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会?」凯尔目光呆滞,口中不断喃喃自语。
不管是哪张都一样,月份和日期或有不同,但最重要的年份就只有那个数字。
一阵冷风吹过,将一张报纸带离他的脚边,在空中一路飞了好几公尺才又降至地面,尽管街灯昏暗又不停闪烁,但依旧可清楚看到上头的日期:
19841026
纽约,曼哈顿岛。
昔日的繁华的大都会与商业枢纽,如今就和世界各地曾经的大城市般,只剩下一栋栋残破且爬满植物的高楼,以及那个位於正中央,原本曾是中央公园位置的巨大坑洞。真要问那是什麽,许多人会回答,那是审判日的遗迹,是核弹曾在这里爆炸,瞬间杀si了上百万人的证据。
凯尔从远处了望这座早已si去都市,盯着那一栋栋摇摇yu坠,如同墓碑般的楼房,心中百感交集。在这城市的许多角落,甚至是周围的海底,至今仍有许多遗骨无法被安葬,彷佛持续地不断呓语,无声地叹息着。在这之外,有多少颅骨在hk坦克的履带下灰飞烟灭?又有多少幸存者被之後出现的机械杀手给残杀殆尽?然而时至今日,天网却成为乌托邦的代名词,人类反抗军则变成了阻挠和平的麻烦制造者,何等讽刺…
地面的残雪已经不多,但一行人依旧拖着雪橇,不同的是,他们从原先的四人增加成了五人。亚历山大史东位於队伍中段,双手被牢牢绑住,由前头的凯尔以一条绳子牵着,像是过去的狱卒拉着囚犯般一路前行。由於两人的步伐常常不一致,令走在後头的史东不时跌跌撞撞,有次还差点连同凯尔一起拖下水。
对於这个叛徒,凯尔除了厌恶之外还是厌恶,那双以被麻绳束缚住的手在他眼中早已沾满鲜血,wuhui不堪。在那之中甚至还有着丝塔她们的血,那些自己曾经拥有过,如今却再也遍寻不回的家人们。如果可以,凯尔真的很想亲自给对方一枪,而威廉斯上尉肯定也知道这点,始终不把配枪交给凯尔,尽管这一路上可能潜藏着各种威胁…
彷佛脑勺被人重击,凯尔突然清醒了过来,并察觉自己在想的事是多麽可怕!即使对方是个作恶多端的罪人,他居然认真在思考要夺走另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的x命!
到底是什麽时候开始的?又到底是为什麽?自己居然变成了这样的人?是绝望吗?失去了领袖和家人,令他成了这副模样,不仅外表丑陋,就连内心也wuhui不堪。又或者,这才是真正的自己,真正的凯尔瑞斯,只是被剥去了名为伪善的表皮…
「喂!」
後头粗哑的人声打断了他的思cha0,凯尔随即回过头,同时带着满溢的鄙夷目光。
「还没到吗?我们已经走了一整天了耶!」史东脸上挂着不耐,嘴角也不断ch0u动。「该不会,你连我们要上哪去都不知道吧?」
「他是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抢在凯尔之前,领在队伍最前端的贝蕾儿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们,以及瑞斯的目的地是现今的指挥中心,至於你,恐怕得在牢房里待上好一阵子。」
说到这里,她终於转过身来,脸上挂着诡异的表情:「相信我,现在这个时期,咱们的监牢可没像以前那麽舒适。」
对於这席话,史东就只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随即将头撇向别的方向。这个狡猾如蛇的男子到底在想些什麽,凯尔自然无从得知,但肯定不是些好事。打从一开始,他就从未相信这家伙所说的每字每句,贝蕾儿还有那两名士兵肯定也一样,大家都压根儿不信他所谓「康纳还活着」的说词。
但…既然这样,为何自己心中仍有着那样的一丝犹豫?那个邪恶的辞汇不断出现在他的脑中…「假如」呢?
