抬起头看着他。
“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想怎么样都可以,但是你要告诉我,你想做什么?”夏屿的语气很轻,呼吸的间隙,牧风眠闻到了他身上的苦艾酒味道。
他的心跳已经乱了,酒精的加成下感觉自己像是被上了发条一样,吱呀吱呀一刻不歇地向前奔跑。
想要什么呢……答案已经就在舌尖,一晚上掺合在一起的情绪开始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怂恿着他不管不顾地把一切都讲出来。
那就讲出来吧。
牧风眠垂下了头,执着而固执地抱着夏屿的手贴在他的脸上,似乎他一松手,面前这个可以听他讲话、可以帮他把所有的情绪安抚住的人就会消失一样。
再次抬头的时候,他的眼底下聚了一层淡淡的水汽:“我……我犯了错,你可以惩罚我吗?”
像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坚定,牧风眠掐了一下夏屿的手心,又补充了一句:“这次我会听话的。”
夏屿表情没有什么变化,问道:“什么错?”
“我……伤害了一个人,觉得……很对不起他。”
“他是谁?”
牧风眠怔了一会儿,小声喃喃:“我的小男朋友。”
然而夏屿盯着他看了很久,语气突然变得很淡:“哦。不可以。”
牧风眠没有察觉到夏屿的情绪变化,只是单纯地听到自己被拒绝的这个坏消息。他一下子失落了很多,紧握着夏屿的手也松开了:“为什么!”
牧风眠说着就要站起来,可是因为蹲的时间太久,他在直起身子的瞬间眼前忽然一黑,勉强扶了一下柜边才堪堪站住。可即使面前的场景都有点儿模糊,摇摇晃晃的牧风眠仍然很坚持地要提出自己的微弱抗议:“为什么我不可以?”
他的语气里有一点儿委屈,“明明上次可以可以的。”
喝醉了的人最喜欢翻来覆去地把一句话重复很多遍,智商基本回归了个位数。夏屿跟着起了身,上手扶了把站在平地上都有些摇摇欲坠的牧风眠,暂且结束了这个话题:“你坐在这里,我去给你倒点水。”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迈出一步,就被这个小醉鬼不管不顾地扯住了领口。
牧风眠十份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似乎在这一刻这个答案对他来说远比任何东西都重要。他仅存的清醒意识告诉自己,如果这次的请求第二次被夏屿驳回,那么今晚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成年alpha的力气不容小觑,灯光从身后落在了紧攥着衣领的手背上——他们之间的距离在这一瞬间又近了许多,近到夏屿可以感受到牧风眠藏着酒意的温热吐息。
他的眼睛很圆,深褐色的瞳孔像是两颗宝石一样亮晶晶的,很干净,眼底积聚着一层混杂了不解的委屈,直直地看向自己——夏屿有一瞬间的恍神,觉得在他看向牧风眠的时候,整个世界忽然安静了许多。
不过也仅仅是几秒的瞬间,他很快换了个姿势,居高临下地将坐在椅子上牧风眠圈在自己胳膊间:“学长,你把我当作什么?”
“你伤害了别人,来我这里讨什么惩罚。”他笑了笑,拇指与食指捏住了牧风眠的脸颊,轻轻往外扯了一下,“找你那个小男朋友去,不是更有诚意吗?”
牧风眠呆呆地愣了会儿神,才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失落地垂下了手:“哦…”
“男朋友”三个字就好像一个开关,只要拨动一下,就能把牧风眠的状态切换成乖乖小朋友。就像现在这样,垂着脑袋呆坐在那里,有点无措地拽着自己卫衣上的抽绳。
夏屿终于拿回了衣服的控制权,他斜靠在桌边,看着牧风眠把自己衣服上的绳子打了一串蝴蝶结。
今年冬天降温早,牧风眠套了一件深蓝色的卫衣,衬得他的皮肤更白,酒后的红晕也更加明显,像一个洒了点草莓粉的香草冰淇淋。
还是个有点难过的冰淇淋。
于是夏屿深叹了口气,哄孩子一样地问他:“告诉我,怎么惹他不开心了?”
