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头躺平,天下太平
「小野哥哥,小野哥哥。」五隻春葱似的手指在赵野眼前晃来晃去。
赵野回神,田婀娜正在跟前,她上身只穿鲜红绣花抹胸,雪白胸脯半露,赤裸裸两条藕臂,下身一条碧纱裙。
佳人衣服虽少,首饰却繁多,发上金累丝嵌宝牡丹花簪、金累丝凤凰步摇、羊脂玉簪、紫玉簪……等等簪钗插戴满头;光洁颈胸前,盘绕串串颈炼,有珍珠、翡翠、碧玺各色珠宝,亦有璎珞金项圈。
「……」赵野登时记起农家收成景色,屋檐向例挂满一排大蒜、辣椒、萝卜等蔬菜串。
田婀娜笑眯眯转了一圈,裙摆翩翩旋起。「都是最近恩客送的礼,好看吗?」
她头颈首饰沉重,赵野因道:「当心闪到脖子。」
田婀娜掩嘴呵呵笑,抬起的手由腕间到手肘戴满金玉珠宝镯子,叮叮当当。手上几隻戒指,嵌的珠玉金钢石至少莲子大。
「哎,」她笑嘆,「也就对着你我好现原形,文人跟前我得风雅,贵族面前我得雍容,累得慌呐。」她将首饰一件件放回剔红牡丹匣里,与赵野隔几而坐。
赵野道:「恭喜你拿下京城百媚的榜眼,此后花名远播,花运更上一层。」
田婀娜笑道:「原来小野哥哥来贺喜的,我当你上我这儿找地方想心事呢?」
赵野微怔,田婀娜伸食指搭在香腮旁,道:「你这人天塌下来当被子盖,亲信里头,薛妈妈只是小伤风,韩大哥尚在归途,我花运正旺,无一人事值得你发愁。——莫非你后院失火,同小媳妇闹彆扭?」
赵野淡淡道:「我们好得很。」
能不好吗?儘管他刻意不去寻思,原婉然那句「第一个分外不同」依然不时在耳畔响起,让人莫名烦闷。
几次他要探问「后来的再好也不是那回事」算怎么回事,这里开口相唤,原婉然轻声应来,小小的面孔秀丽温柔,澄净眸子忽闪忽闪,还有那樱唇,秀气饱满微张……
刹那莫说区区心烦,自己纵有天大脾气都没了,就想抱抱她、蹭蹭她亲热一番,哪里舍得问话让她犯难?
「贤伉俪自然要好啦,」田婀娜撅撅嘴,「我听说那金记赌坊不好惹,你居然太岁爷上动土打他家少爷。幸亏金记当家明理,才没扔你下江喂鱼虾。你知道不,这事传回北里,人人见我便问你媳妇究竟多美,教你不惜命?」
赵野笑道:「我跟金金旺小打小闹罢了,比不上京城百媚选拔轰动,两个姑娘从后臺打到前臺。」
他幷不指望能岔开话题,打算对田婀娜接下来的比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讵料田婀娜不语,笑得跟小狐狸一样狡滑。
赵野心中一动:「那场厮打跟你有关係?」
「没有。」田婀娜一口回答,接着又说:「明面上没有。」便不言语。
赵野等着,半晌田婀娜掌不住,噗嗤一笑,双臂搁在几上倾向赵野。
「这事我憋在肚里不能说,可闷死人啦。」她双眸黠光炯炯,「打架的两蹄子你知道吧?」
「知道,千红阁的新人,叫楚楚跟怜怜。」
「千红阁这几年生意每况愈下,今年砸锅卖铁抢到京城百媚的主办资格,又往外地搬救兵,请来楚楚、怜怜那两蹄子。小蹄子俩色艺可以,选拔里,楚楚分数落我后头,怜怜跟我一路缠斗,因此她俩虽然彼此不对盘,选拔时倒有志一同狼狈为奸,专找我麻烦。」
「有人欺负你?我从前来没听你提过。」
田婀娜打个手势,笑道:「不值一提。两蹄子就那几招:明駡暗讽、推挤踩脚、放死蛇死老鼠。嗐,这点道行也敢走江湖,我替她们害臊死了在这里。」
顿了顿,她又道:「说起来,与我同在一间梳妆的姑娘才烦人,那就是个牢骚精,选拔几日,她便唠叨几日。头一日我们在梳妆间相见,刚刚寒喧完,她便开始诉苦,说今年千红阁主办京城百媚很不好,挑在城南郊外默林比赛,城南郊外路不平,她坐车硌得骨头疼。」
赵野道:「这我也纳闷,京城百媚向例在城西郊外举行。」
田婀娜颇有深意笑道:「牢骚精也说城西郊外好,青山绿水,远近地上一片蒿草,风吹来都是清香。她还说,这时节恰好蒿草开花,岂不比隻长叶子的梅树好看些?」
「这姑娘品味也还风雅。」
田婀娜哼了声,「她哪里风雅?小家子气才真。今年千红阁拿『牡丹国色』作题目,上至竞赛姑娘下至丫鬟老妈子,簪花限戴牡丹,这时节哪来牡丹?自然非用通草绒花不可。某一日,牢骚精抱怨她寻了好几家绒花铺,方才寻得可心如意的货,又说她跟牡丹不合衬,这些绒花戴一回便用不着,心疼银子砸水里。好容易她发完牢骚,居然问我要不要买她的绒花。我——田婀娜——像用旧货的人?」
田婀娜说时,眉头蹙起尖角,赵野因问道:「你整治她了?」
田娜娜一挥手,「陪榜的小角色我没空搭理,可也懒得再应酬,便道:『姐姐,千红阁出名小气,这回布置舞臺尚且大手笔,不用鲜花,清一色通草绒花装点,咱们若隻为买两三朵绒花便絮絮不休,那格调岂不连吝啬鬼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