「嘿!」贝蕾儿的声音将凯尔再一次拉回现实。「你还好吧?」
对於这问题,他就只是点点头,顺手用力扯了一下手中的绳子,可以听见後头的史东马上吐出一声咒骂。
「别再想东想西,我们快到会合点了。」贝蕾儿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海滩。
海滩?凯尔依旧满肚子疑问,仔细想想,他们这一路确实是朝着东北海岸线不停前进,但为什麽是海滩呢?明明沿路就有许多空旷的地方可以作为降落区…
「这个嘛,待会就知道了。」看似察觉了他的疑问,贝蕾儿面带神秘地笑了笑。
无法得到解答,凯尔只能继续默默跟上,就这样,十分钟後,一行人终於站在那片白se的沙滩上。
「所以…然後呢?」史东依旧语带不耐,还不断晃动被绑着的双手。
「然後,我们等。」贝蕾儿冷冷地看着他。「讯号已经发出去了,很快就会有人来接我们。」
「噢,然後我就得去坐牢了?」
「基本上是这样没错。」
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当下,好不容易终於能喘口气的凯尔开始环视四周,确定这就真的只是个普通的沙滩,满是砂砾和稀疏的杂草,别说人,就连一栋建物都没有,看来存在着地下碉堡或通道的可能x可以排除了。他又抬起头并仔细聆听,过了许久仍一点声音都没有,满是积云的天空依旧静悄悄,没有任何运输机或直升机的影踪。海上也是一样,放眼可及的海平面一片空荡荡,波浪起起伏伏,就是不见一艘船。
他回过头,发现那两名士兵也放下了雪橇,正在低语交谈。雪橇上的帆布依旧,终结者仍静静地躺在下面,那两颗眼睛想必仍睁得大大的,就像当初攻击凯尔的时候一样,没有感情,没有怜悯。想到这里,一gu难受的感觉从胃里涌出,一路袭向他的食道。当初康纳被这玩意抓住的时候,是否也曾面对过同样的目光呢?他当下又在想着些什麽?是否也像自己一样,充满着愤怒和绝望…
史东的一声惊呼令凯尔回过神来,他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赫然发现远处的海面居然正在缓缓隆起。
「噢,看来我们的接驳车终於到了,算得真准,分秒不差。」贝蕾儿看着手表。
伴随着惊人的白浪与水花,一个巨大的东西突出水面,那是艘反抗军潜舰,距离岸边约三百公尺远。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些许人影出现在甲板上,并放下一艘橡皮艇,由一个人舞动船桨朝着岸边划来。
「所以…反抗军本部位於海外?不在美洲大陆上?」
「局势改变了,凯尔,我目前就只能告诉你这麽多。」
贝蕾儿对着逐渐靠近的小艇举起手来挥了挥,对方也挥手作为回应,凯尔这才注意到持桨的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哈利。
「瑞斯,你怎麽看起来像个鬼一样?」
这是哈利上岸时看到凯尔当下的,派瑞的面容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右脸从额头至脸颊都刺上了大片的图腾。凯尔事後从他人口中得知,那是种传统标记,意在祈求好运与胜利。
「不过也好,至少两只手都还健在,不用装上钩子。」
派瑞又笑了笑,紧接着就对底下的官兵们下达潜航的指令,凯尔随即感到船身一晃,并听见远处传来引擎的声响。
「话说,威廉斯上尉呢?我不是要她归队後立即向我报告吗?」
「报告长官,她现在人应该在牢房。」哈利接话。「您应该也听说了,我们有个不速之客。」
「哦!对,亚历山大史东对吧?我记得他的官阶是少尉。」
「不再是了!现在那个叛徒就只是个阶下囚罢了…」凯尔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而他也马上发现自己的冒犯行径,连忙补上:「…抱歉,长官。」
「没关系,你会恨他也是理所当然。不过,恐怕你得排队了,毕竟这艘船上绝大多数的人都跟他有仇。」话锋一转,少将收起疲惫的神情。「总而言之,我们的当之要务就是要将你送去全球指挥本部,大概要两天左右的航程,在这之前你的床位分配…」
「抱歉,长官,请求发言。」
「请求照准,你是想询问这次任务的内容,没错吧?」