牧风眠很轻地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发闷:“我把他弄丢了。”
夏屿顿了一下,“那怎么不去找?”
“找不到…”
房间安静了下来,片刻后,牧风眠才垂下眼睛又重复一遍,“就算是加鲁鲁兽,也永远也找不到了。”
“永远”这两个字其实可以代表很多意思,但夏屿几乎是立刻领悟了牧风眠话里的那一种。
实话讲,夏屿并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样的牧风眠,因为他看起来真的很难过。
但他从来对这种生离死别的煽情故事没太有兴趣,也不会去刨根问底,即使对方是牧风眠也不例外。
只是他有一点意外。
从那个略显尴尬的雨夜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就变得不太一样。夏屿不敢再主动招惹牧风眠,他怕打开箱子后不是薛定谔的猫,而是永远不会再搭理自己的牧风眠。
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件事却似乎无意间成为了一种微妙的助推器,让总是爱搭不理的牧风眠竟然愿意跟他多说两句话,甚至露出这样少见的情绪。
……岂止是多说两句话,喝醉的小牧同学就差把脑袋钻在夏屿的领子里了。
夏屿把牧风眠那一串蝴蝶结拿了起来绕在手指上,一针见血地对他躲闪了一个晚上的请求做了个总结:“你觉得心里难受,所以想用身上的疼来转移这种不舒服,对不对?”
这个句子有点长,牧风眠好像听懂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听懂,只是凭本能茫然地点了点头。
“今天太晚,如果你还是想的话,明天下午我们可以出去。”夏屿弯了一下眼睛,轻声道,“前提是,明天你可以记得这件事。”
这个句子更长了,牧风眠微微皱起眉头。
“所以去洗个澡,早点睡觉,好吗?”
哄孩子到这个份上,夏屿都非常佩服自己的耐心。他的目光掠过牧风眠在酒精作用下泛红的耳根,从来没想过平常沉稳冷静的牧风眠喝醉了会是这样的。
他十分好奇明天醒来的小牧同学会给出怎么样的反应。
然而用不着明天,终于明白过来的牧风眠突然地瞪大了眼睛:“好!”
也不知道在对哪个问题给出了答案。
夏屿放弃了跟他继续周旋,想先在小醉鬼之前去洗漱,然而刚转了个身,牧风眠却蹭一下走位到他的面前,胸前挂着一串他刚刚“织好”的蝴蝶结,很开心的样子。
“我能不能……提一个要求?”
“什么?”夏屿问。
“明天…可不可以不要带手套了?你的手…很舒服。”
夏屿并没有拒绝:“你想的话,就可以。”
“那…”牧风眠好不容易把握住了机会,于是接连发出了猛烈的攻击,“那可以不绑我吗?……也不想要吹风机,你的那个箱子里的东西都好可怕,我没有试过的…”
隐隐约约藏了些期待,又带着些欲言又止的小纠结,全都一览无余地写在他的表情里。
夏屿越看越想逗他,于是说道:“这么多要求,那你呢,你拿什么回报我?”
牧风眠被问住了,他过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开口道:“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可以吗。”
夏屿挑起眉毛看他。
“我的真实身份就是加鲁鲁兽。”
夏屿:……
“骗你的!”
牧风眠笑了起来,很认真地抬起脸,“其实我是一只猫。”
一条白色的尾巴随着他上挑的话音倏然出现,尾尖扫在了夏屿的手腕。牧风眠的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笑意,头顶上突然跟着窜出了一双黑白相间的耳朵,在空气里轻轻耸动着。
然后他弯起眼眸,很轻地叫了一声。
“喵。”
第二天是周六。
宿醉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牧风眠一晚上的梦都断断续续的,梦到很多年前的某一个冬天,还没有被白黎带回家的时候。那时照顾他们的老师是一只大尾巴的松鼠,会用自己的积蓄给每个人买一个小小的暖手宝,下雪的晚上,他们一起围坐在吹着热风的小太阳旁边,听松鼠老师给他们讲十二生肖的故事。
路灯的光透过贴着窗花的玻璃落在屋子里,面前有一杯热烘烘的牛奶。
牧风眠其实并不太习惯于这种集体活动,不是不喜欢,他从小到大朋友都很多,也不会拒绝任何一起出去玩的邀约,只是比起凑在一起的喧嚣,自己安静地待着好像更舒服。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到他迷迷糊糊醒来之前,这个梦还在延续,十二生肖的故事都快讲到猴子了,牧风眠才昏昏沉沉地彻底睡醒。
已经是下午一点,宿舍里空无一人。闷了一晚上的酒气让他更加晕乎乎的,下床时像踩在了棉花上,太阳穴突突地跳。牧风眠在淋浴间里撑着墙缓了一会儿,这才打开了花洒。
温热的水流顺着发梢流向脊背,牧风眠闭着眼在水里站了一会儿,突然猛地睁开眼睛,任由水流从他的睫毛上滴进眼睛里。
昨晚的记忆随着水流一起奔涌而来,碎片化的场景渐渐拼凑在一起,最终定格在自己当着夏屿的面,疯狂地晃尾巴的那一刻。
牧风眠根本不记得、也不敢再去细想当时的夏屿有怎么样的反应,满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酒后吐真言诚不欺人,他一晚上跟蹦豆子一样,把自己所有的“真言”全都跟夏屿吐了个干净。
……但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很担心这种暴露身份的酒后失言,牧风眠一直很小心地控制着自己,过去也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可为什么会在夏屿面前轻易地失控呢。
牧风眠在水流里站了很久,一直到水都有一点儿凉了,才匆匆忙忙关上了开关。
连续下了一阵子的秋雨,今天终于迎来了少有的晴天,但阳光却不是很暖和,薄薄地铺进屋子。
擦完头发洗漱好后才清醒了很多,牧风眠给自己烧了壶水,坐在书桌旁发呆。
烧水的声音咕噜咕噜的,牧风眠盯着冒出来的热气,在自己一片狼藉的脑海里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儿庆幸——其实被夏屿知道已经是最坏的情况里最好的一种,毕竟他也不是人。
可是怎么又是他。
从那天被看到身后的伤开始,到第二次被他正好撞见的抽打,和有生之年唯一一次的酒后失控,见证人都是夏屿。
工作完毕的水壶发出叮的声音,牧风眠直起腰去够柜子上的马克杯,余光忽然暼到桌上的课本里夹着一张纸条——
“周六下午三点,艾诺拉酒店,谁不来谁是小狗。”
纸条上是自己的字迹,下面还有两个签名。
牧风眠和夏山。
距离三点还有二十来分钟,夏屿在酒店的休息区里喝西瓜汁,旁边的杜扬开球出杆,非常漂亮的姿势,非常遗憾的擦了边。
“这可快三点了。”杜扬不满地啧一声,直起身子将台球杆斜放在一边,拿起一杯鸡尾酒,“你的小新欢真的会来吗?”