「是的,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也没有任何人肯跟我解释。」凯尔语带恳求。「老实说,这两天来我始终一头雾水,为什麽要派人来找我?又为什麽要带我去本部?还有那台终结者的出现也完全不合逻辑。」
「嗯,不过听你能这样有条理地分析,心里应该也有个底了吧?」
少将盯着凯尔,昏暗的光线照在他脸上,一个瞬间,会以为那上头的刺青动了起来。「能先告诉我你的推论吗?」
「天网又在猎杀我了。」凯尔对於自己居然能平静地讲出这句话感到讶异。「这也是为什麽要去本部,就是为了要保护我。」
「嗯,大致上是这样没错。」少将点头。「我们拦截到了一份天网的全球通信,里头将你再次列为首要目标,就像当年一样。」
「当年?」
「嗯?康纳没跟你说过?将近四年前,也就是旧金山战役那时,天网的猎杀名单是将你排在第一位,甚至b康纳还前头。」
「什麽?」凯尔相当惊讶,这是他头一次听到如此的事实。「从来都没人跟我提过,康纳当初也只告诉我名单上有我的名字,为…为什麽?」
「如果你问的是天网为何那麽想抓你,答案是不知道。」少将的目光有些深沉。「至於康纳是否刻意隐瞒你,我只能说这一定有他的考量在,是我不好,不该说溜了嘴。」
凯尔一时间尚未能从震惊中恢复,他忆起过去和康纳相处的一切,以及他看似有些过度保护的行径,如今或许已经有了解答。
「他为什麽不告诉我…为什麽…」
「这份最新名单是本月初才发布的,」少将似乎刻意忽略对方仍在喃喃自语,迳自说了下去。「上头列出了两个名字,第一个就是你,第二个则是你如今听到也不会感到意外的人物。」
「…史东?亚历山大史东?」凯尔脱口而出,对方默默地点了点头。
「只有反抗军高层才知道这件事,认为可能是个幌子,再加上史东在那场战役後行踪成谜,於是就只将你列为首要的搜寻目标。」
「所以贝蕾儿并不知道她一次完成了两件任务?」
凯尔回过头,发现哈利也露出第一次听闻的神情:「别看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奉命要带你回来,仅此而已。」少将间接回答了他。「但我相信凭着她的智慧,应该早猜到是怎麽一回事,也确实完成了任务…噢,不对,要到抵达了本部才能算是真正完成。」
「所以她是跟着那台终结者找到我的?」
「这个你恐怕得问她本人,我只能透露反抗军有足够的情资显示你人就在那座城市。」说到这里,派瑞长叹一口气。「不过,终结者的出现也确实是早就预料到的,对於那台机器,我们有别的计画,虽说我个人并不赞同那麽做…」
「什麽样的计画?」
「总之,抵达前你先去休息吧。」
装作没听见,这位长官有些吃力地走至舰长的座位,搁好拐杖後背对着他们坐了下来。「哈利,带瑞斯去床位,别忘了给他把刮胡刀,那副尊容得好好修一修,不然到时候就连老朋友也认不出来。」
「老朋友?」
「就这样,完毕,你们两个可以退下了。」
派瑞依旧没有回答凯尔,後者只得和哈利互看一眼,举起手来对长官敬了个礼,转身一同走向舱门。
「对了,瑞斯。」
在两人准备跨出门外的当下,派瑞又叫住他,补上了一句:「欢迎回家。」
这是哪?喔!我回来了。
史东走在雪地上,循着平日的记忆拐过一个又一个转角,一路来到栋废弃的楼房,掀开地面的铁板後底下就是兄弟俩的老巢,盖博瑞一如往常就等在那里。爬下有些摇晃的铁梯後,两人打了个照面,史东随即坐下来翻开背包,开始检视今日的战利品。食物、饮水、医疗用品,这些林林总总还真不少,加上前几天的收获,已足够兄弟俩平安度过这个冬天。
「嘿!亚历!」
盖博瑞顺手扔了一样东西过来,史东很习惯地举起手,立刻感受到掌心的冲击。他将那玩意拿到眼前一看,发现是颗脏兮兮的bang球,上头还有个相当模糊的签名。
「我今天在某个倒楣鬼家里翻到的,想说你很ai玩球,就当迟来的生日礼物吧。」盖博瑞做了个「拿去吧」的手势。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史东顺手一扔,那颗球马上消失在身後的杂物堆中。
可不是吗?b起当年,史东真的长大了不少,不再是那个需要人来保护的小个头了。他们兄弟俩也从猎物变成了掠食者,四处搜刮,从那些无力者的手中夺得需要的物品和食物,所谓兄弟齐心,无往不利。
「噢,真抱歉,我都没注意到。」对於弟弟的反应,盖博瑞倒是满不在乎。「没想到你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这麽大了,求生技巧也变得很厉害,哪天可能再也不需要我了…」