“不知道。”夏屿把杯子随手搁在吧台,拿起球杆俯下腰瞄准,“再等等。”
今天是杜扬的生日,他们一群人一早就约好了一起出来玩,正准备换个场去找点儿别的乐子,夏屿却突然提出来要走,说下午约了人。
这最愿意凑热闹的人都不跟着一起玩,这场局很快也就彻底散了,唯有好奇度蹭蹭增长的杜扬死活要跟着夏屿一起,想要一睹此人真面目。
杜扬是一只杜宾犬beta,是夏屿高中时隔壁班的同学,也是为数不多和夏屿同样拥有着另一个爱好的朋友。和夏屿认识的这几年,杜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人提前了四十分钟就来等人,也太稀奇了。
夏屿趴低了身子,下沉的腰线若隐若现地在白色的短袖里勾出弧度。左手拇指上翘,食指指尖撑在墨绿色的台面上,盯着面前的球。
他是真的不知道牧风眠会不会来。
知道牧风眠是一只边境牧羊犬这件事并没有让他多么意外——毕竟他现在身边就站着一只狗。全世界像他们这样拥有动拟形态的特殊人群数不胜数,只不过有些人终其一生也没有在身边全是人类的情况下透露身份而已。
更加意想不到的是,是牧风眠心里对实践这件事的渴望度,远远超过他的预想。
经过昨晚,夏屿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牧风眠并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圈内人”。他不会从这件事上获得任何快感,只是把它当作一种发泄情绪的手段——这也并不少见,只是夏屿从来不愿意和这种人接触而已。在他的认知里,约人这件事就是一件你情我愿的游戏,双方各有所求各取所需,而不是让自己单纯地被当作一个工具人。
可牧风眠是一个例外。
喝醉了的他认认真真地把明天的约定写在纸条上,又强硬地要求夏屿和他一起把名字签上去,甚至莫名其妙地不许夏屿写自己的真实名字,而是写上“夏山”。
要不是拦了一下,牧风眠甚至还能咬破指头印个血手印上去。
桌上的吊灯投下了一束光,夏屿握着杆,在杜扬连声的催促里,听到了酒店大堂里响起了门童的欢迎声。
他利落地抬肩出杆,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砰地一声响后,目标球落了袋。
“钱已经结了,你自己慢慢玩。”夏屿捞起搭在桌台侧边的外套就往外走。
“哎你!!”杜扬只来得及接住他扔过来的球杆,眼睁睁地看着夏屿的前进速度堪比急行军。
在他的不远处站了一个人,深色的大衣里面搭着一件浅驼色的高领毛衣,微微低着头站在前台边上。
哦,杜扬看了眼时间,两点五十九——这是新欢来了。
牧风眠其实早就到了。
他到酒店附近的时候才两点半多一点,思来想去还是先进了附近的一家便利店,硬生生磨蹭到了两点五十五才走,准时在两点五十九推开了酒店的大门,又在三点的时候被人叫住。
夏屿手里已经拿着两张门卡,嘴角轻轻扬起,冲他晃了晃。
目光接触的时候,牧风眠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视线,一种近似于紧张的情绪让他的指尖都有点儿发颤。为了掩饰自己突如其来的慌张,牧风眠将刚刚在便利店随手买的糖炒栗子先是换了个手提,又换了回来。
没头没尾的,好像显得他更慌张了。
但是夏屿却很自然地搭着他的肩膀往电梯方向走,顺手摸了个糖炒栗子出来:“别紧张,按照我们昨天说好的来。”
牧风眠恍了一下神,他昨天说了什么来着?
滴的一声,电梯到了楼层。
夏屿轻车熟路地刷开了房门,非常善解人意地替他解答:“你之前抓出来的那个阄,我们来一场角色扮演,剩下的事情结束再说。按照你的要求,我这次不会绑你,也不会捆你。”
他停了一秒,回身笑道:“也没有戴手套。”
“游戏开始后不可以反悔,你还能再犹豫一下。我会保证你的安全和隐私,也会保证你的愿望能得到满足——不用担心,想要用这种方法来发泄情绪,很常见。”
夏屿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我的手机在这里,你检查一下房间,没有任何录音录像的设备。”
“做好准备的话,我们随时可以开始。”
牧风眠有些僵硬地站在房间里,突然想起自己刚刚洗澡的时候,好像没有用沐浴露。
“之前抽到的那个还记得吗?”夏屿左右翻翻,拿出一张纸,递给他了。
牧风眠接过那张被揉捏得满是褶皱的纸,“然后呢?”
“然后——”
夏屿笑了起来,“牧老师,请站在讲台上吧。”
海陆双栖的相处模式前期会一直是这样偏角色扮演向的实践模式,且多为年下。夏老二很会玩,大家请放心~
……讲台?
牧风眠看着这个同一般酒店没有任何区别的房间,眼神停留在面前那张大床上。
“别着急。”夏屿笑了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钥匙,朝着牧风眠晃了晃,“这家酒店是专供我们玩耍的。它的隐私性和保密性都很好,如果有圈外人住进来也没有关系——当然,隔音也很好。”
他走向另一侧,轻车熟路地在墙面敲击几下,喀嚓一声后,白色的墙纸竟裂开小小的缝隙,露出一个锁孔。
“酒店的老板是哈利波特的究极粉丝,这儿的装修也模仿了不少。——来吧,牧老师。”
夏屿微微侧过身,向里侧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里面的房间要比外面宽敞了不止两倍。整齐的课桌摆放了五六排,讲台、黑板、两侧墙壁上贴的“优秀作文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窗户。落日的余晖成片投入,将课桌与墙壁都染上了淡淡的金色,夏屿把他的那个黑箱子拎进教室,解释道:“不是真的窗户,都是全息投影,为了让大家更身临其境一些嘛。毕竟这样……”
他按了一下墙壁上的控制面板,夕阳瞬间消失,视野也跟着忽然亮了。嘈杂的人声传来,窗外的景象变成下课时的走廊,打闹的学生推推搡搡地从前跑到了后面,抬着水桶的值日生费劲地控制着自己前进的方向,甚至不时有几个人的视线落在了牧风眠的身上。
“有人喜欢这个,因为羞耻度更大。但我们今天不太需要。”
夏屿看着他明显泛起红晕的耳朵,模糊地笑了一声。
“这样,学长会喜欢吗?”
窗外风景再次变了,牧风眠眨了眨眼,看到淹没在海平面之下的半轮落日。
海浪翻涌的声音混着沉哑的鸥鸣从远方传来,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咸涩的海风扑面而来,这里竟然连气味也还原了一些。
“只有这间屋子有海。”夏屿随意地靠在桌子上,“有时我一个人也会来这里,什么也不做,就是来听听海。”
他微微偏过头,是一个很放松的姿势:“即便离开这里又要面对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此时此刻,你和海浪呼吸频率是一样的。你喜欢大海吗?”
翻滚的浪花里全是叼着乌鱼的夏屿,牧风眠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个夜晚,压根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想什么呢!”夏屿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看起来是我的问题。牧老师明显迫不及待了,我还在这里瞎操心你会不会紧张——那我们快一点,速战速决吧。”
在海浪与风的背景音中,夏屿牵起他往讲台的方向走,停在了这间房间里唯一有些违和的地方。
讲台后放着一个米白色的沙发,上面放着一个抱枕。
夏屿坐在沙发上,他抬起头,大片黄昏的云映在了他的眸底:“牧风眠。”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认真地叫牧风眠的名字。
“我不愿意逼迫别人来做这件事,我希望我们双方之间对它都是享受的,明白吗?我可以保证不会让你受伤,并且尊重你随时喊停的权利,你要做的也很简单,信任我,然后听话。”
“现在告诉我,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明明是他在仰视自己,可是牧风眠却能感觉到,这场游戏真正的主宰者是谁。他的身体中蓦然窜出一种酥麻,像是被一条细长的丝巾勾在了心尖上。
他轻轻地点点头。
然而下一秒,清脆的巴掌声骤然由响起,牧风眠完全没有做好准备,他的身子被打得向前一冲,被夏屿攥住了手腕。
“我说,‘告诉我’。”
挨了一巴掌的臀肉微微颤抖着,然后施予疼痛的人却丝毫没有想要放开的意思。夏屿的手指稍一用力,揪着一块肉旋转了半周,引出一声低低的痛呼。
“……做好了。”牧风眠说。
“好的。”夏屿又恢复了一开始春风和煦的样子,“牧老师带的班级这次又在学校考了最后一名,子不学师之惰,看起来只能在教室里好好打一顿牧老师的小屁股,把屁股打痛打红了,牧老师就能学会怎么样做一个称职的老师了吧?”