「别鬼扯些有的没的!你知道我会一辈子当你背後的眼睛。」史东摇头。「而且我也还没到能自立门户的程度,今天就差点被逮住。」
「哦?那你怎麽脱身的?有用到我教的技巧吗?」盖博瑞显然完全不担心。
「算有吧,我几乎轰爆了一个人的脑袋。」史东的语气就像是在闲话家常。「要不要第二发子弹卡住,他大概小命不保了,也还好其他人围上去要救他,我才有机会…」
左脸颊冷不防挨了一拳,史东瞬间失去重心,飞身扑倒在一旁地上,顺势也撞倒了一个水桶。眼冒金星的当下,只见盖博瑞大步走来,随手将桶子扶正,紧接着一把揪起他的衣领。
「我是怎麽教你的?」兄长的语气已不见刚刚的轻松。「你明知道外头的险恶,却连这麽基本的事都做不好?」
他顺手从对方的腰际间ch0u出那把手枪:「跟你说过多少次!这是你的谋生工具,每天每晚都得好好保养,尤其出门前得反覆检查板机和保险是否有卡si,只要某个环节出了错,你的下场就只有一个!」
盖博瑞y是将枪身sisi压在弟弟脸上,彷佛是要留下永远的烙印。「我到底教过了你几次?啊?几次?」
说罢,他一把放开对方衣领,任凭弟弟再次跌坐在地上。
「今天是你运气好,但人可不是一生都在走好运,给我警醒点!」
随手将手枪抛到对方身上,盖博瑞立即转头走回原本的位子,无视弟弟仍在原地发着抖。望着对方的背影,亚历山大花上好一番工夫才止住双腿的颤抖,0着留有红通通印记的脸颊,吃力地起身。
「…知道了,大哥,我…我不会再犯了。」他好不容易才将这话挤出喉咙。
当史东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这才发现盖博瑞的视线早就不在自己身上,他手里拿着好几个罐头,正在一一做好分类工作。看着这一幕,史东明白两人间已无对话的必要,於是默默将手枪收回腰际,也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这对兄弟的关系也正如彼此的名字,他们的父母将哥哥取名为盖博瑞,是出自圣经的大天使「加百列」,意味着希望他有一天能成为神的信使、一名伟大的英雄。相对於哥哥,弟弟则被取作亚历山大,顾名思义,这是个古代帝王之名,之中也埋藏着父母的期望,希望他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不输给哥哥的伟大领袖。
不过,在天使长的面前,再伟大的帝王也会相形失se。亚历山大这辈子最景仰也最畏惧的,无非是这位兄长,只要和盖博瑞站在一起,都会有种无名的压迫感,甚至感到自己的渺小。平日盖博瑞是个相当照顾弟弟,也很有领导风范的大哥,但他那有些飘忽不定的脾气,令亚历山大始终无法对他敞开心防,深怕一个不小心就踩到对方的逆鳞,换来皮r0u的伤痛。
当年他们的父母当然并没有料到审判日的发生,更没料到自己会si在那场大浩劫之中,这令幸存下来相依为命的两人亦兄亦父,亦弟亦子的关系,或许也是这层因果造就了今天兄弟俩的不对等。
史东当然想超越哥哥,但还不是时候,至少不是现在,不是这个年头,更不是这个场合。尽管年纪相当轻,但他那动得b谁都快的脑筋很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一个更有发展空间的舞台,以及…更多的观众,更多的追随者…
「我说…」
盖博瑞突如其来的话语令他吓了一大跳,身t也不自主抖了一下。
「我这几天考虑了不少事,我们这样的生活恐怕只能维持到明年夏天。」
「什麽意思?」史东努力静下心,压抑着不让吐出的字句有一丝颤抖。「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过得很好啊?」
「但没办法长久。」盖博瑞的语气相当普通,彷佛刚刚冲突未曾发生。「我们若要继续当猎人,日後注定得不断旅行,不断换地方寻找猎物。你看,下城区已经快被扫空了,很快我们就没东西可抢可偷,只能沦落到像那些废物一样饿si病si。」
「或是被机器杀si,我绝不想变成那样。」
「我也是,所以…」盖博瑞再次将目光放到了弟弟身上。「你跟我,去加入反抗军吧。」
「什麽?」
突如其来的这句话令亚历山大措手不及。「反抗军…是指和机器作战,说什麽要从天网手中夺回天下的那些人?」