一番话说得牧风眠胸腔中的心疯狂跳跃着,像是要从他的身体里冲出去。流向四肢的血液变得沸腾,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烧了起来,连呼吸都乱了。
“……是的。”压在屁股上的手掌威胁性地抓了一下,牧风眠动了动喉结,还是在几秒后选择了妥协。
“牧老师很听话。”夏屿松开手,他向后挪了挪身子,拍拍大腿道,“那麻烦牧老师,裤子脱掉后趴上来吧。”
呼吸在那一瞬间停了下来,牧风眠没有动,大片的绯色从脖颈处开始向上攀升。之前那次经历是夏屿主动帮他把裤子扯下的,但是如果让他自己来的话……
夏屿等了一分多钟,眼见着牧风眠没有动作,他的眼神逐渐冷了起来:“牧老师,才刚刚夸过你听话,就要不乖了吗?”
牧风眠仍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沉默的空气中忽然飘来了一点松木的味道。
海风从他们之间吹过,全息投影系统不会有时间的变化,所以窗外仍然是傍晚的模样。松木的气息愈渐浓了,夏屿叹了口气,换回平常的语气:“……学长。”
“你在生气吗?”
他拉起牧风眠的手,微凉的指尖安抚性地上下划过他的手背:“你觉得我在羞辱你吗?”
身体里传来的焦躁感让牧风眠无法忽视,但这其实并不是他的问题。毕竟他和夏屿同为alpha,而夏屿刚刚的话实在太过于直白,所以产生针锋相对的情绪是一种本能。
“没有生气。”牧风眠诚实地回答,“有点……不太舒服。”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就学会了问话要答,夏屿已经很满意了。大拇指在牧风眠的手背上蹭了蹭,他缓声道:“没关系,这很正常。信息素是要靠自己调节的,我没有任何捉弄或者不尊重你的意思,这只是一场你情我愿、各取所需的游戏。”
“牧风眠。”夏屿对上那双暗灰色的眼睛,第二次郑重其事地叫了他的名字,“相信我。”
不同于之前每一次的疑问句,这次夏屿用了肯定的句式。牧风眠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空气中松木的气息淡了一些。
“好的。”他说。
“好,那我们不在这一步耽误更多时间了。”夏屿怕再僵持下去牧风眠真的要跟他打一架,于是直截了当地拉着牧风眠的胳膊按在了腿上,直接把他的裤子内外脱了个干净。
白皙的臀肉暴露在空气之中,牧风眠打了个寒噤,不自觉地闭上眼睛。
“记得我们之前定的安全词吗?”夏屿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臀峰处,即使牧风眠保持长期锻练的习惯,这里竟然还是柔软的。
就算打死他也不会说那两个字,牧风眠想。
夏屿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低笑一声道:“上次是和你开玩笑,我们换一个吧。”
“nere,受不了的话记得叫这个名字——千万别跳起来打我。”
说完之后,他扬起胳膊,浑圆的屁股上立刻浮起了一个薄红的掌印。夏屿对力度的把握非常准确,他一上来就为牧风眠挑选了疼且在他的忍耐范围之内的力道。
这一巴掌仿佛是告诉牧风眠开始的信号,很快毫不停歇的巴掌便接二连三地落在了屁股上。白皙的臀肉长时间未曾受到这样的对待,它们颤巍巍地跳动着,在大力且连续抽打下逐渐染上了如同窗外落日一般的艳红。
手与屁股接触的声音很响亮,身后叠加的疼痛也在这震耳欲聋的声响中越来越清晰,牧风眠手握成拳抵在沙发的布料上,两条修长的腿轻微弯曲着,不时动动腰肢以此来排解屁股上的疼痛。
“啪!”
加了力气的巴掌甩了上来。
“唔……!”牧风眠毫无防备地轻呼出声,接下来便是同样力度的抽打重重落在同样的位置上,“啊呃……你……”
“我什么?”夏屿好整以暇地停下手,摸了摸他烫烫的屁股。
然而牧风眠没有说话。于是像为了惩罚他欲言又止的行为,沉重的巴掌不拖泥带水地再次带风而下,两团屁股已经肿起一层红色,却还在可怜地被迫撅高,替小主人承受着不知第几十下打。
“你怎么不按常理来……!”这串巴掌实在太要命了,牧风眠撑起上半身,忍不住脱口而出。
“哦?”夏屿点了点他的后背,“从哪里来的常理?”
“……”偃旗息鼓的挨打者失去气势,再次趴下身子。
“啪!啪!”两记狠戾的巴掌打在屁股上肿得最严重的地方。
“唔!”牧风眠疼得一抖,只得自暴自弃开口道,“……视频里。”
想着牧风眠羞得满脸通红还要硬撑着去看那些视频的场面,夏屿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不愧是牧老师,挨打前也要预习一下,是不是?”
“不过完全不需要。”他慢条斯理,从讲台的抽屉里拿出一把戒尺,“毕竟,实践出真知嘛。”
“……等一下!”
感觉到身后抵上了戒尺的触感,牧风眠忽然开口道,“我可以……我能不能换个位置?”
牧风眠虽说比夏屿矮了几厘米,但他正经也是有184高,此时窝在这样憋屈的位置,尚且不论手脚能不能伸不开,只是现在,赤裸的下半身直接蹭在夏屿的身上时,让他有一点奇异的感觉。
他本以为夏屿又会以此为条件跟自己签订几个不平等条约,没想到这个人却没什么异议:“当然可以,那趴在这里吧。”
夏屿拍了拍他的屁股,牧风眠爬起来的动作很迅速,不小心还踩了夏屿一下。夏屿垂眼看着他,那双从开始就一直发红的耳朵现在看起来更红了,一直蔓延到脖子的位置。他整个人都很僵硬,像是一架倾斜度很大、能把人吓得哇哇叫的滑梯。
顺手从讲台的抽屉里拿出一盒酒精棉片,夏屿撕开包装,说:“不要绷这么紧,放松一些。……这里。”
他停顿一会儿,不轻不重地拎起戒尺敲上微微带着一点粉色的臀峰:“往外翘出来。”
刚刚消过毒的戒尺还带着一点凉意,可牧风眠却感觉自己热得马上就要蒸发,他瑟缩了一下,扣在沙发上的手一点点收紧。
其实牧风眠做起来这些事情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抵触,起码比夏屿想象中的还要更“顺从”一些。犹豫不决的腰线逐渐往下塌,虽然只是微弱的下移,但那代表着他愿意按照自己的指示去尝试。
木制的戒尺扬起不低的弧度,骤然落在了赤裸的臀部上。
噼啪声响起的瞬间,牧风眠手指骤然蜷缩,就连脚尖也绷了起来。与疼痛一同翻涌上来的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是这次夏屿并没有再停下问他需不需要调整,抡下的戒尺接二连三地落了下来,很快就将原本只是略略染上的粉色变成了连片的红。
夏屿觉得自己已经在前戏上跟他浪费了太多时间,他并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没有空隙的责打会将疼痛扩大,柔软的臀瓣每挨上一记就跟着瑟缩一下,牧风眠下意识想要挪动身体,可腰上突然穿来一股力度,将他固定在了原地。夏屿一手摁在他的腰上,戒尺在他向后撅起的屁股上狠狠落了一下,牧风眠登时轻呼出声,他还没有来得及挣扎,身后低沉的声音率先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