「还会有别人吗?」盖博瑞白了他一眼。「你我过这样生活也差不多两年了,对枪枝和武器的用法已经很熟练,相信就算在军中也能如鱼得水。」
「但…那要上战场,要对付机器呀!」
「对付机器、对付人类,有差吗?」盖博瑞依旧面无表情。「人的下场就只有两种,胜利或失败,生存或si亡,对手无论是人或机器都一样,只有胜者才能存活,败者就si路一条。」
他盯着亚历山大的双眼:「所以问题并不在於你是否要杀人或杀机器、被人杀或被机器杀,而是在於你想不想赢?」
「我…当然想赢!」这是史东今天第一次正面迎向兄长的目光,或许也是本星期的第一次,他的眼神充满莫名的火焰。
「那好,到了春天我就去和他们接触。」盖博瑞满意地点头。「以你的年纪,他们应该不会这麽早让你上战场,但军旅生活有一定的风险,到时可别指望我罩你。」
「我知道的,大哥。」
突然之间,史东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身边的事物彷佛失去了重力般开始飘移。他试着想r0ur0u眼睛,却发现双手不听使唤,连忙抬头朝哥哥的方向看去。盖博瑞依旧在说着话,看来压根儿都没注意到周遭的变动,而且那些话语听在史东耳里也开始变得遥远而模糊不清,令他止不住地惶恐了起来。
「哥…哥哥!」
他试着对兄长求援,这招奏效了,对方伸出手来:「怎麽了,亚历?」
史东连忙想抓住大哥的手,却猛然发现那是只机械手,冰冷且带着异样的金属光泽,随即下意识缩了回来。
「怎麽了?亚历?」
对方又问了一次,史东却看到那张脸开始剥落,血与r0u慢慢地消失,露出了底下的金属骷髅。冷酷且毫无生气,那两颗红通通的眼珠正直直地瞪着自己,如同对猎物虎视眈眈的野兽,彷佛随时就要朝他扑过来似的。史东这会儿真的吓到了,耳中满是心脏噗通噗通的跳动声,脑海中则充斥着各种无意义的线条,前所未有的恐惧正在一步步吞噬他。
在一团浑沌之中,他拼了命站起身,伸手想挡住对方,却随即发现那并非自己的双手。和盖博瑞一样,既冰冷又无感的机械手取代了他原本的温热肢t,如今正诡异地一伸一曲。紧接着,那双手无预警地朝着史东的脖子直袭而来,他能感受到那gu超乎常人的力道,以及自己颈骨被粉碎的感触…
亚历山大史东猛然起身,发现身上的衣服已尽数被冷汗浸溽。
他甩甩头,打算拨好睡乱了的头发,却发现右手动弹不得。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手腕上有副手铐,令一端就扣在一旁的铁栏杆上,也难怪在睡梦中会觉得受到束缚。紧接着,他环视这个狭窄且昏暗无灯火的小房间,试着从混乱的记忆中搜寻蛛丝马迹,想弄清楚自己为何在这里。不花多久,史东的脑海里就冒出了「牢房」一词,令他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起身坐在床沿,让背部抵着後头的墙面。这就是他现有的世界,光是这张固定在墙上的床板就占了绝大部分,剩下的空间只够摆放他的腿,膝盖还不时会顶到对面的舱门。想当然耳,空气也毫无品质可言,潜艇本身就是个封闭的铁棺材,这狭小的房间更是闷热,有时甚至令人几近窒息。但一切都不是问题,对史东而言,这反倒是他求之不得的,完全密闭的私人空间,或许正是当前迫切所需。
一边把玩着腕上的手铐,令它不断发出金属特有的噪音,史东开始回想刚刚的梦境,没错,一个梦境,但却伴随着昔日的记忆,一段或许早就深埋於他心底的回忆,若非这场梦就绝不可能再次想起。有人说,梦境是人类潜意识的象徵,研究梦境就能更了解自己。所以…这时作了这样的梦,是有着什麽样的意义吗?它想跟自己说些什麽呢?
史东又笑了出来,因为他发现这问题根本毫无道理可言,自己早就已经,早就不是当年的小毛头,早已从兄长的y影中走了出来,至少…他长久以来是这麽认为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理所当然,那是有着血与r0u,属於人类的一双手,和梦境中完全不同。但随着梦中的场景渐渐鲜明,他彷佛又感受到脖子上那gu压力,那种鲜血涌上喉头,只差一步就要窒息的痛楚。
「呵呵…」史东再一次自嘲地乾笑了几声。
这场梦似乎意味着自己在害怕?早已能独当一面,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居然还会害怕?不!当然不可能!
他用膝盖猛力撞了撞门板,外头随即有了动静。门上的查看孔被拉了开来,冒出守卫两颗蓝se的眼珠:「你想g麻?」
「传个话,我有事要跟威廉斯上尉谈一谈。」
「我觉得她不会见你。」守卫以低沉的声音一口回绝。
「我觉得她会,而且如果她不愿意听我说,那就是她…或是全人类的损失。」
史东的声音充满着自信,即使在这样的一个监牢中,他依旧将自己表现得像个胜利者而非输家。
「如果」,这还真是个蛊惑人心的辞汇。
远出乎预期,那满脸的胡子就耗掉了凯尔快一个钟头,紧接着还得跟盘根错节的满头乱发打长期抗战。将近三个钟头後,他一边清洗着刮胡刀和剪刀,一边不断打量着镜子里的陌生人,从那张面庞上t认了岁月的无情。明明只过了半年多,也就是顶多六个月左右,却彷佛老了五岁有。苍白的脸上冒出了些许皱纹,眼袋也变得既黑又深,白se的发丝也相当显眼,这段期间的改变着实令人吃惊,连凯尔都差点认不出自己。
「如果」,这个词不断徘徊於心底,时时刻刻sao动着,令人烦躁不已。
在航程的第二天,贝蕾儿和哈利一同拜访了凯尔的吊床,一方面探访他的适应情况、顺道嘲笑他的新风貌,一方面则又谈起了那件事。依照贝蕾儿的说法,史东曾在前一天晚上将她叫到牢房去,并透露了些许康纳所在处的情报。那条蛇当然没全盘托出,仅提到他并不在北美,而是早就被转移到了一个很远,本舰暂无可能前往的地方。康纳是否真的还活着,贝蕾儿和长官们仍持保留态度,这件事或许并没有足以改变现今局势的力量,但对凯尔这些曾与他共事的人们而言,其影响力却是无庸置疑的。
谈论这件事的当下,在场三人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试图从中整理出最合理的可能x。凯尔认为天网既然真的抓到了康纳,实在没有理由保留他的人类身份,这并不合逻辑。贝蕾儿则提到当年她与巴恩斯初次揭露了theta计画的那次事件,并点醒了凯尔,当时几乎同时发生的终结者地道攻击,目的也是为了要捕获康纳。由此可见,天网对於约翰康纳这个人的执着或许远超乎想像,既然如此…那台已经赢得了最终大奖的电脑,又为何拖了这麽久却不执行计画?
最後,三人讨论的结果,几乎一致指向史东在说谎,照理说这应该就是结论,但…如果呢?
「如果」,这词汇又再次动摇了他的心,令他无b困惑。
在逻辑之上的东西是什麽?或许是信念,又或许是希望。在这个充满了绝望的时刻,希望就如同最後一根稻草,令人即使拼上x命也想去抓住。假如康纳还活着,而自己却放弃去救他,弃他於不顾…这想法不断浮上心头,令凯尔无b困扰,正如在座另外两人。
当天的谈话就到此结束,没有所谓的结论,只有更多的焦虑与烦躁。「如果」,这真是个邪恶的词,不是吗?
以上都是後话了,如今凯尔正站在舰艇外头,他脚底踩着刚浮上水面,还流溢着海水的甲板,鼻腔满是cha0sh和咸味,对眼前的景象感到无b吃惊。经过了整整两天的航行,他们终於抵达了反抗军全球指挥本部,但并非凯尔原本所想的那样。晴空万里,几乎没有任何云朵,天海直接连成一片,甚至连波浪都没有。许多和他们相仿的潜艇正在周遭巡航,全都以一个中心点为圆心:一艘足足有一般舰艇数倍大,如同水中航空母舰的超级潜水舰。
「那就是我们的旗舰,同时也是全球指挥中心鹦鹉螺号。」
贝蕾儿压着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对着凯尔解释。「很壮观对吧?这玩意足足花了我们快十年才完工出厂。」
「天网都没有发现?」
「天网没办法发现,因为我们也付出了许多代价…」
似乎是注意到了什麽,她示意凯尔将视线投到鹦鹉螺号的左侧甲板,就在那个位置,一扇圆形舱门从下方被推了开,几个人影从里头爬了出来,站到了堪称烈焰的正午太yan底下。
「拿去。」
贝蕾儿将一支双筒望远镜推到凯尔x前,显然是要他看看对方是谁。抱着疑惑的心情,他将镜头贴到眼睛上,对准了对面的甲板…
吭啷!
望远镜从凯尔手中滑落,在甲板上弹了弹,差点就掉进水里。
「…骗人的吧…」他张大了口,满脸的惊讶与喜悦。
「嘿,就像我们说过的,」哈利从後面用力拍了一下凯尔的肩膀。「欢迎回家!」
yan光洒落,鹦鹉螺号的甲板上,丝塔和凯特康纳脸上的笑容宛如救赎,确确实实传递了过来,一扫凯尔心中盘据已久的乌云。